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1 和 2019 的「我们」


那天在前男友的婚礼上，我们一起照了一张相。回家后，我把这张照片和我们八年前的一张合影一起发给了他。


我说，「其实好像大家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说，「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我说，「对，没什么变化，就是少了一些稚气。」
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满脸沧桑吗？！」


那也不至于，但是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了。在婚礼上，他对老朋友们说着一些明显很客套的话——「招待不周啊」「我们是小地方别介意啊」。


他的面容其实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显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了吧唧的大男孩了。







2.「你要不要教教我这个围巾怎么系？」


我和我前男友的第一次相识是在 2010 年的冬天。我们原本生活在安徽两个相邻的小城市，我高三那年，因为要参加艺考，去他们学校上了一个月的艺考班。


我是一个很慢热的人，刚到他们班时也不跟别人说话，表现得乖巧且文静。


他是一个很活跃的人，擅长贫嘴和捣蛋，能够迅速和新同学打成一片。


我刚到他们班，他穿一件蓝色的棉袄，配蓝色的围巾，故意坐到我旁边跟我搭讪，「我看你这围巾的系法还蛮特别的，你要不要教一下我这个围巾怎么系？」


我就很听话地教了他。当时老师看见了说他，「哎！你不要勾引人家小姑娘！你好好上课！」


2010 年 12 月底的某一天，我在泡脚时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说，「 2010 年就要过去了，你要不要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真的会对你很好。」


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 当时猴子上课的教室




3.「爱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2011 年，我们艺考班的同学一起去合肥艺考。


那时虽然是冬天，但是为了好看，我还是只穿了线衣和小裙子，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烧了。当时我和另外一位女同学住在一间大床房里，盖一张被子，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


早上醒来竟发现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头枕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当时还挺感动的——他居然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我了。但后来跟我同住的女生告诉我，她早上去洗漱的时候，发现卫生间里有很多烟头。


我就问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烟头？」


他说，「晚上犯困，但是我又不想睡觉，因为你旁边的女生会抢你被子，我害怕她把被子都拽走，你会冻着，所以我就一直撑着没睡，困了就去卫生间抽支烟。」


我这才知道他是照顾了我一晚上，特别感动。虽然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但我当时心里确实认真地想过，「这个男生真的对我特别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嫁给他。」

 ■ 艺考


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因为我们每周只能见一次，我跟他各自有一个小本子，我们会把想对对方说的话写在小本子上，见面时交换着看一下。


前两天回国时我还翻出了那个本子，其中的很多话现在看起来都好好笑。当时他的成绩不太好，我就变着花样地在本子上鼓励他好好学习，希望他可以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



 ■ 猴子写道，「我把一个鸭梨放进冰箱，变成一个冻梨送给你，就是我给你的『动力』」


谈恋爱的小情侣总喜欢互相叫「亲爱的」或者「老公、老婆」之类，我却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肉麻了，但是他又很想有个亲密的称呼。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亲爱的」的「亲」字去掉，叫对方「爱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总是给我写，「爱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那天在他的婚礼上，司仪问他，「你平时怎么称呼你的新娘？」
他回答，「老婆。」


那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之前，他叫我「爱的」。那可能是只属于我们俩的独特称呼。







4.「管爸」


2011 年，我进入了成都一所大学念编导专业。我的前男友因为文化课的成绩不够，甚至没能考上我所在大学的专科。


我当时失望极了，一直向我保证会努力的他，最终居然都没有达到专科的分数线。我原本已经准备好跟他分手了，但是他后来填志愿时，填了所有可能录取他的成都的学校，最终被一所专科的建筑学录取了。


我其实一直跟我的朋友说，他应该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男生了。即使他的成绩让我失望，但是他那股不顾一切就是想跟我在一起的劲头，让我特别感动。


大一那年，在他的盛情邀请下，我去见了他爸妈。


第一次见家长总是非常拘束的，但好在他爸妈人都非常好。


他的妈妈是一个特别活泼的人，一直在给我夹菜，在饭桌上引导着话题，鼓励我劝他们儿子戒烟。


相反，他爸爸比较内向，话也不多，见我就是笑，是一个非常朴实和可爱的中年男人。为了支撑这个家，他一个人在上海卖卤菜，工作得很辛苦。


那次见面后，我收到了他爸爸的微信，大概意思是：他常年在外也不能很好地照顾他的儿子，希望我可以多照顾他，还说他没有女儿，希望以后就把我当作他们家闺女。


我当时看得很感动，后来就一直叫他「管爸」。


虽然说起来也只见过那一次面，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父母都很可爱，也都是真心对我好。



