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    家明还是没能将她彻底忘记。    佛经上说“情执”最愚蠢。    他想到了以后如果他死了的话，肯定会轮回变作一头猪。    在记忆里初夏不太爱吃肉。    只爱吃鱼。    他也不大爱吃猪肉。渐渐的也爱吃鱼，后来又改了,鱼也不太吃了,爱吃的是豆腐。    如果可以在轮回中选择，家明还是愿意当一条鱼。    鱼，据净空法师讲法说，它最具有“佛性”。为什么这样说，有什么科学依据吗。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这会记住了你，下一秒隔了一会又开始问你，你是谁？怎么处处见着你。    净空法师还讲了许多许多的佛法。他讲到一个诚实的人的面相时，他下意识里语气顿了顿，看到此处时，家明本想忍着不笑的，可是还是笑了下。    北山的古刹在他记忆里是有年头，古柏重生，绿荫浓浓的，再配以青砖灰瓦的，无论是如来还是观世间菩萨，甚至是站在庙门两侧的四大金刚无不一一呈庄严相。    净空岁数已经是七十多了，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出家了。一直游历在海南一带，这次应同门师兄之邀第一次到东北来讲法，交流。    他见家明发笑，却不以为意地说：“贫僧，修炼多年，却仍未完全参禅，凭我这一微微歪嘴，怕是菩萨见了也要笑下。”    他又说：“观施主面相，地阔方圆，且浓眉压目的......”    净空笑了：“哈哈，施主来此只为求示你的姻缘。”    灵不灵验的。还是一语道破了家明的心事。    “请问师傅，我与她是否还能在一起？”    净空未语时，执事僧却截断说：“施主，请稍安，这是法师讲法时，一会再请法师指点可否？”    “......前世缘已了,今生不再相欠。施主与女施主再无可能。”    净空嘴皮子微动着。    大雄宝殿内檀香缭绕着。    团坐在蒲团的家明一时之间视线不仅迷糊起来。

二   离开初夏时是七月底。   早早的家明就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了。那些行李包括很多东西：有换洗的衣物；不仅有春秋穿的毛衣，还有冬天穿着秋裤。不过他更有些怕冷，还特意带了一条棉绒薄棉裤。当他掏出那条棉裤时，初夏如他想像中一样，开始笑了起来。   她笑。家明的脸便渐渐布了一层红晕来。   初夏说：“额的娘哟，张家明，你真厉害，来南非居然还带了一条棉裤。”   具体说是开普敦的夏天真的比赤道几内亚还要炎热十分。家明坐在飞机上时就感到了浑身冒汗。   “这里不是江城，晓得不晓得？脑袋得钱治了。”   “哟，拿这儿当武汉来着吧，是夏天穿棉衣的真捂汗......”   她边有些揶揄着他时，来电话了。   “......行，没事儿。我的朋友这里只是玩玩的，他没什么大事。行，晚上你开车来接我吧......不用，他喜欢一个人闲闲逛逛。”    初夏边打着电话边用眼睛轻轻看了眼家明。

 三    南非也有冬天。    开普敦也有下雪的时候。    我觉得你不再爱我了。

    衣着白衫黑裤的家明神情落寞地徘徊在植物园内。    她问有吗。    他说没有。    这是开普敦最大的植物园。而初夏做实验的地方就建在植物园入口处，那是一幢由洁白的大理石建造的学院。    初夏没来带着他参观任何一个地方，而且有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亲自开着迈凯轮超级跑车来接她，这一切都说明她心里面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    他的活生生的样子早在几年前早早地枯萎了。       我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过来看你呢。    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四    中午见了一面。    下午时初夏刚刚用餐刀切掉一小块牛排时，鼻子突然莫名的很酸很难受。    帅气的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    初夏匆匆地去了下洗手间，当她用清水洗过自己的脸颊时，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她与家明吃最后一顿“散伙饭”时家明去了好几次洗手间。那时她以为他酒喝得太多了。到最后她也没能听到他的挽留。    他还是一贯的坚强，淡淡地说“......祝你幸福。”

    旅馆空空的。    风由外面徐徐吹进来。    那些风先是由大西洋吹来的带些咸味，更多带的是椰树的清香味。再加上旅馆走廊里陈列着一些老家具的味道，一起混和着。    初夏突然意识到了她今生也许是最后一次见着家明了。

