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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自由
送交者: 马三立[☆品衔R4☆] 于 2020-04-22 14:10 已读 4896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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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去来 6park.com

他们都不再年轻了,男子的鬓角中可以看到白发,幸好他还有黝黑的肤色和温和的笑容;那女的则是到了可以在灯光下看到眼角的细纹的年纪了,而她有长发和红唇。但谁在乎呢?暮春的边城,连绵夜雨,两个旅人,并排躺在床上聊天;因为没有酒杯,只能互相传递酒瓶,小口的喝着红酒。老板娘的推荐还不错,虽然价格不菲,但这瓶酒配得上这样的夜晚。半躺半卧的姿势也的确不适合用高脚杯,这样直接拿瓶子喝酒的机会也真是寥寥,算是添加一份新鲜吧。这小城的路边长满了树木,因为叶子还没长出来,所以窗外树影摇曳显得非常鬼魅。男女之间或许是要打破身体的禁忌,才会有在独处的时候真正的享受一瓶酒和看树影吧。 6park.com

小旅店的大床还算是舒适,他们虽然是无烟房间,但却在床头柜上摆了一个大大的烟缸,看来像是种挑衅,让你觉得不抽烟好像会变的无理而又无趣的家伙一样。 6park.com

他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烟斗,然后坐在床边熟练地续上烟丝后悠然的抽了起来,烟雾胡乱散开,于是卧室里又多了一份暧昧。她穿起了他的立领长袖体恤衫,长发散乱在肩头,别有一番韵味。她问他,能不能戒烟呢?他逗她说,那你能不能剪成短发呢? 6park.com

OK,明年你戒烟,我留短发来见你。她微笑着和他打赌。或许真的是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了吧,他也想大笑一阵,但却因此被烟呛到,咳了起来。她依旧不依不饶,说不想留了短发来参加他的葬礼,那样戴墨镜不好看。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永远的牙尖嘴利但永远让他痴迷。她才是他这辈子也戒不掉的心瘾。 6park.com

男女关系发展到了这里变显得顺畅自然了很多,再羞涩的人也会变成一个好的演讲者,可以毫无顾忌的表达。但面对她时,还是有些迟疑;她是他多年来绕不过去的心结,无论如何的开心时刻,每每想起她的时候都还会在内心中有隐隐的刺痛。但哪怕有一种灵药是可以治愈这样的刺痛,我敢打赌他也是不会愿意去服用。有人喜欢甜蜜的负担,有人喜欢片刻的阴郁,那不仅是青春的一部分,更是完整人生的一部分。 6park.com

青春无悔,但一个人的人生会变得冗长沉重,有时压得看不到头,工作睡觉,吃饭发呆,直到深夜无眠时只会留下一生叹息。这样的日子连平庸都算不上,只是懦弱。幸好还有个关于她的念想,有好听的IGGY POP, 让他在偶尔的梦中会有笑声。她的深夜是如何的呢?朋友圈里的四处游走而且肆意的大笑,那是她的全部么? 6park.com

他们认识了彼此多年,但还是有的聊。说来也可笑,聊了那么多年,但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竟然就天各一方了,甚至是之后二十年没有见过彼此。他们写信,打电话,发微信,再变成互相只是点赞而不发一言;世界一直在变,他们也是一样。不是说过每个人都该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么?原来这并不容易,我们学会了随遇而安,生活不就是这样么。什么算是爱情?我们都会在某一刻自问,是无眠的深夜,是酒醒后的清晨,是街头因为某个熟悉身影的心头一紧;但却不知有多少人找到了答案。 6park.com

再多年的婚姻生活里,原来每个人都会有孤单感的;只是有人是一瞬而逝,有人是铭刻一生。这些事书本里和父母都从来没给我们讲过的,他们只会奇怪于为什么我们总是不开心。我们当然不会答,于是只能坚忍。有人扛过了这份孤独感,就子孙满堂的过了一辈子,也有人天生恐惧就一直单身。她为了爱情走了大半个地球,他离家万里却没学会再爱上谁,他们都该算是那座城市的奇葩。不是说天津的孩子都该是自足快乐的么? 6park.com

他喜欢叫她九月,尽管这个词和她的名字毫无关系,只因为他遇到和失去她时都是九月。她自然对于这个外号的出处无从知晓,但多年来也习惯了如此应他。她更喜欢他的外号,施巴拉古大师,哪有13,4岁的孩子会有他当年那样的大胡子呢?像是日本卡通片里的大法师,哪怕他笑的再平和也会让人觉得凶巴巴的样子。如今也没变,一天不剃就会窜出很多。只不过在这样的国度里,这并不显得异类。但九月不会知道,他因为她而学会穿衬衣和剃胡须,而学会写诗和读散文。 6park.com

她平白的认为,他就是该有有办法让她开心:在生日的日子拉着她跑到120公里外的城市,只是为了在那个“百花深处”的胡同门牌下拍照;突然出现在她的校园的长椅上读着书等她下课,只是为了给她送刚刚出炉的栗子;亦或是哪怕二十年没能见面,也是每年给她寄一条围巾,只是搞怪的在包裹上手写出“敬启者大鉴”;而在她心中,这算是一段施巴拉古大师带着九月的修仙之旅。或许有一天他们就会携手一纵而飞升天际。 6park.com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来了,一个微信留言,有了航班号和日程,她还故意说了一句,酒店已定好,勿念。九月就是爱这样,永远要占上风。他当时正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发呆,但笑意却不自然的跑上嘴角。他想起了那句歌词,我马不停蹄的忧伤,马不停蹄的向你奔去。那天晚上他醉的很厉害,竟然在后巷哭了很久。 6park.com

