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躺到床上，看着棚顶微弱的灯光，睡不着，回想着今天与吉哈乐的谈话。这是与他最长的一次谈话，也许我的情绪比较激动，话题也不断地随着情绪改变，虽然比较乱，可是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就像食一顿玉英仙肴。其实让我无法入睡的，还是有些话题仿佛意犹未尽。尤其关于吃狗肉的事，一次次被编辑被复制粘贴，每当人们上一次的记忆被时光给送到回收站，新的一次又开始刷屏。我起身坐到电脑前，随机搜索到许多相关的往事，我随意挑选三件如下： 6park.com
  6park.com
第一件：2008年4月12日，西班牙XX日报与西班牙电视X台分别曝料，马拉加中国人餐馆将自己饲养的狗屠杀食用的消息。该消息在当地西班牙居民当中造成极大反响，马拉加动物保护协会安排人员到当地中餐馆，华人商店门口分发宣传单，呼吁中国人停止吃狗肉；部分喜好中餐的当地居民拒绝光顾中餐馆，以示抗议；当地警方动用大量警力对中国食品进行大检查...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给当地的华侨华人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西班牙南部华侨华人协会以及马拉加当地各中餐业主对此事积极做出回应，通过各种渠道发表声明。声明表示，当地华人将自己饲养的狗用作食用之说纯属谣言，中国移民尊重当地的法律法规与传统习俗，同样把狗当作自己的朋友，将其屠杀用以食用之说纯属空穴来风。 6park.com
  6park.com
西班牙XX日报在报道此事时，文章所配的资料图片为一张当地华人服装批发区的照片。据该区份华人批发商反映，这张照片至少三年以前，因为照片上店铺的广告牌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更换了。说明XX日报的记者并未就此事，在近期内对当地华人进行采访证实，只是片面地根据个别西班牙人所反映的问题，而武断定下“中国人把自己养的狗杀掉并食用”的结论。对此，XX日报的回答是，图片跟内容的联系不是太必要的。 6park.com
  6park.com
在这点上，西班牙电视X台记者似乎胜过南方日报，他们扛着摄影机亲临华人仓库，就此事对部分华人企业主与工人进行了采访。接受采访的中国移民均表示，吃狗肉在中国是法律所允许的，而且有人专门从事养殖食用狗；西班牙法律不允许吃狗肉，大家都很清楚，西班牙居民把狗当宠物样子，中国移民一贯很尊重这个习俗。通过当地媒体，反映作为外来移民，介绍了祖籍国的生活习性，也表示了自己遵守居住国法律，尊重当地居民的生活习俗的立场，这本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然而，采访经过剪辑之后，播放出来，被翻译成西班牙变成，中国人承认了在西班牙吃狗肉之事。接受采访的中国移民心里顿生被愚弄的感觉。 6park.com
  6park.com
    我只想问媒体一个问题：“你们手里有没有物证？”。媒体不是法官，却造成比法官审判有罪服刑更为惩罚的结果：中餐馆的生意受到影响—中国人的生意受到影响；中餐馆的声誉受到影响—中国人的声誉受到影响；中餐馆更加受到歧视—中国人更加受到歧视。我从来没有见过西方对其他民族有如此大的恨意，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对任何民族有如此大的恨意。某些西方人居住中国一段时间，就会知道相对于中国人，自己原有的那些种族的观念，有多么的狭隘与偏激。正常中国人，自身没有受到侵犯的时候，不会歧视任何其他民族，从心里。 6park.com
  6park.com
    第二件： 2013年12月31日当晚，电视X台为辞旧迎新，播放了一台名为《La Noche en Paz》(平安之夜)的跨年晚会。在该晚会进行到第三个节目时，推出了一则以中餐馆为故事发生地的小品《Mesa
para Dos》(两人桌)。该小品讲述了一个已婚的西班牙男子在中餐馆里私会新交的女友。不巧的是，他的妻子和岳父母也选择了到这家中餐馆来吃饭。当双方相遇之后，心虚的西班牙男子便在不知自己已有家室的女友和妻子之间，通过不停地换装，展开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周旋，并最终被两方识破。通过情节来看，该小品本来和华人毫无干系，但在节目中，却把场景设置在一家中餐馆内，并把一个西班牙人扮装的华人跑堂作为丑角和笑点，来不断地嬉笑怒骂。 6park.com
  6park.com
