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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英国一项杀人案的裁决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名多年惨遭丈夫精神控制和虐待的妻子 " 反杀 " 丈夫，于 10 年前初审被判一级谋杀重罪，处以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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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 Challen 和两个儿子

但随着英国反家暴法的不断完善，媒体的持续关注，这名妻子终于翻案成功。不光如此，法官还下达了令人惊异的判决——反杀家暴丈夫的妻子，有权继承丈夫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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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事件中，失控的家暴受害者不再被视为冷血、老谋深算的杀人犯。纽约时报与 BBC 等多家媒体激动地称，这是反家暴里程碑式的进展。这可能意味着之后，会有更多家暴受害者受到更公正的待遇。

01
精神控制中的婚姻
Sally Challen 今年 64 岁，她在 15 岁时就认识了丈夫，不久后便与这个大自己 5 岁的男人结婚。婚姻前半段的生活还算不错。
Sally Challen 和丈夫生了两个男孩，由于年龄的差距和太小就步入婚姻，年轻的 Sally 的生活方方面面基本上都由丈夫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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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 Richard 会给她起侮辱性的名字，叫她肥猪，麻袋，辱骂她产后的身材，即使在孩子们面前也是如此。他很喜欢在别人面前贬低 Sally，使唤她去做事。

邻居们都说：Richard 对待 Sally 就像对待自己的所有物一样。但 Sally 很爱丈夫，每当她因为丈夫的行为伤心或发脾气时，丈夫都会告诉她——你疯了，一定是你的问题。
长此以往，Sally 已经很难逃出丈夫的精神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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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儿子说，母亲对待父亲只有一种一往情深的爱，但他父亲却把 Sally 当成了一个玩具。40 年来，他一直控制着她生活的各个方面。

如果她惹丈夫生气，丈夫就不许她用家里的车。虽然是两个人赚钱，但家庭所有开支都只从 Sally 的收入里出，当然家务全部由 Sally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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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要求不能在公共场合与任何人交谈，甚至出去吃饭，她都不能和服务员开口要东西。男人会监控她的行踪，不许她和朋友见面。

渐渐地 Sally 身边的好友都远离了她，再加上他们定居的城市与她的家乡距离比较远，Sally 几十年的生活里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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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跟随丈夫，但丈夫不但虐待她，多次强暴她、侮辱她，还出轨成性，有很多个情人，还经常招妓。无数次 Sally 选择原谅丈夫，但每次丈夫都会再次出轨。他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病态。

深爱丈夫的 Sally 面临丈夫的一次次背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方面她的生活和精神已经完全被掌控，几十年来没有自由使她害怕独立生活，就像斯德哥尔摩症一样依赖丈夫。另一方面，她又没办法接受丈夫不爱自己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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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两个儿子都敦促她离婚的时候，她还是寸步难行。只要她提出离婚，丈夫就会恳求她留下来，还承诺签署一份婚后协议，保证不再出轨。这导致 Sally 就像犯人一样被关在这段婚姻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当时社会普遍不会认为精神控制是一种家暴，Sally 尽管向社工求助过，但她也没有得到保护。反而是丈夫在家更加放肆地乱搞，甚至把小三带到 Sally 与丈夫的婚房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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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Sally 又发现了丈夫招妓，她终于狠下心离家出走，带着小儿子自己生活。但对于一个被精神控制，心理虐待了数十年的人来说，脱离一段有毒的感情是极其困难的。

她还对丈夫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多次偷偷回家试图与丈夫谈话，希望能修复他们的婚姻，她甚至从心里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宽容。（Sally 和丈夫只是分居，丈夫拒绝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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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一个潮湿的早上，Sally 驾车再次背着儿子回到他们的家。第二天回家后，她在送小儿子上班的路上，郑重地表达了自己对孩子们的爱，儿子感到很奇怪。

几小时后，小儿子被经理叫走，身边跟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 你的父亲死了，是你母亲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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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 铁锤杀夫狂 "
后来，在法庭上，Sally 回忆了自己 " 反杀 " 丈夫的过程。她当时质问丈夫是否还在和第三者联系，丈夫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并开始辱骂她，甚至要打她。就在冲突越发激烈的时候，Sally 失去控制从一旁拿起了铁锤，重重砸向丈夫的脑袋。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丈夫已经倒地死亡。Sally 用桌布像盖被子一样盖住尸体，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 我爱你—— Sally"，一句可悲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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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杀死丈夫，而在一切发生后，她也没想过掩盖。在失控反杀了精神虐待自己多年的丈夫后。她照例送小儿子上班，然后开到停车场的顶层，决定跳楼自杀。

但当时停车场关闭了，Sally 干脆把车开到海岸的悬崖上，她在准备跳崖前向自己的表妹和一名牧师承认自己的罪行。很快警察赶到，花了两个多小时把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的 Sally 从悬崖上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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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 和二儿子大卫

