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让人泪目的全家照
□张志星
　　一般来说，全家照大都称为“全家福”，大凡“全家福”都是团圆喜庆吉祥的，“全家福”上的人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一大家或一大族人，而且不管或站或立或抱皆眉开眼笑、笑靥盈盈。然而，展列于永定区培丰镇岭东村铁军文化园里的张元寿将军纪念馆中的一张全家照，却让人泪目。
这张全家照充满历史沧桑感，画面上的天空苍茫寂寥，地上可见簇簇未融化的积雪，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近处还有战火烧焦的痕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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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全家照确切地讲并非只是一家人，因为还有两个外人。仔细端详，能够读懂这张全家照的悲怆与哀伤，正中的主角是一位牺牲的解放军人，其右侧坐着一位过耳短发身着粗布棉衣的妇女，神态悲戚，两腿间夹着一位幼童，幼童头上戴着帽子，帽沿缠绕着一圈黑色布条；其左侧两位腰挎驳壳枪身着戎装的解放军战士，肃然而立，其中一位战士身后远处有一团浓浓烽烟，另外一位战士怀里抱着一个稍大些的幼儿。
全家照中的主角
　　据多年后多方的求证，这张全家照拍摄于1947年3月，拍摄地点是战火未烬的山东莱芜战役淄博战场。
　　这张全家照正中间牺牲的军人是原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张元寿，旁边恸哭欲绝的妇女是其遗孀胡志年，两位幼童是张元寿的一双儿女，由战士怀抱的是儿子张定远（1945年出生于安徽定远），胡志年腿上的是女儿张晓卫(1946年生于青州民家庄)。
张元寿又名邓少山（皖南事变为便于突围一度使用），1913出生于永定县培丰镇田地村（今为永定区培丰镇岭东村）。年少时，家境赤贫，头脑活络，行动机灵，疾恶如仇，喜欢伸张正义，打抱不平。因经营豆腐作坊需要，时常走村串寨做生意，培养了商业意识，积累了经营管理经验，不仅与穷苦百姓结下深厚情谊，也立下了为穷苦百姓造太平谋福祉的宏愿。
　　1927年，在同村同族兄长张坤贤（张坤贤和沈西人为张元寿入团介绍人）等革命先行者的启蒙下，张元寿投身革命。1928年3月4日，他参加邓子恢、郭滴人指挥的后田暴动，8月受邓子恢、张鼎丞的指派，返回田地组织农民暴动，在家乡点燃革命的星星之火，郭滴人称赞其是敢打敢拼的小伙子。
　　张元寿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秋由简戴文、张绍庭介绍转为中国共产党员。曾任红十二军第三十四师排长、副连长、团经济委员会主任，红军第三十四师政治部政务处处长、红三十五师军需处处长、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供给部审计科科长和财政处处长、出纳处处长、中华商业有限公司经理等职，参加了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和二万五千里长征。
　　在苏区战斗期间，他开始显现其后勤和经营管理的天赋潜质。面对国民党步步紧逼变本加厉的“围剿”，苏区军需物品和生活物资极度匮乏，他毅然担负起采办任务，经常往返国统区采办布匹、药品、机械器材等，成为我军后勤事业奠基人之一，为“红色小上海”长汀的经济繁荣呕心沥血。
　　在长征途中，他任总供给部财政处处长。除了行军打仗，他还要负责走村入户，与当地百姓、豪绅地主甚至是反动派打交道，采办或筹集军需物资，补充给养，因此他既是红军指战员，又被称为粮秣先锋和红色管家。
　　到达陕北后，他任中革军委总供给部财政处处长。1937年秋于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后，时年24岁的他任中央军委供应部部长，成为人民军队后勤战线的领导人。
　　1938年，他代表八路军赴汉口出席国民党召开的后方勤务会议，后赴任新四军总兵站站长、新四军军部参谋处处长，特别是在任章家渡总兵站站长期间，他搭建兵站网络，建立一条辖6个兵站派出所的兵站交通血脉，采购了大量物资运往解放区，为新四军短期内的迅速发展壮大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1941年“皖南事变”爆发，时任新四军军部参谋处长的张元寿在敌众我寡，被敌方分隔包围的严峻处境下，仍然与叶挺、项英、袁国平等从容应对，浴血奋战。突围后，他重返江北新四军新军部后，任新四军第二师五旅参谋长，后兼任淮南、路西军分区参谋长。抗日战争胜利后，任苏中军区、华中军区副参谋长。1946年冬，调任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先后参加了盐城、阜宁、涟水反击战和鲁南、莱芜战役，为取得苏中“七战七捷”、鲁南战役和莱芜战役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陈毅说，张元寿见到军队的穿、吃、用的事就抓，是后勤专家。粟裕则说，有张元寿搞后勤，打仗无后顾之忧。
　　照片中坐在地上的悲痛欲绝的妇女是张元寿的革命伴侣胡志年。