而那位穿着唐装，梳个大辫子，带着瓜皮帽的“中国人”，则在表演中，像跳梁小丑一样，极尽丑化华人之能事。不仅表情古怪、痴傻、夸张，而且动作卑贱、轻浮、无厘头，如耸肩，猫腰地接待客人，拍打女顾客的屁股，在客人面前竖着兰花指等等。其实，从这个“华人”的妆扮来看，就是西方典型的辱华造型。由此，拿侮辱，叫骂华人为乐，就几乎贯穿了该小品的始终。在表演过程中，对于进行耍活宝式表演的“中国人”，西班牙人两次公开叫骂到“Este Chino es
Gilipolla”(这个中国人是个蠢货)。“Gilipolla”是西班牙人常用的骂人词语，翻译成中文是蠢货，大傻瓜，白痴等意思。在西班牙脏话中，侮辱人的意味甚强。西班牙电视X台在大过年的晚会中，如此奚落，笑骂中国人，不能不说是欺人太甚。 6park.com
  6park.com
节目中，当“华人跑堂”端上一盘鸭子肉后，西班牙男子问他，那是什么肉？而“华人”则学着中国人通常西语不好的样子，一会儿说是鸭子(pato)肉，一会儿又说是猫(gato)肉。客人在没弄明白的情况下，继续学着鸭子和猫的叫声问，到底是哪一种动物？“华人跑堂”则上串下跳般地立刻蹦到椅子上，先是学鸭子叫，然后就变成学猫叫了。最终明白是猫肉后，西班牙男子又要求把菜给换成酸甜肉。而在被问到酸甜肉是不是猪肉时，“华人跑堂”则说，肉是来自“用来打架的猪”。当客人追问，“打架的猪”是不是狗时，他则肯定的点头说，就是狗。 6park.com
  6park.com
很明显，西班牙人的这一表演故意在说，华人餐馆里的肉都是猫肉和狗肉，并且华人自己也是遮遮掩掩，漏洞百出。说中餐馆吃猫肉和狗肉，甚至是死人肉，已经是西班牙媒体抹黑华人的老套路了。而在众人瞩目的跨年晚会上，再次改头换面地抛出这一话题，可见一些西班牙人对华人是何等地仇视和排斥。此外，在小品的置景和表演中，还展现了许多中国的文化元素，如灯笼，武术，茶，竹子，青花瓷等等。但这些元素却被用来配合对华人进行奚落和侮辱。特别是节目中，“华人跑堂”面对西班牙男子和其女友接吻时，一段一惊一乍的所谓武术表演，充满了神经质般的无厘头。如此，中华文化也被肆意糟蹋。 6park.com
  6park.com
西班牙电视X台在当地喜庆的“大年夜”里，在收视率极高的跨年晚会中，再次出现大肆辱华节目，将西班牙人的欢乐建立在对华人的丑化和侮辱之上，这对旅西华人声誉和形象所造成的伤害是非常巨大的，其做法和用意也是相当无礼和恶毒的。对此，很多旅西华人在观后，也表示了异常的愤怒和不解。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而电视剧里也会经常看到中国人演的配角，许多看上去显得傻笨，当然那是导演的安排。我曾经演过两次配角，虽然每次只有拍一天，我在里面都演黑社会，然而不许我反悔罢演，因为之前已经签合同。而许多电视剧里，我觉得加入中国人角色，跟主线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画蛇添足。有华人演员，难道会提高收视率么？ 6park.com
  6park.com
     第三件：2014年5月15日，西班牙电视X台播出辱华节目，引起旅西华人的极大愤慨。在这家电视台的一档轻喜剧中，公然出现了辱华类的语言以及“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此前，这家电视台曾有记者称中国人吃人肉，并在今年的跨年晚会中播出辱华小品。据西班牙中餐业协会主席陈建新向北京青年报记者介绍，中国驻西班牙使馆及旅西华人目前正在协商对策。 6park.com
    6park.com
  据报道，这档名为“AIDA”的节目中由西班牙电视X台于本月15日晚间首播，但在华人中大规模传播是在昨天。西班牙中餐业协会主席陈建新是昨天早晨接到一个西班牙朋友的微信才知道情况。他昨天对北青报记者复述了节目的内容：当播出到一分钟左右的时候，一个叫“Wang”的中国人进入西班牙人酒吧中，随后一名顾客指着店里的“中国人和狗不得入内”牌子，并带着洗厕所的手套，将中国人从店里轰走。而据一名知情者表示，这个扮演中国人的演员其实是一个日本留学生。 6park.com
  6park.com
  有当地华人说，虽然辱华情节比较短，而且是轻喜剧，但当地华人，尤其是做食品的华人被冒犯的感觉很强烈。特别是节目中出现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触碰了华人的底线，令所有华人都无法接受。 6park.com
  6park.com
  他补充说，其实这档节目和去年4月引起轩然大波的西班牙女主持人艾达(Aida)侮辱华人吃人肉的节目一脉相承，甚至连节目的名字AIDA也取自这名女主持的名字。当时电视台迫于压力解雇了艾达·尼扎，但电视栏目还在，她报道的素材和资料也还在使用。这档“AIDA”节目好像就是为了讽刺开食品店的华人，节目中那个中国人“Wang”经营着一家食品店，每期都被各种侮辱，只不过这次最为过分。 6park.com
