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玉兰树 www.6park.com
廖康 www.6park.com

我们一位邻居的前后院都整治得格外漂亮。然而，他家正门边一颗巨大的玉兰树从不开花。“惭愧啊！”他遗憾地对我说：“我当年把这颗树种前院了，晒不着太阳。我老想着，等它长高了，就能够多晒到太阳，也许会开花的。十五年了，还是不开花，丢人呢！” www.6park.com
美国的房子不像北京的那样坐北朝南，而是依照地形而盖，朝什么方向的都有。邻居家的正门朝西，房屋与车库构成L型，把东南方来的阳光基本上都挡住了。我能够体会他的苦楚。别人可能无所谓，他是学园艺的，这颗四米多高不开花的玉兰树立在那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羞辱。我的毕业论文改编出版的书中有一个术语写错了，可是我不说，一般人看不出来。其实，一般人也不会看我那本书。但他这颗高大的玉兰树，郁郁葱葱、亭亭盖盖，无法视而不见。邻居也好，客人也好，总会问起这颗玉兰树为什么不开花，还不如自己主动揭开这块伤疤。自己揭，据我的经验，不那么疼。 www.6park.com
我们这位邻居有七十多岁了，身体还挺硬朗，时不时在院子里干这干那。他的夫人可差远了，很少见她出门。一个星期六早上，我跑步经过他家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年轻人，帮我个忙，好吗？”很久没听到有人叫我年轻人了，我走过去，只见木板墙的柴扉开了一道缝，老太太身着睡衣，佝偻着背，低声对我说：“请把报纸拿给我，好吗？”我把草地上那塑料袋包的报纸卷拾起来，给她送过去。她低低地道了声谢，缓缓地挪动脚步走开。 www.6park.com
这个周末，邻居门口起了动静。两个墨西哥劳工开来一辆卡车，发动油锯，要对玉兰树下手。我劝老先生：“虽然它不开花，还是挺好看的嘛。绿油油的叶子，这么肥大，在这树荫下乘凉多舒服啊。干嘛锯它呀？” www.6park.com
老先生叹了口气：“哎，我这把年纪，还乘什么凉呀？我们需要的是阳光。当年我曾说过，它长到十五尺，还不开花，我就锯了它。这不，十五尺都两年了，该锯了。” www.6park.com
我还能说什么呢？眼看着老墨嘁嗤喀嚓，三下五除二就把玉兰树放倒了。树枝一节节切断，树干一截截锯短，不到一小时，这颗巨大的玉兰树就装上卡车，随着嘟嘟的噪音消失了。 www.6park.com
老先生见我一脸遗憾的样子，安慰说：“你看，我的客厅豁亮多了。我们可以享受西晒了。你可别偷看啊。我们不像你，只有两个女儿，还没有儿子，所以每天都在努力。” www.6park.com
2011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