　　胡志年，1920年出生于安徽芜湖。抗日战争爆发，芜湖沦陷，胡家人前往泾县投靠章家渡其大哥家。胡志年参加了“妇女抵抗会议”，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1938年夏，新四军总兵站正好设在章家渡，与张元寿相识。
　　直到1939年2月，周恩来到泾县视察，谭震林以张元寿为例向其汇报了新四军干部所面临的恋爱和婚姻问题。周恩来适时传达了延安的“25８”团的婚恋批准规定，此时张元寿已经是旅级干部，完全符合“258”团标准，张元寿与胡志年的姻缘柳暗花明。1941年，经组织批准，这两个年青人终于走到一起，成为革命的伉俪。
　　1947年张元寿牺牲后，胡志年毅然承担起抚养一对遗孤的责任，继承了他未竟的事业。
全家照的来历
　　“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父亲。”现年75岁的张晓卫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眼眸里泪花闪烁，思绪万千，感慨万端。“这张全家照，我母亲一辈子都藏在心里。”
　　1947年2月下旬，华东野战军在陈毅和粟裕的指挥下，取得山东战场的节节胜利。莱芜战役胜利后，参谋长陈士榘主持召开了参谋长会议。会议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刚刚取得胜利的战场上的战利品收缴起来，再统一分配到野战部队去。会后，参谋长陈士榘、副参谋长张元寿、华东军区副总参谋长兼后勤部部长、兵站部长叶进明等前往周村战场，收集被遗弃的国民党军队车辆、武器等物资。
　　他们分乘两部吉普车即刻出发，临近周村时，一架敌机低空扫射，击中张元寿的胸部，张元寿当场壮烈牺牲，时年34岁。
　　接到噩耗，胡志年带着一双儿女化装成老百姓赶到周村前线，看到躺在军毯上的遗体，悲痛万分，肝肠寸断，哭得死去活来。
　　张元寿牺牲的时候，因为战事吃紧，只能就地掩埋。1949年6月13日，山东省临沂市修建了华东革命烈士陵园，张元寿正式葬入其中，与罗炳辉等相聚。
　　2010年6月12日，胡志年去世，享年90岁。张晓卫在家清理遗物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她从未看过的照片：“在这张保存完好的照片中，我父亲的尸体躺在军用毛毯上，警卫正站着抱着我的哥哥，我母亲则悲戚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我。这大概是我一生，唯一一次见到父亲，但我不可能记得，这不能不说是我终身的遗憾。”
为了千万张“全家福”
　　自从1930年离开故乡参加革命，张元寿就与故土作了永诀。从红土地青春少年出发到长征胜利会师，历经14个省，驰骋黄土高原，饮马黄河，再到苏浙齐鲁，纵横江南绣地，指点长江，革命足迹遍布大半个祖国山河，革命生涯历时17载，终成一代后勤战将。
　　近一个世纪之后，2009年，张晓卫第一次回到了父亲的老家，百感交集之间，与80多岁高龄的叔叔以为及梓叔们拍了一张“全家福”，替父母亲完成了夙愿。
在有关方面和有识之士的多年努力下，2020年秋，张元寿将军纪念馆在永定区培丰镇岭东村原岭东小学东侧山坡上落成。
　　纪念馆坐落于后龙山脚下，是将军先祖繁衍生息的地方，也是将军出生的“胞衣窟”，是其参加革命后从未回来的地方。纪念馆外，张元寿身高同等比例的全身铜像矗立在广场中央，高大雄伟，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其基座上镌刻着陈毅元帅题词：努力支前常共甘苦，运筹帷幄永忆英才；张震上将题词：长眠齐鲁，英名留芳；张劲夫题词：英勇献身，光照千秋。
　　位于铜像右侧的陈列馆虽然简易，却展列了不少张元寿将军生前使用过的珍贵物件。在所有的物件中，我以为最为弥足珍贵、最能够动人心弦、最能够给人以教育的就是这张全家照，虽然张元寿没有覆盖党旗或军旗，没有鲜花绿枝簇拥，没有花圈挽联衬托，但他永远活在人民心中，永垂不朽。
　　缘于张元寿将军是我的同族叔公，其父亲张祺耀与我曾祖名字赫然并列于本村张氏族谱（1993版）同一页上，缘于我的家与将军故居仅仅一房之隔，时常进去捉迷藏，更缘于从小就听着他的革命故事长大，他的英雄事迹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深地植入我的骨髓。长大后，我更加关注其革命史迹，也时常义务宣传他的英雄事迹。在纪念馆建成后，我时常带外宾参观张元寿将军纪念馆，不止一次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疼痛，饱含悲情地解说这张照片背后令人心酸的故事。
是啊！这张特殊的全家照，却是生离死别的画面，让人不忍直视、心如刀绞。为了抵御外侮、消除内乱，为了民族独立、全国解放，多少革命英烈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为了千万张“全家福”，无数的革命先辈甚至连一张照片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有无数英雄先烈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能够拍得上，对于家庭对于家族而言留下了空白，留下了遗憾。
今天，我们可以欣喜地告慰张元寿将军以及千千万万个有名或无名的革命英烈，今天的中国正如你们所愿，江河熣燦，前景广阔，壮景绮丽，愿景动人，历经内忧外患积贫积弱的中国，已经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