    6park.com
  在前两次事件中，涉事的西班牙电视X台事后都曾做出公开道歉、解雇员工的举动，看似相当诚恳，可为何总是知错认错，绝不改错？西班牙媒体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爆发辱华事件？对于这一问题，陈建新也表示难以理解，“我们华人在西班牙合法经营，餐饮业严守卫生规范，为当地做贡献，不知道这家电视台为何总抓住我们不放？”不过陈建新也提到，西班牙电视X台是一家私营电视台，最近生意很不好，所以总是会策划一些耸人听闻的节目来博眼球。某种程度上说，辱华已经成为了西班牙个别媒体的生存之道。而在西班牙，政府对私营媒体几乎没有任何控制力。但总体说来，西班牙社会对华人相当友好。 6park.com
     6park.com
  在“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节目播出之后，当地华人的网络以及微信朋友圈里开始大量转发并讨论这起事件，一些华人开始酝酿针对这起事件的游行示威活动。据当事人陈XX说，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也已经准备介入这一事件，将和华商一起商讨对策。“看一看下一步是采取发公开信、抗议游行还是其他方式表达我们的不满和愤怒。” 6park.com
  6park.com
这些事，许多人也许慢慢忘记，而我比谁都更想忘记，而我比谁都记得更深。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种族与地域，为什么还是人类的界限？是不是人类总要树立敌人，总要侮辱歧视某些人，才可以团结“自己人”呢？如果事实真的是如此，我也许会同意吉哈乐的观点：人类没希望了。 6park.com
     6park.com
点一支烟，又让我想起另一件事：几年前，一个这里的美洲移民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表一个帖子，一夜之间传遍西班牙，与更多西班牙语国家。帖子大概意思就是说，她一个朋友与一个中餐馆里的人相处得非常好。有一天，中餐馆的人说晚上请她朋友吃饭，朋友如约而至，吃了中国人做的家乡菜和肉。她朋友回到家以后呕吐不止，在呕吐物里发现一个识别身份的电子芯片，就是她朋友的失踪的狗狗的。这样一篇恶毒的帖子，当时许多人都相信，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中国人备受舆论讨伐，不但影响华人餐饮业，更让所有华人受歧视。后来华人请求警方介入，经过详细调查以后，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 6park.com
  6park.com
还有另一件事对我多年来思维方向影响很大。那是第一次对这里某些电视台夸张的丑化中国人而感到惊讶的回忆，那场景依然就像昨日。那是2003年，我到西班牙的第一年，住在塞维利亚的特里安纳区。有一天放学后回到家，弄好饭来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练习听力。却看到里面是一个好像舞台剧的哑剧节目，本地演员们表演中国人卖花，卖影碟，与擦洗盘子等等。演员们好像身上穿的都是中国电视剧里的清朝民间服装，有的还有长长的辫子，脸上涂抹着一层白粉，白粉外面还涂抹红粉，那扮相让人无比恶心。台下没有掌声与笑声，就像是没有一个观众，安静得让我觉得无比尴尬，仿佛我就是台上角色在现实里对应的华人们，我的脸瞬间热得厉害。 6park.com
  6park.com
那时候偷渡的华人比较多。为了生存，少数华人从事舞台剧里所表现的行业，可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中餐馆里的工作居然也被丑化。我心里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要把这些搬到舞台上？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心里，挤压着羞愧自卑与愤怒，各种情绪都纠缠一起。这时，英国女房客也来到客厅，拿着啤酒坐在沙发上，我马上随意换一个台，然后把遥控器递给她。我走到阳台望向窗外，美丽的小区美丽的花，被许多无形的透明荆棘缠绕。它们又慢慢爬上墙壁爬上阳台爬到我脚下，忽然直立起来像一条眼镜蛇，对着我。 6park.com
  6park.com