 ■ 大学时出游的照片




5.「要不我们分手吧」


因为我和他的学制不同，我大四那年，男友其实已经毕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开始要面临越来越多的现实问题，但他好像还是像高中时那样，嘴上说着要努力，行动上却总是打了折扣，我对他的失望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大三下学期我开始有意向准备出国读研究生，他在他妈妈的安排下在成都做一份鞋类销售的实习。


有一次周末我陪他去成都市区做鞋店的市场调研，我跟鞋店老板聊天，希望他能帮忙填一份调查问卷，因为涉及到一些隐私，店主就问得比较详细。男友在一旁听着很不耐烦，拽着我就出去了，嘴上嘟囔着，「问那么多干嘛，跟查我们户口一样，不填就拉倒！」


我就劝他，「你不能这样，你让人家填信息，人家可能就要多问一点了。」


他还是很不高兴，「不就填一份表嘛，有什么了不起！」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哭了。我们当时坐在成都一条河旁边的长廊里，旁边都是游玩和休息的人，他抱着我就哭，哭得特别委屈。


他说，「我没有想到毕业之后工作是这样的，以前想得太天真了。现在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看起来很简单，但我就是做不好。」


那一次的工作导致他整个人都很挫败，我看着他哭觉得特别心酸，我以前觉得他口才很好应该能胜任这份工作，却没有考虑到他是一个特别爱面子的人，做销售的过程会让他觉得特别受折磨。


他大概是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做了一份跟本专业不相关的工作，毕业之后生活各个方面都很不顺利，他也一直说要努力，可是好像总是找不到实践的动力。


渐渐地，我就觉得这样下去不可以，我说，「要不我们就分手吧。」


其实我不太记得我们具体是怎么分手，大概就是因为我当时觉得他不够上进吧。



 ■ 大学时出游的照片




6. 我前男友的婚礼


毕竟在一起三四年，分手也没有闹得很僵，联系方式彼此都保留着，后来偶尔也会联系。


前男友回到老家颓废了一段时间，某一天突然想通了，决定开始好好努力。他去了上海，做房地产行业，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几年下来，事业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我在英国读完了研究生，去了荷兰工作。偶尔也会跟他聊一两句近况，得知这些年他也交了一两位新的女朋友。


今年四月初，我突然听说他要结婚了，就想说请假回来几天，参加他的婚礼。我们认识快十年了，虽然不是恋人，但也算是老朋友，我很想来亲眼见证他的幸福。


5 月 4 日，我去了他婚礼的现场。


县城的酒店被布置一新，屋顶上垂下了许多粉红色的花朵，宴会厅里点缀着白粉相间的氢气球。


我和我朋友一起去的，在饭桌上遇见了很多他高中和大学的朋友，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跟他们一起玩。再一次坐在一起的感觉很奇特，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人胖了，有的人瘦了，有的人一点也没变。



 ■ 前男友，猴子与大学室友


主舞台的两个大屏幕上放着他们的结婚照，我坐在那儿，意识到这一天是真的来了，我就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即将看着他跟另外一个女生结婚了。


婚礼开始，新郎上场，新娘的爸爸牵着新娘走来，他单膝跪地，新娘接过捧花。他当时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能看到他面对新娘单膝跪地的背影。我突然就特别难过，眼泪一直往下掉，那个时候理智好像不太管用，我会不自觉地想——那个位置原本可能站的人是我和我爸爸，而他单膝跪地的时候跪的人应该是我。


婚礼进行到一半，我旁边的朋友还跟我开玩笑说，「上！你上啊！」我也开玩笑地回答，「好，你看着，一会我就躺在中间那条道上，说要娶她，你先跨过我！」电视剧看多了，你总会脑补一些夸张的桥段，但在现实里我也不过是一直坐在椅子上扭过身看着他，又哭又笑的。


到后半程时，宾客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吃饭了，没有人还关心舞台上发生了什么。我在一阵筷子盘子的敲击声中转过身去看着他，我想看到最后一刻。司仪说，「现在你们已经是夫妻，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我看着他亲吻了他的新娘。


一晃这么多年了，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以前也会幻想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场景。想到这里还是挺难过的。


后来他来到我们这桌，开始给我们挨个敬酒，嘴上说着什么「招待不周」的客套话，跟每一个人碰杯、抿一口酒。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举起杯子碰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干掉了一整杯。


我看到了那一幕，就觉得挺好的，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或者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都算是一个交代。


我离开婚礼现场的时候，没有跟他打招呼。我觉得我想跟他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知道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就在远处看着他，给他发了个微信——


我说，「我走了。」
他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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