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筹备的国产“科幻巨制”《上海堡垒》，是如何关上中国科幻大门的？

军武菌依稀记得，当我在大年初一步入影院，等待《流浪地球》放映时，大银幕上播放着另外一个即将上映的科幻片简短预告，剧情大概是外星人乘坐飞船降临地球攻城略地，中国上海成为人类最后的堡垒，几名中国军人担负起保卫地球的重任… 

▲特效确实还可以
说实话，预告中的特效相当逼真，战争场面也足够震撼。单凭预告片来说，这部准备接棒《流浪地球》的科幻片通过一段预告短片确实让包括军武菌在内的不少观众提起了兴趣，直到预告中出现了“领衔主演：鹿晗”的字眼….军武菌方才眉头一皱，感到事情并不简单：“小鲜肉”鹿晗，能驾驭好科幻题材的电影吗？
 


不过军武菌和很多网友一样，也对这部国产科幻有着乐观的预期。“鹿晗就鹿晗嘛，小鲜肉们拍戏这么多，也不一定是票房毒药。起码特效和战争场面还是非常不错的”….然而在六个月后，军武菌就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
 没错，这部在预告片中生龙活虎的科幻大片，就是如今已成过街老鼠的《上海堡垒》。“小鲜肉”鹿晗也“不负众望”，成为了《上海堡垒》中被舆论界一致炮轰的“背锅侠”。

▲其实《上海堡垒》票房惨败并不能全赖鹿晗
在年初网友乐观认为今年是“科幻元年”，发出“前有《流浪地球》，后有《上海堡垒》”豪言壮语后不到半年，中国科幻电影就“从一片光明回到了黎明前的黑暗”。 《上海堡垒》到底烂在哪儿？现在这个话题已经成为仅次于“垃圾怎么扔”的社交搭讪技巧，参考某网友的评价——“《上海堡垒》烂的太均匀，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喷起，却又处处是喷点”。

▲逻辑上的严重失误让观众感觉“侮辱智商”
的确，从总体来看，无论是剧情、道具/服装细节、立意价值观还是演员演技，《上海堡垒》皆槽点满满，无论你是哪个领域的人士，都能找到吐槽的“切入点”。 

▲小鲜肉粉丝打榜时都避谈鹿晗可见他们对鹿晗演技表现也是心里有数的...
对广大普通观众来说，最大的槽点莫过于主演鹿晗的演技：表情僵硬，平淡如水，台词功底不佳，放在一个言情偶像剧里还能以“呆萌”、“高冷”为由汇糊弄过去，但在一个外星人进攻，上海即将陷落的危机关头还是这种演出风格，违和感实在爆棚。

其实鹿晗很大程度上为《上海堡垒》分摊了伤害，因为其他方面影片同样是不尽如人意。外景中外星大军与人类军队大战场面勉强过关，但内景、道具细节却经不住推敲：指挥中心内部仪器充满了塑料感。

▲作为一个90后感觉《上海堡垒》的军人制服非常眼熟
剧中军人服饰美术风格酷似日本上世纪60年代兴起的的著名特摄剧《奥特曼》系列中地球防卫队队员的装扮，指挥官则更像美军军官的风格…好歹也是2030年代了，都是保卫地球的精锐制服还这么非主流，没有一点未来感，实在说不过去。


▲上世纪六十年代日本特摄片《奥特曼》中“地球防卫队”制服与半个世纪后的《上海堡垒》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广大军迷小伙伴而言，《上海堡垒》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莫过于影片中身为军人的男主鹿晗一头“帅气靓丽”且在战场上纹丝不乱的韩版发型。 

▲内部场景的塑料感非常重
《上海堡垒》原著中对男主的描述是这样的：“我认识路依依的原因很简单。我是北大出来加入预备役的，名义上是非军校毕业的军人。”军人不是靠颜值、发型吃饭的，而是为了作战而存在的。
▲世界快末日了居然还有空搞发型
鹿晗这长发飘飘、连帽子都压不住这刘海，不仅违背了原著初衷，也与军人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帽子都不能用力压


