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和乳头

廖康


母亲曾经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最近，想起其中一个。

古时候，有个年轻人因夜间入宅行窃，惊醒屋主，情急杀人而被判死刑，还没有问斩。碰巧赶上老官卸任，继任的新官非常聪明，又善于观察。一天，他查看牢房时，囚徒们正在吃午饭。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吃的包子与众不同，大小完全一样，褶子也捏得整整齐齐，好像用模子铸出来的一样。新官拿过他还没吃的包子，仔细观看。果然做得好——每个包子十六个褶，一般长短，一般高矮，空隙也一样宽窄。他掰开包子一看，馅儿里的肉丁切得方方正正，也是一般大小。新官问囚徒这包子是哪来的？年轻人说是他母亲做的。新官又问他母亲多大岁数，家中还有什么人，等等。年轻人一一作答，其言谈举止礼貌谦恭，不卑不亢。新官暗想，这年轻人不像个杀人犯呢。他母亲连包子都做得这么周正，肯定是个守规矩，懂妇道的好母亲。怎么会教出个窃贼凶犯呢？莫非有误？于是，他重新审理此案，果然是个大冤案。证人眼花，认错了人。

这位新官和以前的县官不同。以前的官员都是宁可错杀一个，不肯放过一个。他正相反，宁可放过一个，不肯错杀一个。他说，放过一个，只是一个错误，而且以后还可能会纠正那个错误。但错杀一个，就是两个错误。而且错杀一个人是天大的错误，是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必须慎之又慎。他从新立案，再度侦查，终于抓住了真正的罪犯。那是另一个青年，相貌和第一个差不多，但举手投足间显得没有教养。临行刑时，他提出最后要求——要吃母亲一口奶。那么大人了，还要吃奶？岂有此理！新官刚要拒绝他这荒唐的要求，他母亲却高声大喊，愿意当众喂儿子再吃一次奶。没想到，儿子借吃奶之际，一口咬下了她的乳头，把她疼昏了过去。一瓢凉水泼下去，那妇人醒来，哭道：“儿呀，你好狠呢！我这么疼你，你怎么咬你亲娘啊？”她儿子说：“我恨你！是你把我惯坏了，教坏了，让我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还记得吗？我五岁那年，偷了邻居的包子。你不仅没骂我，还夸我能干。后来，我偷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你一直帮我窝赃、销赃。是你害了我呀！”

这个故事我听了，觉得不太真实，没当回事。直到李天一犯案，梦鸽那通折腾，我才明白母亲所言不虚。我也想起刚来美国时看的一本畅销书《我真正须要知道的一切我在幼儿园都学到了》(All I Really Need To Know I Learned in Kindergarten)。那本书有两百来页，讲的就是这个小故事所展示的道理。

2013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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