母亲的帐本
母亲有一个老帐本。小时候,我总看见母亲用褪色的蓝白格子布小心翼翼地把帐本包起来,放在红漆木箱里,然后严严实实地把被单、枕套等盖上,再让铁将军把住。那个帐本一直是我童年里想要解开却无法解开的迷。
那个时候,几个年幼的姑姑都在农村,尚未出嫁。母亲就逐个地把她们接到家里,张罗着在城里找个对象。姑姑进城了、找对象了,总该有些象样的衣裳。母亲扯回了几尺的确良,在屋前架起缝纫机,“嗖嗖”地就做出了两件漂亮衣裳。姑姑穿着衣裳在院里头兴奋地走来走去。母亲笑着取下顶针,走进了卧室。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见母亲又一次打开了那个木箱,取出帐本,在昏黄的灯光下记下了这笔开支。不知道母亲的帐本记到多少页了!就这样,每次家里添置家用,母亲总是要打开那个神秘的帐本,记录,然后锁上。
一转眼,我该念书了。家里拮据难熬,显然支付不起我的学费。父亲坐在堂屋,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闷烟,那点亮光就在黑暗的空间里一明一灭,不堪捉摸。第二天我如愿以偿地背上书包,走进了学校。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我高兴地跟她讲学校里的趣事。突然,我发现母亲一直带着的手表——她的结婚嫁妆——不见了,难道……?母亲手腕上留下的痕迹分明在嘲笑。这天晚上,我发现母亲又拿出了帐本……
姑姑的对象谈好了,日子定了,可还缺钱。父亲想努点力,帮一把。白天,父亲眉头紧锁地忙进忙出。晚上,他和母亲在房里谈到很晚,间或传出父亲的叹息声和母亲的安慰声…… 吉日里,姑父大队人马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姑姑迎娶过门。 再后来,我外出读书,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母亲的老帐本和父亲深锁的眉头。
大一暑假回家,我发现母亲的木箱没锁,于是偷偷溜进房,翻开了那个神秘的帐本。“……85年7月9日,给三梅扯布做衣裳,支付8元;……86年9月2日,老大上学,卖表,支付65元;……88年4月20日,筹备三梅的婚事,向姚庚香借支300元……”帐本上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敲打着我的记忆,一条条帐目和用红色笔删除的欠款诉说着父母的努力,我才知道岁月的艰难和无奈曾经多么频繁地抚摩过生活。我轻轻合上帐本,悄悄退出了房间……
现在,母亲已经不再记帐了,可那个帐本仍然恪尽职守地躺在红漆木箱里,记录着岁月的变迁、生活的改变,警示着我们勤俭节约、艰苦朴素。评分完成:已经给本帖加上 20 银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