几个月后，她走上法庭。法官认为她分居后再找上门，嫉妒丈夫有了别的女人，再加上检方发现 Sally 有过监听丈夫电话的行为。即便 Sally 告诉法庭自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为了自保加上愤怒导致过失杀人，检方还是判定她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最严重的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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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画像

法庭上，Sally 满头乱发，手指因为吸烟严重染成黄色，精神恍惚。丈夫惨死的样子，已经坐实了她是个无情的杀夫凶手，用一把铁锤报复出轨的男人。甚至有人称她为 " 铁锤杀夫狂 "。
在庭审中，没有人问她，她是不是被虐待过。Sally 的儿子对判决结果不满，他说没有任何一个能说出母亲真正遭遇的人得到了足够多的时间陈述，律师也没有问到关键的问题——是什么让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变成了这样？她的丈夫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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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一辈子苦的 Sally 到最后也没有人倾听自己的故事，和很多因反抗家暴和虐待过失杀人，被判重罪的女子一样，她们面对的是个死循环。不是死在丈夫手里，就是死在监狱里。

Sally 的儿子说，他们有压倒性的证据表明他父亲精神虐待了母亲，但是当时的法律不承认精神虐待是家庭暴力的一种。
但幸运的是，法律可以被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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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强制控制罪保护家暴受害者
在 Sally 被判处终身监禁后，她的儿子不断寻找媒体，说出母亲真实的遭遇。届时多家英国媒体也为 Sally 创建了专题报道，她被逼上绝路的故事让人们意识到，精神虐待这个被忽视已久的话题，是时候重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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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妇女司法中心（Center for women's justice）称，英国每年约有 10 至 12 名遭受家庭虐待的妇女杀害伴侣，并在英格兰和威尔士被判故意杀人罪。

几十年来，全世界的执法机构几乎只关注身体上的家暴，针对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判定家暴的严重性。例如 1994 年美国联邦法中的《对妇女暴力行为法》中就只把 " 重或轻微的暴力行为 " 列入刑事犯罪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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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拍摄的纪录片

这就导致无数像 Sally 一样，经受着大大的折磨，但因为没有肉眼可见的伤痕，所以不被认为是家暴受害者的人们，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法获得庇护，而当悲剧发生时，又无法得到公正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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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英国下议院通过了一条重要的法律——强制控制罪。正式将包含羞辱、隔绝亲友、控制某人的活动范围、经济资源等行为列为精神虐待，并加入家庭暴力的范畴，成为一项刑事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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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制控制罪法条节选

Sally 一家就看到了希望，2019 年 Sally 终于获得上诉的机会。在这次审判中，法官考虑到了 Sally 四十年的婚姻生活中经受了巨大的情感虐待：
丈夫剥夺了她的出行自由、交友自由，她被强奸、辱骂、出轨；精神医生判定她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自尊已经彻底被摧毁，并患有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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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 杀死丈夫的原因不是她是个善妒的妻子，她一生都被操纵，被捆绑。她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自由。即使在他被杀死这么多年后，Sally 还是活在控制中，无法走出。"

法官认为，如果强制控制罪能在悲剧发生前出台，那很有可能她在被丈夫折磨到崩溃之前，就能得到法律支持和社会帮助。也不会在深爱丈夫的情况下选择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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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做出了违法的事就要接受惩罚，法官能做的是将原本的判决改写：Sally 的故意杀人罪被驳回，以过失杀人判处 9 年有期徒刑。考虑到上诉时已经刑满 9 年，Sally 于去年被释放。

上周，布里斯托最高法院发布裁定：Sally 可以合法继承被她杀死的丈夫的遗产——价值 100 万英镑的房子。这又是一次惊人的法律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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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英国 " 没收条例 " 的规定，被定罪的凶手不得继承死者的遗产，因此原判决中，遗产将留给她的儿子。

但法官认为，Sally 对施虐者的反抗造成的犯罪，已经通过坐牢受到足够的惩罚。作为一个被摧残到至今仍然没法正常生活的家暴受害者，她应该有权继承他们曾经同居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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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 的二儿子大卫一直在为母亲翻案而努力

这是一项罕见的特例，但对于英国的法律来说，有这样的先例判决，对于之后发生的家暴案件有着很大的参考意义。那些被逼走投无路而杀掉施虐者的人们，有了更多重新开始生活的可能。
而 Sally 并不为能拥有遗产开心，四十年的精神控制后，她第一次获得了自由生活的权利，但长期的虐待已经让可怜的 Sally 已经失去了自由的能力。丈夫的阴影不会离去。
儿子心痛地说，母亲仍然爱着那个施虐狂父亲，仍然为自己杀了他而痛苦。" 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仍然控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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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 和两个儿子

精神虐待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没有一处伤痕，却能刺痛一生。 6par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