再见面的时候没有任何尴尬,他穿着深色大衣戴着灰色鸭舌帽,带了花,淡粉的郁金香,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没有躲,但是也没有任何亲昵。她并不是很喜欢他大衣上的气息,香水很好闻,是那种悠远的味道;但他身上的烟味太重了,这个家伙几十年来变成了老烟鬼了。但此时这不重要了,她还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而且希望一直靠下去,她甚至在此刻开始相信了天长地久。 6park.com

即便是这样的长途旅行中她也没有睡好,失眠的感觉如同幽灵一般常随她左右;她和他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不想说话,不想动,情绪低落。这和她的设想一点不一样,他的表现该算是满分了,而自己就变成了一个不及格小学生,怯生生的满脑子茫然。他不做声的观察着她,这像是一场把戏,互相试图看穿彼此,但却都是无效的枉然。司机车载音响里的歌曲她自然是听不懂的,但他听得真切,歌词都在说着伤心的往事。 6park.com

那一夜他们就在巴黎住下,没有夜游铁塔和塞纳河,甚至没有去吃一顿她一直渴望的熏肉拼盘。说实话,这里的春寒的确让人无法适应,那是会刺穿皮肤直到骨肉的寒冷。幸亏他早就做好了一罐热红酒,在保温杯中依旧热气腾腾。这东西虽然初尝味道有些不好接受,但的确是可以加温,只在他的劝说下喝了两口,她就感到了身体温度的变化。背囊里当然还有他准备了的小点心,虽然放了整天,吃起来还是很美味。 6park.com

你真的会变魔术呀,怎么一下子搞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你会不会给我下降头呢?她揶揄着他,其实满心欢喜和得意。他本就该是样样都会的,施巴拉古大师是有无限法力的。 6park.com

买了厚厚的围巾和靴子,他说她像是一个猎鹿人;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的生活。这几天他们一起游走于各种乡间小路中,找到个像样一点的地方就打尖住店,大杯喝酒大快朵颐,像两个游魂。关于好酒和好饭菜,只要你吃得了奶酪,在法国是不会失望的。她更偏爱各种低度葡萄酒,无论红白,都让她沉醉其中,但对于烈酒好感欠奉。他笑话她永远脱不了小资情调,她才懒得理睬他的笑言,只是自顾自的喝酒。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高层大厦里云鬓高挽的干练女总监,而他也不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木讷店主了,两个人就这么肆意的快乐着,她监督他每天刮胡子,之后对他各种挤兑;他只是逆来顺受,从没有过的好脾气。不再失眠,不再担忧,或许说是暂时忘了亦或只是装作忘了这些。 6park.com

他有天说起,你来的还不是好时候,现在就是阴冷,雨水,过一阵子有了薰衣草才好看;你应该跑去看大堡礁喝澳洲红酒呀,都走了半个地球的人了,怎么这些都不知道呀。 6park.com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她的哪段记忆,九月竟然哭起来。他从来没见过九月哭,自然也就感觉措手不及,只能抱紧她,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抽泣,任凭自己心碎。犹豫半天后,他吻了她头顶的发丝,她没有拒绝,只是在他怀里说都怨你,一切都怨你。 6park.com

你和小田走了去日本做巧克力也怨我?你去了澳洲认识了酿酒的ROBERT 也怨我?之后你去了哪里?他无意回击,但却一连串的说出了这些,或许是他压抑了太久了。可自己又去哪里了呢?怎么就不会抓住她不让她走呢? 6park.com

两个人从那夜开始在一起了,他第一次触到她肌肤的感觉是一生难忘的;一个老男人还会有些羞涩,还会感受到指尖那种被电击般的丝丝快感。她是那朵盛开的白郁金香,永远的神秘悠远。她的长发缠绕着他内心里多年的幽暗的苦楚也牵引出无限的喜悦。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实的存在于他的生命力,她面色不再如当年红润,她的歌声不再如当年般欢快,但此刻比什么都来的更有意义。或许下一秒世界会毁灭,但他们至少是幸福的。 6park.com

那夜她也问起了他为什从没有结婚?这个施巴拉古大师是不是真的这么没有女人缘,他样子在他这样的年级还不算差,应该会有女人喜欢;亦或者她只是希望他回答她说,他用尽这半生的情感在等待她。女人都需要这样的话语,哪怕只是为了骗骗自己而已。 6park.com

可他真的不会回答,他是个容易厌倦而又胆小的人,因为容易厌倦而不想开始,因为胆小而怕被拒绝。他更喜欢在奥赛宫里的画作前留下自己轻声的叹息,或者是在酒杯里找到慰藉。 6park.com

14天的日夜稍纵即逝,而今夜过后他们就该分别了。其实他们愈发感觉到,谁也留不住谁的。而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不是一句你留下我养你就可以留下九月的,而施巴拉古大师也不会收拾好行囊和她远走的。他只想今夜抱紧九月,留住那最后一丝温柔,让它们成为不可磨灭的记忆。做两个偶尔会见面的故人,彼此怀念对方应该很好。 6park.com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活着。这是他们彼此的信仰。当年读同一本书的时候,他们都记下了相同的句子。 6park.com

她回程的行囊里多了几瓶好葡萄酒和一本诗集,那里写满了他多少年的爱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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