五    船靠在一处绿柳成荫的地方。    张十一刚刚将几头牛由船上解下来系在柳树上时，就瞧见小艾端着一个木盆，里面装着衣物，她满怀心事地走来了。    张十一喜欢她很久了。不过，他觉得他娶她还要费许多周折。    小艾见着他了，眉头轻轻展了下。    张十一紧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支玉镯，道：“小艾，这几日你好么，现在贩牛的生意不太好做，挣不了几文钱，不过，我一见这玉镯，觉得特别配你。”    小艾默不作声蹲在河边，将罗衫罗裙投入水中漂了几漂。    张十一问道：“小艾，你是受欺负了么？”    小艾摇了摇头。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小艾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齐齐落入水里。

    几头黄牛“哞哞”叫唤着，它们没有像以往啃䓍，反刍。    叫唤声有些像叹息。    叹息简直是穷人家的炊烟。    娘除了念经之外，另一项最爱的是对儿子张十一劝导。    娘又劝着：“儿啊，死心了吧。要怪就怪小艾这个丫头越生越水灵了越生越标致越生越惹人怜了。儿啊，你一直惦记着她，可是刨除浪荡的家世富裕的不说，你可知道她家小姐早早想好了将她作为填房.....”   “......儿啊，这就是命。”    “我，我偏不信！”    “打死我，我也不认！”    娘有些发急，将念珠扔下抄起鞋底追打，边骂：“狗日的，又不听话了。”    娘喃喃而语，“贩牛不太中，认识石竹花，就事半功倍了。”    唉。

六    当女的一挨着他背上时，他便暗道：原来是一个女娃子。    女娃子一直未醒。    刚刚用撬开嘴米汤刚灌下去，过了一会又从嘴角流了下来。    旁边的是过来人。劝：“不行的话，用嘴喂吧。”    一提嘴。特别是嘴对嘴。    他的脸“腾”地红了。    像极了关公。    像极了一块红布。    旁边的人仍劝且有些戏谑着说：“生瓜蛋子，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事，你想想猪头肉好吃不？香不？”    张良田想了想说：“好吃。香。”    “你尝尝她的舌头，比猪头肉强百套了。”    啧啧声起。    旁边的又是羡慕又是有点妒忌，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怪啊，怨啊，咱家从小就你哥包了一门娃娃亲，没法整啊。不象兄弟你光棍猎户一个，杀鬼子杀地主老财打土豪打劣绅，痛快，痛快。”    “要不？让我嫂子来嘴对嘴喂她。”    旁边的突然有些臊得慌，几乎低语不可耳闻：“你实在不中的话，让哥试试中不中？”

七    “No”    “Yes”    一问一答。    初夏又问：“还会别的吗？”    家明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还会一首英文歌曲？”    “呀，这么能耐，是吗。”    初夏觉得诧异。    “唱唱。”    她这样一要求。    家明忽然想笑。    “好吧。”    “开始。”     初夏有些期待。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you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to you ......”     着实被逗笑了。     笑不可支的。     初夏捂了下肚子时隔了道那边的新华影院的广播喇叭又传过女播音员有些似锋镝的声音：“快来看呢，抓紧看呢，今天晚上七点最后上映一场的电影是《阿甘正传》不拉玄地讲阿甘是美国人中唯一一个善良的人。”    这电影初夏也喜欢。    电影在新华影院上映了三天，碰巧她刚刚将大学文凭拿到手里而且也是“双喜临门”——又接到长春二实验中学的任聘证书。心情一好，什么都好。她连着看了三天九场的电影。    “......好吧。我教一首有点深度的英文歌曲，你想学吗？”    “啥歌？”    “是美国歌手Scott McKenzie的 San Francisco”     家明听着有些羞涩地一笑问：“San Francisaco 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     “三蕃市。旧金山。”

八     张良田甩起大刀来，呼呼生风。     对于造刀来说，他懂得比打猎打鬼子打土匪更多。     宇文秀一直弯着头听着。     索性之间，张良田神气十足地卖弄了起来。     他略显粗糙的手往前面的山头一挥瓮声瓮气地说：“宇文同志，你瞧前面那片山上的红色石竹花......”     他向宇文秀招了招手。     宇文秀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走近附耳过去。     张良田小声地说：“这花下面一定有金子，我说的你信不？”     “不太信。骗人吧。”     “俺没骗你。真的。埋有金属的土壤里一般的植物很难成活，活下来的呢就成了那些金属的指示植物了，比如说海州的香薷下面有许多铜矿，紫云英下面有许多铀矿，锦葵下面有许多镍矿，生长石松的地方有许多铝矿......”     “你懂得不少哩。”     “当然。”    九    小艾差点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张十一一直木木地看着她。    破庙尽管破，神像也都残破不堪了。可是外面的日头还是万分足性，明亮亮的光线被高大枫树上的树叶分割成明亮亮的水纹。    小艾开始边往身子下褪着罗衫边道：“我的清白身子，十一哥，今天你就取走吧。”    “别的。别的。别的......”    “怎么？你不想要？”    “别的。”    撂下此话时，张十一最后看了眼小艾，人怆惶而奔。      他逃。     小艾穿上了衣物接着追了出来。     追了半天，她摔倒了。     夜色如同锈铁皮。     船已解了开了麻绳。     撑起时，小艾在岸上哭着喊着：“十一哥，请你从此忘记我吧!......”     声音渐远。     撑船人仿佛悲伤欲绝，却还是硬生生咬紧了牙关。     “小艾，我张某人永远也不会放弃你，请你记下了张某人对天盟誓：日后我一定让抢走你的人加倍奉还，此恨不报，张某人不配为人。”         若干年后，瓜洲一带有出现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商人。     姓张名汝舟。

