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因为出差，我到了欧洲的一个城市。连着开了三四天的长会，终于来到了周五，离返程航班还有一天，我打算周六这天一个人出去转转。作为一个有娃中年女性，能有一天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真的是比黄金还稀有。
周六早饭后，我坐了一个小时的洲城际列车到了另外一个小城市。十八世纪的古建筑保护得很完整，随处可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痕迹，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古典和浪漫的气息。这个时候游客也不算多，亚洲面孔更是鲜少可见。在看完了当地最大的一个古堡后，已经快到了下午两点，我跟着地图软件的推荐，来到了广场附近的一家很火爆的小餐厅，发现已经开始排起了队。
我探头过去问老板，说大概要等多久？老板是个将近一米九的欧洲大块头，边备菜边招待，忙得热火朝天，擦了一把汗说：“你几个人啊？”
“一位。”
“那你愿意拼桌吗？”他问。

《世界奇妙物语之拼桌恋人》剧照 6park.com
哦，国外原来也会也这样，我想了想，还是跟老板说了句没问题。其实在国内，一般情况下我都不太愿意拼桌，但考虑到时间有限，下午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我打定主意，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等桌上。
转过头去，老板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我前面的一位男士，他也是黑头发，看起来是个亚洲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老板大手一挥，“那你俩一起吧，楼上有一个两人桌。”
我盯着那一堆生鲜食材，正在琢磨怎么点的时候，就听老板开始问那位男士点什么菜。他拿出手机对着app的推荐点了好几道菜，英语没有一点中国口音，也许这是个亚裔或者ABC吧，我这么想着。
楼上一共五、六张桌子，大多是四人桌，都坐满了，那张仅剩的两人桌小小一个放在角落，我点完菜上楼之后，就看到那位男士在靠墙的位置坐着。
通过他皮肤黝黑的样子，加上没有口音的英语，我大胆推测他是东南亚人。但这些小念头也就从脑子短暂滑过，我没有和他攀谈的打算，就冲他笑了笑，然后坐了下来。为了掩饰面对面坐着的尴尬，我使出惯用技巧——掏出手机开始翻看我刚才拍的照片。

《幸运数字斯莱文》剧照
翻着翻着，没想到听到对面的男士开口了，还是一句熟悉的中文：“你要换位置坐在里面来吗？”我一惊，脱口而出，你是中国人啊？他说，是啊。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呢？他说，感觉你应该是中国人，国外的女生一般还挺open的。我们就这么顺势聊了起来，介绍自己来自中国哪里，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我们暂且称他为L吧。L来这里是因为行业展会，一个人提前过来几周做些准备，顺便在周边逛一下，在这个小城要住两天。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的样子，皮肤比较黑是因为经常户外骑行的缘故，但这衬得他牙齿很白，笑起来对比很明显。
我们聊了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又发现想去的地方高度重合，都想先去古堡，再坐游轮。我吐槽某地图软件不靠谱走了很多弯路，上午浪费了不少时间，L主动表示，自己用的是谷歌地图，还比较方便。
“咱们一起搭个伴吧？”L向我发出邀请。对于方向感极差的我来说，这好像是个很难拒绝的理由。虽然觉得这么短时间认识就结伴出行有点不可思议，但是L看起来攻略做得非常充足，我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6park.com
放在以前，我绝对想不到我还能在国外，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同行。可能是异国见到同胞倍感亲切，我们就从临时的饭搭子，直接升级成了旅行搭子。

《爱情神话》剧照
在去下一个古堡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我不习惯和刚见面的人聊太多，所以整个路上，他主要负责说，我负责听，再时不时接上几句。他说自己之前在国外留学很多年，然后回国工作，结果发现国内工作压力好大，对比国外同事真的是好比划水一样的生活。还说了自己目前单身，家里时不时会催。
我一边听着，一边间歇性回应几句，主要还是说工作的事。他吐槽的工作那些事让我感觉他应该比我小，或者至少工作的年限比我短，有一些问题我之前也遇到过，但现在已经不以为奇了。至于生活，我感觉自己没什么好分享的，一个是面对刚认识的人，我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戒备心，另外就是，有娃和没娃的人好像无形中有一道墙，彼此很难理解，墙内和墙外完全是不一样的生活。
总体来说，虽然和L的共同话题不多，但一起出行还是不错的体验。他很注意照顾女士，有问题也会主动去解决，比如路边遇到了看不懂的标识，他会主动去询问，丝毫不用我操心。
就快要走到古堡的时候，我们路过了一个小喷泉。夏天的嬉水吸引了好些孩子，拿着水枪在互喷。我刚走到喷泉时，旁边一个男孩灵活地蹲了下去，结果就是，对面那个男孩的水枪直直喷到了我T恤上，衣服湿了一大片。旁边小孩子一看闯祸了，赶紧过来道歉。