演员文戏不在线，战争剧情也经不起细究。中国影评学会会员曾念群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片中的作战没有构建起如临大敌的压迫感，视觉上我方的投入规模，还不如电影表彰大会上在座的人数多”。

▲电影中参战部队数量极为有限最后靠的还是主角的战机小队
此外武器的类型也相当单调，与科幻时代的想象力完全不匹配，这点在士兵们手持的轻武器上体现的极为突出。 

▲片中的“上海大炮”开火场面特效做的确实不错
值得肯定的是，《上海堡垒》的视觉特效还是可以勉强打个及格分的，而《上海堡垒》原著在豆瓣也有着8.4的高分。然而其他领域的漏洞百出，让有原著与特效的背书难挡票房、口碑双崩盘的颓势。


▲《上海堡垒》原著的高评分也难以挽回电影的崩盘
上映4天票房刚勉强破亿，豆瓣评分跌至3.3，排片下降到7.8%，这对于一部投资过3亿的“大制作”而言，已是败局已定。 


面对风靡全国的“关上了中国科幻大门”吐槽，8月11日上午《上海堡垒》导演滕华涛发布了一段道歉文字，坦言“没有人想要去关上这扇闪着光的门…也希望中国科幻电影可以越来越好”。
 从年初《流浪地球》的惊艳亮相到夏末《上海堡垒》的一地鸡毛，中国科幻电影犹如一扇弹簧门一样，先是被《流浪地球》大力推开，后被《上海堡垒》撤去了支撑，重重的弹了回去。热度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中国电影人与观众的面前：在中国做科幻电影，为什么这么难？ 

▲1980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出品的科幻故事片《珊瑚岛上的死光》
严格的说，国产科幻电影并不是近几年出现的新鲜事物。1977年，美国科幻片《星球大战》震惊世界影坛，受此鼓舞，改革开放不久的中国也开始了科幻电影的尝试，在1980年至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电影界先后推出了《珊瑚岛上的死光》、《错位》、《霹雳贝贝》等多部科幻片，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1988年科幻故事片《潜影》
即使以现在的视角来看，这批早期的科幻电影无论是在剧情设计、演员演技还是寓意内涵上都有其独到之处，称他们为“佳作”并不过分。然而受到时代背景与走入经费、拍摄技术等各方面的制约，这些科幻片也只能在剧本上做文章吸引观众，属于典型的“软”科幻片。
 影片的格局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特效与好莱坞相比更是云泥之别。即达不到商业化、硬科幻的标准，也难以满足观众对视听效果、世界观等方面的高要求。中国电影要想从不断涌入中国的好莱坞科幻片那里分一杯羹，就必须也要成为像美国一样的，实现工业化制造硬科幻片的“科幻电影强国”。 


然而与中国观众的急切期待恰恰相反，中国科幻电影在经历八九十年代的百花齐放后就走上了坎坷之路，进入21世纪，打着“科幻”旗号的《蓝血人》、《机器侠》、《未来警察》、《机器之血》等科幻片层出不穷，但最终皆惨淡收场。


▲21世纪头十年的国产科幻片一部不如一部
而美国的科幻电影则继续保持了迅猛的发展势头《侏罗纪公园》、《阿凡达》、《2012》在国内外席卷几亿票房。恨铁不成钢的中国观众甚至将中国拍不出科幻片归因为我国“应试教育”导致国人“缺乏想象力”。 事实果真如此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真的是中国人“没有想象力”，也不会有近几年科幻小说的井喷式发展，中国也不会出现夺得雨果奖的伟大科幻作品——《三体》。要知道刘慈欣在创作《三体》时还是一位山西电厂的工程师，可并没有被职业“限制了想象力”。 