受到那个舞台剧影响，我对本地电视节目有些恐惧，甚至不愿与其他房客一起看，我害怕与她们一起看到那样丑化华人的节目。在后来有一天上课时，老师问各国的留学生：“你们喜欢这里的电视节目么？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当她问到我时，我说：“不喜欢。”。她微笑的脸马上变冷，没有问我为什么不喜欢，继续问下一个同学这个问题。到最后，我才发现只有我回答“不”。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问过我，甚至讲课也不会看我。 6park.com
  6park.com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班级有十多个学生，也许还有人没有被提问，上课时也没有被关注，我只是留意自己而已。也许我不是敏感，而是我不够麻木。有一天，我看到油管里一个意大利女孩的视频而深有同感，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西方人，虽然都会嘲笑其他民族，可是都会分场合。只有在嘲笑与中国人的时候才会不分场合肆无忌惮，这一点让她感到困惑。那么她是否也很敏感呢？女孩的问题我问过心理医生，她让我问那些歧视我的人，我放弃了她给的建议。 6park.com
  6park.com
      还有些事，我不知道是否属于歧视范畴。比如 2018年，许多银行冻结华人账户一事。那时候，我的两个银行账户先后被封，第一个银行账户在递交所需资料后迟迟没有解冻，两个半月时间，水电等日常费用无法交纳，有的出现滞纳金。银行自动替我透支的一项费用，却被一个讨债公司频繁催款。而银行系统不允许我在解冻前存款，无论我怎么解释，讨债公司就是坚持让我想办法存钱，甚至加以威胁，感觉都不喜欢讲道理，搞得我身心俱疲。我第十二次到银行交涉才解封账户。第二个账户也被封一个多月，经历也和第一次相仿。虽然当时政府说审查所有本国居民的账户，可是被封最多的是中国人。有的银行甚至明面说：政府就是要审查华人。我承认许多华人资金来源不明，在税务方面也有问题。那我呢？ 6park.com
  6park.com
实际上相比较其他西方国家，西班牙媒体对待中国与中国人可以算是“温和”。2020年10月末， 瑞典Peas of Heaven汉堡包, 为了推广纯素食品牌在公共场合刊登具有种族歧视的巨幅商业灯箱广告,
广告词为：不含肉，不含鸡蛋，不含中国投资者，不含麸质。还有几年以前，拥有该国最大的广播电视网的一个公共电视台SVT（Sveriges
Television AB）的节目“瑞典新闻”（SVT Nyheter），在2018年9月21日的节目里用中文配音的视频，一位女主持人一本正经地向中国游客介绍瑞典文化，提出“不要在建筑物外拉屎”，“手上沾了大便要洗手”等建议，告示牌是一个一边用筷子吃饭一边大便的中国人。还讲到“中国人是种族主义者，瑞典支持每个人的平等权利”等文化差异。我想发问：“您确定说的是中国人么？”，“中国的厕所不提供食物，难道你们的国家不同？”。这两件事，很有效地让对瑞典充满好感与热情的我，被冻伤。他们好像急于让以偏概全的人知道：瑞典是一个种族歧视的国家。然而我不想那么认为。 6park.com
  6park.com
事实上，如果世界上有第二个民族受到的歧视与中国人一样，我的心理多少会平衡。而事实上没有，只有像的，没有是的。因为其他民族被歧视的程度与频率远远逊色，中国人究竟做过多少“坏事”，才会得到如此“殊荣”呢！？有一个原因我几乎是肯定的，如果他们像歧视中国人那样当面侮辱其他民族，就会马上被对方还击。而他们笃定中国人都不会那么做，因为中国人恬退隐忍，中国人“奴性强，不反抗”。所以他们可以对中国人为所欲为，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这样想想，似乎有了让自己平静的理由。成人有个能力：借用幻想让自己解压。 6park.com
  6park.com
时间过得很快，酒吧再次因为疫情而被勒令歇业将近一个星期。我们每天都在家里麻木等待。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再从客厅走回卧室，从狭窄的窗户向外望，体会望眼欲穿的感觉。不知道郎纳和里不睿他们是否也和我们一样，只有吉哈乐偶尔跟我们联系，他电话里的精神状态还可以。 6park.com
  6park.com
那些日子，每天我第一件和一整天的事，是浏览手机里的新闻。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其它一件可以让我聚精会神的事情，就连做梦也是看新闻。烟总要连续吸上两根，因为吸好第一根头脑还清醒，清醒时我总是会惶恐。我只希望疫情快些过去，那样也许可以减少我的惶恐，也许可以把我从负罪感的泥潭里给拯救出来。然而疫情越来越严重，每天看到新增感染数，都让我连续吸三根烟。 6park.com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