     十     2020年的夏天。我因“疫情”被困在了山东老家——高密。     这里七月时高梁跟火焰似的疯长着。     在这团火里面，我把邢家一对双儿给“俘虏”了。     那天天气如火一样抟扶摇着。     我也有幸第一次看见了石竹花。     我将西瓜的汁水滴在她们白白净净的肚皮上面后，便俯下身子，在上面咂咂拱吸吮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干那事情。     人有点慌。     邢小芳不太懂，她的手胡乱地抓着，仿佛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似的。     然后，她不知从哪里就抓过一把石竹花。     我正惊奇时，邢小菲多少懂一些，她赤白赤白的身子偎过来后，先是用如同竹笋般的秀乳偎贴了我的胸部后，又牵过我的手探向那蓬青草......    已管不了什么花与不花的了。    我与两条鱼摸索着终于渐渐游上水道，一阵狂喜与痛之后，又一阵便开始欢愉莫名，那时远在东北的父亲头发在剃刀之下纷纷极其痛快地掉落下来。当一块青头皮十分明显呈现出一层青光时，他的尘缘便已然了结了。    那花忽然让我想起了父亲。    在我的印象中他始终不苟言笑。该是一块上了锈的铁皮做成的。不过我很快就原谅了他。他是一个搞建筑的。干起那行，人不能浮躁得踏实。    踏实会让人安心。可是一旦放在爱情里就显得十分无趣。    他真是一个无趣的人。除了专业，他很少旅游。爱好也少。后来就因为无趣，母亲在我十岁那年刚上小学四年级时跟着一个说相声的跑了。    再见到母亲时她过得还算好。说相声的把她发展成了“下家”有时候俩人还能在电视上露露脸。    原来父亲是恨母亲的。在家里明文规定关于母亲的一切禁止再提及再说起。要是有人不识趣的话，直接滚蛋。        我们都是山东人。    是在清朝末期时逃荒逃到山海关外的。    山东人都爱吃煎饼卷大葱。父亲不倒外，爷爷也不例外，祖爷爷更是一天离开了煎饼就跟断了奶似的。

   我觉得我也不能断奶了。   尤其我一吸吮上邢小芳的两朵桃花，它们就直直硬硬地盛开了。我觉得桃花源里的“奶水”更是琼浆玉液。   阳光依然明晃晃的。   我喘着粗气，伸出两条汗水津津的胳膊来，她们就像温顺极了的猫，一人枕了一条。   那时白色云朵着蓝衫飘来。   邢小菲忽然翻上我的身子，先是热吻如雨似落了一会，然后她就用手刮着我的大鼻子说：“美极你了吧，来觅根寻源的，居然收了黑白俩个夫人。”   她说的我懂。   她在说隋唐中的蔚迟恭。   我卖弄着说：“不对，我应是程咬金，二位夫人与我皆是处子之身。”

十一   那年夏天就是一场梦。   阳光总是明晃晃的。   在明晃晃的阳光里，那撂稿子显得像船。

   笑着，笑着，笑着-----   忽然眼泪由汝舟的涌了出来。   小艾，小艾，还我小艾来，他心中暗语，心中暗悲，失态之下，他一把揪起清照的脖领子，狠狠地说，我偏不把你当人看，偏要你受欺辱，当然，他又笑了下说，也不怕你告官。

    门窗紧闭。    汝舟双目紧闭有宛死人。    不知不觉中有蝶在院内花园内翩飞不已。

十二      她们俩也有不同之处。   邢小芳不喜欢看书。不像我娘。   邢小菲喜欢看书，有些像我爹最爱的女人--初夏。

   我喜欢她们俩，觉得缺一不可。   她爱睡觉，夏天时，我能陪她睡上三天三夜。   大睡特睡。   她爱看书，夏天时，我陪她看书，看上四天四天宿呗。

   于是，在微风阵阵的夏天，所有未曾道破的故事，都会或安眠或挣扎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