▲刘慈欣多部科幻小说在国内外拿下多个大奖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在军武菌看来，中国的科幻电影在三个方面还有很大的不足——一缺物质基础，二缺文化自信，三缺打磨精品的诚意。
 很多观众将科幻片理解为超越现实的炫酷特效，这并不准确。一部科幻片的打造需要的是故事剧本、拍摄技术与后期制作的协调配合，简单的说就是要有作家创作科幻小说作为剧本，有技术团队制作视觉效果，有工作室制作影片中所需的道具物品。 以美国科幻电影为例，其背靠着有近百年历史的美国科幻小说创作群体，世界排名前20位的科幻小说作家中，美国科幻作家就占了13个名额。而世界公认的科幻小说“三巨头”中的罗伯特·海因莱因、艾萨克·阿西莫夫皆是美国人，也正是他们使美国再20世纪40年代后就成为了世界第一大科幻小说生产国。 

▲被誉为科幻小说三巨头之一的美国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
科幻小说的繁荣为电影界提供了众多优质剧本素材，而在拍摄技术上美国科幻电影也一直处于领军地位：20世纪90年代，美国好莱坞科幻电影开始大量依赖电脑合成影像（CGI）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大量影片如《侏罗纪公园》《独立日》《黑衣人》《第五元素》等涌现影坛，成为席卷全球的大制作科幻电影；
 

▲1993年美国科幻电影《侏罗纪公园》中的霸王龙
2009年詹姆斯·卡梅隆导演的《阿凡达》真正开启了电影的3D时代；而今年上映的《阿丽塔：战斗天使》虽然票房表现平平，但作为世界影史上第一部把CG特效与真人结合相结合的科幻影片，其划时代意义不言自明。


▲《阿丽塔：战斗天使》中的打斗场面
在后期工作室方面，目前世界实力最强的四大电影特效巨头（维塔、工业光魔、数字领域、索尼影像）全部是依托好莱坞电影而逐渐发展壮大的公司，


▲维塔（weta）工作室标志


以新西兰的维塔工作室为例，这个1987年创立的“小作坊”如今已发展成为全世界电影制作道具、现场特效、特效化妆、微缩模型和武器装备的电影特效帝国与业界领军企业，制作了诸如《金刚》、《阿凡达》、《第九区》等一大票好莱坞硬科幻电影。


反观我国，单单在科幻小说创作方面，就存在着严重“供不应求”的状况。刘慈欣就曾说过，“我们依然处在一个积累的阶段，作品数量太少，科幻作家的数量更少，长期发表科幻作品的就那么一两个人...很多作家发表个一两篇就销声匿迹了。”




▲开启3D电影时代的美国科幻片《阿凡达》


目前，作为中国文学主流代表的中国作协会员有近万人，而专职从事科幻小说创作的作家也就几十个。至于成熟的道具、特效工作室更是屈指可数，因为科幻电影拍片量少，道具特效工作室自然也不会有太多订单。很多小工作室生存都是问题技术上也就难以有投入，这也是近年来国产大片经常使用国外工作室团队的一个原因。

 
美国成熟的科幻电影生产流程使得美国牢牢占据了科幻电影的半壁江山，《彩图科幻百科》一书中收录的1897-1994年间17个国家出品的443部科幻电影，其中美国独占229部，美国影片占比超过50%。

▲世界影史上的经典科幻电影几乎全部是“美国制造”图为1968年美国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
在2009-2018年间，美国的科幻电影超过200部，而中国达到标准的仅有4部。相比较而言，基础弱、底子薄的中国科幻电影与美国有很大差距，难以短期内难以超越。而盲目学习美式科幻电影带来的，必然是顾此失彼，陷入同《上海堡垒》一样的高特效却假大空的困境中。
其次，缺乏文化自信让绝大多数中国科幻片失去了“中国特色”而“泯然众人矣”，就拿《上海堡垒》来说，全片除了场景、演员是中国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中国元素。
武器与外星人机甲带有浓浓的美国味儿，人物服饰和塑料感道具又带几分日本特摄风，最严重的上整个抗击外星人的故事是一个好莱坞演过千遍的老套路，体现不出任何中国的特色文化、观念与价值观，被网友评价“翻拍美国《独立日》”也就不足为奇了。

