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纪事》组诗

文/叶虻

《雨中的山城Juneau》

 

没有比一个细雨微蒙的清晨

更适合走入一个城市

它不再是地图上标记的一个点

像一块方糖截获咖啡里所有的甜

 一些记忆将融化到我们身体里

 

比雨更舒缓的是我们的融入

那些恪守故土的人开始筹谋远行

而浪迹天涯的游子从一盏灯、一扇窗棂中找到归所

 

迎面而来的面孔既熟悉而又陌生

走过的街道被遗忘倏尔又被记起

雨把一个城市变成了电影

太多片断  重组进我们的脑海

仿佛我们置身其中

无论痛苦  贫乏 富足还是失意

我们注定要和一些人们

共同使用一段回忆

 

没有比一个细雨微蒙的傍晚

更适合路过一个城市

海峡对过的灯火

以群鸟掠过水面的速度

逼近我们的视野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

我们的目光正收拢着翅膀

那些纯白色的   拍打的声响

滞留在原地   记忆被名之为过往

过往被名之为遗忘

 


《Hotel Seward》
 
在一个城市冻水港的尽头

有一行写在雾中的地址

背靠灰石岩的山岗

和古兽绒毛一样紧密地森林

你以一个司空见惯者的老道

在南来北往的客旅中

淡定成一根生锈的锚桩

 

家具的陈设紧凑如桃花芯木的琴匣

走廊的尽头  梦想家和淘金者各自困兽犹斗

地毯的纹饰比花蚊的长脚还要繁复

台灯的光焰只能照耀历史空泛的一隅

 

捕鲸者说它不在回程的路上

狩猎人总是质疑地图的测绘精度

暴雪掩埋记忆  如海盗就地销赃

墙上的旧照空谈历史   来者昏昏欲睡

 

不如在一杯雪利酒中烂醉如泥

从一个世纪的深巷到另一个世纪的门扉

只需转动一下锃亮的铜质门扭

落在松木楼梯上的脚步声

不是过客  只是过往

而梦境犹如水渍般的顽固

不断地揩拭  不断地返还


《美国Glacier Bay  国家公园》


 
船如水鸟般精准地

帖在水面上飞翔

风扑打着玻璃窗

仿佛一群被激怒的部落

挥动着存在我们视野之外的旌旗

 
我们的听觉如鹰隼般地

扑捉着迅逝的雷声

而透过云层罅隙的阳光

仿佛敌阵的盾牌

罗列成严阵以待的站姿

 
水面的浮冰倒退着让出大路

冰川如瞬间欲言又止的停顿

沉默的荒野  沉默的我们

 

峡谷是一片王国

走兽和风被写进律法

谁到达这里谁就会被流放

在遥远的地方   自由画地为笼

而我们已经到达   超出想象之外的远方

 



《Eklutna湖》

 
在群山的环伺中

你安静得像一个母腹中的胎儿

只有在如此远离尘世的地方

才能设计重逢   才能导演邂逅

我不怀疑这是梦境

如血流深处的鸣响

每一处到达的彼岸

是体内最敏感的神经

 

我很想让你承载我灵魂深处的睡眠

这尘世的奔波 让我疲惫不堪

你阳光下每一个晶莹的动作

多像挽留的手语

你知道我一旦离开你  

注定就会不堪负累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而此刻的我不愿醒来 

 

 

《Alyeska山地度假村》

在你的肩上  


我不想行使任何远眺的权利
因为距离的荒蛮让我迷失
甚至居高临下的一瞥都不能
因为我是另一端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我只想安静地盘桓


作风里一枚安详的草叶
作草叶上一枚安于现状的露水
我来自自然的体内
此刻如新生儿般的懵懂无知

请原谅我   世界
请原谅我   此刻

 

 
《海峡尽头的小城Skagway》

 
在海峡的尽头

有一个被大雪尘封的小城

而它的夏天仿佛失忆的琴谱

把生活放在欢快的琴键上

 

甚至即便是历史悠久的黄金和皮毛

也无法代替一个城市的欢乐

只有在这里生活   体味并和泪水一起

捧出生命最沉重的花朵   不败的春天

辛勤的劳作  亲吻和不挑剔的好胃口

 

花朵照看着土地

成熟而又美丽的土地

依山傍水的土地

不需要梦想的土地

幸福不再是奢侈品  

而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生活

 

我没有到达尘世以外的世界

我只是到达了海峡尽头的一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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