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park.com

想起了那块烧饼
文字原创 / 秦聿森 6park.com

中国人素来讲究“民以食为天”，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到处见到各种馆子、小吃店，汇南北风味，呈各地特色，都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推向一个新天地，极尽口腹奢华矣。


偶尔读到唐鲁孙先生的文章，先生客居台湾以自己的耳闻目睹，把旧日京华的筵品零食娓娓道来，让人如临其境，不由得人不口生甜津，心想而往之。


唐先生贵为帝戚，识见当然在一般人之上。普通老百姓以其地位跟机缘不可能跟上层人物经常觥筹交错，以其财力和精力也不具备时常去钟鼎玉食的机会。


以我的看法，人活一辈子，要见过！ 6park.com

见过一两次也就够了，不必把一样好东西吃到生厌。聪明人看一眼，傻子看到晚。吃一百次螃蟹跟吃一两次的感觉差不多，说不定印象最深刻的还就是那第一次呢。


我自己也有过到饭店酒馆腐败的经历，说出来我不是想自我救赎，我也不是后悔，我甚至觉得应该有这个经历。


我喜欢写东西，没有这个经历也许文章就差一点佐料。但是不要泡在作料里，我就成了作料。吃是文化，吃出了文化那才叫会吃。几个人面对一桌子菜低头猛吃，何如浅斟慢品谈笑风生？


在吃中回忆，在吃中溯源，那这种吃会另有滋味在其内。唐先生说起京都名店“西来顺”，使我想起四十几年前，镇江也有一家“西来顺”。 6park.com

这家“西来顺”好像叫它饭馆就有点过分抬举，因为它根本就不卖饭菜。早市是阳春面和馄饨，另外就是烧饼，下午还是这些东西。


但是，生意却是十分的好。一是那个时候没有个体户，卖吃的就这么有数的几家，二是它家的烧饼确实是好，镇江独一份，这个烧饼有个貌似奇怪的名字：草鞋底。 6park.com

镇江西来顺位于老百货公司东边，三开间的门面，一间是作坊，店堂不过摆四张桌子，然而买烧饼的队伍，往往把店堂挤满，尾巴还甩到门外。


我是这个队伍中的常客，因为我姨表叔就喜欢它家的烧饼，买烧饼的任务又常常交给我，挨到柜台时，我能仔细看清师傅们是怎样做烧饼的。 6park.com

我很吃惊“和酥”，大桶的菜籽油直接倒进白面中，然后用油漆铲刀刮刮拌拌，和成黄亮亮的面团，这就是酥。那时候油是很精贵的，全家一个月也不过斤吧二斤油，家里用油比眼泪多不了多少。一下子看见西来顺这么豪爽的用油，感觉很气派。


把发好的面团揉和摸顺拍成条，把等量的酥堆在发面上再反复揉和，看着变成了一层黄一层白的花面团。摘成一两一只的小面团，小面团擀半月形的小长条，两个半月一碰捏上几处，然后满面密密麻麻撒上一层很厚的芝麻。一般的烧饼上的那几颗芝麻跟这种烧饼的芝麻比就只能用“廖若晨星”来形容了。


当烧饼从炉子里出来时，除了油香葱香芝麻香之外，烧饼枯黄起翘，真的很像一只穿敝了的草鞋。 6park.com
 6park.com

乘热吃草鞋底必须两只手捧着，咬一口，能听见烧饼碎裂的声音，要是一只手拿着吃，你这一口下去，也许大半个烧饼就掉下地了……


现在也有重酥烧饼卖，但是就是没有草鞋底的味儿了。都是铁箱子烘出来的，再也没有泥炉子出来的那种有层次的酥脆。 6park.com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北京有家叫“西来顺”的馆子，我估计镇江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两家“西来顺”有什么渊源也没人知道。但是文革初期“西来顺”的招牌被破四旧的人砸掉。东风压倒西风，西边的不许顺也别想顺！


西来顺改成了“东风小吃店”，后来又把“一枝春”开在这里，再后来变成一家宾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草鞋底烧饼彻底销声匿迹了。 6park.com

我们这一代人，少年的时候是很苦的，但是春节的圆子糕点，端午的粽子中秋的饼，总是能应时而至，平时也不时有“豆角子”“麻雀头”“蛤蟆酥”（都是茶食）点缀生活，虽然量不多，譬如月饼只能尝到四分之一。


我感觉我姨表叔家穷归穷，却是在认真地过日子。这个作风影响到我，所以我不追求潇洒走一回，我希望走远。也许这种老旧的想法，会让现代人、后现代人嗤之以鼻，你嗤就嗤吧。
评分完成：已经给本帖加上 1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