▲《独立日》中美军战机与外星飞船的空战戏这是美国1996年的科幻片故事放到今天已经略显老套了


而《流浪地球》成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其故事脉络足够有中国特色：世界人民共同拯救地球，打破了美国科幻片以美国一己之力拯救人类、抛弃原有家园的风格“垄断”。不仅引发中国人的共鸣，也让审美疲劳的国外观众耳目一新。

▲《流浪地球》的剧情在科幻电影界可以说是标新立异


片子质量不行、内涵又不够，只能靠流量和情怀来为自己拉分。《上海堡垒》片方在上映前就宣称《上海堡垒》光筹备就有六年，剧本打磨就有三年，暗示《上海堡垒》属于“十年磨一剑”的精品，可见制作方的“诚意”。





然而实际上呢？该片拍摄时间满打满算就三个来月，鹿晗还是在完成某偶像剧拍摄后直接赶过来接戏的，根本没有什么体验生活、预先训练的准备，而总共后期制作也就花了近一年时间。这样粗制滥造的快餐作品还要打诚意情怀牌，票房不惨就没天理了。


 真正的诚意是如何体现的？拿《流浪地球》来说，剧本虽然有刘慈欣原著作基础，但剧组依然花了两年时间再创作、润色剧本。
▲《流浪地球》矿车穿越“上海冰川”的概念图
▲概念图为成片效果打下坚实基础
与剧本相对应的是3000多张概念图与8000余格分镜，在拍摄期间剧组还搭建了地下城、太空舱的场景，力求真实质感减少特效运用，以达到最好的视觉效果。

▲机械外骨骼上的布线、关节设计的都很细致

在道具服装上，《流浪地球》也下足了功夫，剧中出现的10000余件道具由多个工作室打造。


其中士兵的外骨骼防护服由维塔工作室设计，单件造价超过45万，重量近80斤，甚至连王磊（李光洁饰）手持的无托步枪上都印有QBZ-47 5.8的铭文，可以说将细节做到了极致。

▲剧中小队成员手持的QBZ-47无托步枪

▲枪身上的铭文清晰可见
近年来备受国际好评的美国科幻电影《星际穿越》，筹备拍摄之路依然繁琐漫长，导演诺兰力求场景真实，取景地囊括冰岛、加拿大、美国加州等16个拍摄地；

▲《星际穿越》取景地之一的冰岛瓦特纳冰川
为了拍摄影片前段的玉米地追车戏，诺兰真的种了500英亩的玉米地；诺兰还邀请美国著名天体物理学家索恩为本片提供科学理论支持。

▲《星际穿越》中的玉米地追车片段真实玉米地拍摄
巧合的是，索恩根据天文公式理论为影片设计的“卡冈图雅大黑洞”的形象，竟与5年后科学家发布的真实黑洞照片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影片中的“卡冈图雅”黑洞被誉为科幻片中“最科学黑洞”
一定程度上也印证了《星际穿越》的科学性，这与《上海堡垒》漏洞百出的“外星人为夺取可再生能源入侵地球”的设定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星际穿越》中的黑洞（处理后）与人类首张黑洞照片对比
经历过八九十年代的闭门造车，也见证了21世纪初的邯郸学步，如今千百条经验教训汇成一句话：练出过硬功夫，讲好中国故事，才是中国科幻电影正确的发展方向。
▲《流浪地球》开辟的中国科幻崛起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正所谓“破帽多情却恋头，隔夜鲜肉必然馊”，随着国产佳作涌现，观众对国产电影的审美要求也在日益提高，开天价片酬请几个流量明星，用五毛特效、卖情怀的敷衍了事赚快钱的电影已经失去了市场，这就是《上海堡垒》给中国科幻电影最深刻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