《败犬女王》剧照
但是大人能和孩子计较什么呢？只是我包里没有其他衣服，四周一看，只有餐厅，完全没有卖衣服的地方。正在我尴尬的时候，L说他包里有一件T恤，因为长期骑行习惯了带一件备着，如果不嫌弃，可以先换上。显然，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好先换上了他的衣服，明显大了不少，然后把自己的湿衣服搭在包上，一路晾着，盼着它早点干。
小插曲之后，我们一起游览古堡。可惜古堡没有想象中的有味道，转了五分钟就没什么看头，我们便直接转战邮轮。邮轮确实是一次不错的体验，那天天气出奇地好，我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得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只剩下蓝天白云阵阵浪花。
这个时候卖票的小哥过来了，我们俩都掏出了钱，小哥直接拒绝了我的钱，说，men pay, women don’t pay。我赶紧解释，we are not together。 结果小哥回头朝L说了句，you didn’t tell her yet? 旁边一对老夫妇看得哈哈大笑。行吧，越描越黑了，我只好沉默。
L可能也觉得有点尴尬，提议去船舱里面坐，说这风太大了。等进到船舱里坐定，他突然开始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开口直奔主题“能问下你多大了吗？”
还好带着墨镜，不然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囧。我尴尬地回答说不要问了吧，我也不是小女孩了。L不肯放弃，接着问，你是九几的？我内心一边尖叫我都有孩子了，你可别再问了，一边又可耻地产生了小小的窃喜。但尴尬还没有结束，L自顾自地冒了一句话，“一直都是我在说，我对你感兴趣你看不出来吗？”
这次我是真的惊了，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白一点准备都没有。对于我来说，我们就刚认识了半天，一起走了一段路而已，很多东西都不了解，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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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是并排的座位，再次感谢我的墨镜，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以一阵尴尬的沉默。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年龄。我很想问他你多大了，但觉得这是个死胡同，如果他回答了，那我也应该说自己多大。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开口，说现在已经快8点了，等到岸了就该坐城际列车回去了，太晚了。他问我最后一班是什么时候？我还是没有回话。
船靠岸，从码头到车站大概要走半小时。他的酒店就在车站附近，我们还是同路。路上他也提出送我到车站，但被我果断拒绝了，“待会到你酒店楼下，我找个卫生间把你的衣服换下来，实在不好意思没机会洗干净了再给你。”L接了一句，“你可以不用还的。”我没搭茬，默默走着回程的路。
到了他酒店楼下，我换下了衣服，叠好放在了袋子里交给他，想火速逃离这个尴尬现场。L接了过去，却说，可以拥抱一下说再见吗？我愣了愣，顿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可能是看出我肢体的僵硬感，他说算了，你走吧，再见。
于是我们就此别过。
回去的那个晚上我辗转了很久才睡着，想那天的事，想以前的事。坦白来说，我脑子里不是绝对没有念头。他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一点没有吸引力。如果我没有孩子，没有结婚，也许我也会大胆地回应。
我上学的时候，也有一些追求者，收到过不少情书，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认识半天被怼脸上表白的情况。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中国文化下习惯了这种内敛，而L更接近于西方的习惯和思维模式。但当时我心底那丝有点可耻的得意，好像唤醒了一个沉睡已久的自己。

《听见她说·失眠人的梦》剧照
自从成为了一个有娃的中年女性，从怀孕到有孩子的这些年来，生活不能说是一潭死水，但好像就是没有了自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带娃，周末有时候比工作还累。老公能搭把手，但只能说聊胜于无吧。我也知道，就算我跨过了那一线，这段经历也许也只是所谓的一夜情，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好像照亮了我自己，让我意识到我也还是一个女人，不止是一个妈妈。
我还是那个传统的人，不会轻易迈出这一步。但这段经历，提醒我，还是要好好把自己活下去，不求光芒万丈，但也需要有那个闪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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