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有良知的疯狗[♂☆★★声望品衔12★★☆♂] 于 2023-04-07 3:22 已读 783 次 2 赞 | 有良知的疯狗的个人频道 |
第八章 6park.com
6park.com“人間歲月增中減。”丁育心那張充滿稚氣的臉也長出小黑鬍子來了。對鏡自矚，他自己也不覺驚歎道：“喲，我已經完全像哥哥了。” 6park.com丁育心在翠嶺林業局青山林場學校任教已經快兩年了，半年以前，青山林場學校又從林場待業青年中挑選上來一名代課教員。她叫齊霽芳，是典型的山裏姑娘，兩條烏黑發亮的大辮子一前一後搭在肩上，一雙明澈的眼睛，兩道細細彎彎的柳葉眉，笑的時候，兩個淺淺的酒窩勻稱地顯現在瓜子臉上，她是一位能使小夥子們神魂顛倒的美貌姑娘。 6park.com丁育心第一次關注齊霽芳是在籃球場上，那次他傳球時不慎將球拋到界外，球正打在齊霽芳的身上，將這個愛漂亮的姑娘新換上的一條連衣裙給弄髒了。他剛想上前道歉，誰料，齊霽芳竟一下子嗚嗚地哭了起來，搞得丁育心當時非常尷尬。 6park.com今年元旦，林場的青年們在一起聯歡，齊霽芳表演的獨唱受到觀眾們的熱烈歡迎。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可觀眾們的興致依然不減。用火暴的掌聲要求她繼續唱，齊霽芳想溜下舞臺，可幾個嬉皮笑臉的小青年竟跳上舞臺纏住了她，非逼著她繼續唱不可，當時她又急哭了。 6park.com愛哭是她最突出的性格特點。 6park.com齊霽芳來到學校以後，丁育心心緒不寧了，他夜間躺在床上眼前晃動著的都是她的影子。偶然在路上相遇，不管是她一個人，還是她和一群人，他的目光總像被強磁鐵吸引著的鐵屑一樣，一下子就飛了上去。走進辦公室，不論她在與不在，他第一眼所瞄看的總是她坐的位置，有時候，恰巧碰上她對視的目光，這一瞬間，丁育心的臉驀地就紅了，心也狂跳不止，仿佛心中的隱秘被窺破了，只好像一個被剝光衣服的大孩子一樣局促不安地低下了頭。而齊霽芳這時卻沒有一點點的緊張和惶恐，只是抿嘴淡淡一笑。 6park.com愛情像幽靈一樣悄然佔據了丁育心的心靈。 6park.com1972年秋天的一天傍晚，丁育心悄步來到辦公室，因為他知道每天的這個時刻齊霽芳都會獨自在辦公室裏看書。辦公室裏再無他人，齊霽芳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一本書。丁育心的到來並沒有擾亂她讀書的興致。 6park.com丁育心從齊霽芳身邊來回走動了兩趟，瞄一眼她放在辦公桌上的書，知道了她在看的書正是他借給她的那本小仲馬寫的長篇小說《茶花女》。 6park.com“哼，這個小蜜蜂兒此刻被茶花迷住了。”丁育心故意加重腳步，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是不奏效，齊霽芳仿佛不知道丁育心也在屋裏似的。 6park.com丁育心又來回走了幾趟。他平生可從來沒有這樣怯懦過，而今卻在一個比月季花還嬌嫩的姑娘面前焦灼不安了。他幾次用眼睛盯她，她頭也不抬，坐在哪兒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個雕像。 6park.com丁育心終於鼓足勇氣在她身邊站住了，他費好大勁才說：“齊老師，這部小說寫得很好嗎？” 6park.com齊霽芳抬起臉望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又低下頭去看她的書了。 6park.com丁育心這下像得到了鼓勵。他抬高嗓門說道：“《茶花女》這部小說寫的確實是太動人了。” 6park.com齊霽芳抿嘴笑了，抬起臉說：“再動人畢竟是小說，都是那些大作家們胡編出來的故事。” 6park.com“編出來的故事如果道出真情，那也可信。”丁育心說。 6park.com齊霽芳呵呵笑了，說：“哼！真滑稽，故事是故事，真情是真情，難道還能混淆？” 6park.com丁育心在她對面坐下了，他端詳她，覺得她從來沒有這樣美。瓜子形的嫩臉像塗了粉似的，淡淡的紅雲泛上臉頰，像朵月季花樣含苞未綻。 6park.com靜寂，一瞬多麼難耐的靜寂呀！ 6park.com丁育心搓了搓手，又抬眼望著齊霽芳。她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看書，可好久不見她翻動一頁。 6park.com丁育心輕輕地叫了一聲：“霽芳……”他的聲音小得像卡在嗓子眼裏了似的。齊霽芳沒抬頭，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沒有聽見。 6park.com丁育心又猶豫半晌，終於鼓足勇氣說：“霽芳，我……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6park.com她抬眼望瞭望他，四目接觸，迅即就躲開了。她仍用眼睛溜著書本說：“什麼事兒，說吧。” 6park.com“我……我……我想……想問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一向口齒伶俐的丁育心結巴了。 6park.com“就這點事嗎？”齊霽芳微微一笑說，“那你就問自己吧。” 6park.com“我……我還……還想……”丁育心口吃了。 6park.com“你想什麼就說什麼嘛，”齊霽芳望著他說，“幹嘛吞吞吐吐的呢？” 6park.com丁育心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湧到臉上來了，他終於說出來了：“我……我想和你好，咱們交朋友吧。” 6park.com“不……不！”齊霽芳像頭驚慌的小鹿，趕忙說，“不……你別說……別說了。”她趕緊低下頭。 6park.com丁育心倒立時就輕鬆了，他趴到桌子上，用筆飛快地寫了個紙條：“霽芳，方才我說的是積蓄在我心底已久的話語，我鼓足勇氣才向你表露心跡。假如你不嫌棄，我願意做你的終生伴侶，永遠陪伴著你……”用筆表達感情確實比用嘴爽快多了。丁育心寫完，就把紙條從桌子上輕輕推了過去。而齊霽芳卻仿佛沒有知覺，她的頭埋得很低了。 6park.com“哎，”丁育心叫了一聲，用眼睛朝紙條示意。 6park.com齊霽芳抬頭瞄一眼，搖頭笑著說：“不，我不看。”她又把紙條推了回來。 6park.com“你看嘛。”丁育心把紙條重新推過去說，“你看看吧。” 6park.com“不看，不看，我不看。”紙條在齊霽芳的辦公桌上，她卻沒有再推過來。 6park.com丁育心站起來，走了過去，把紙條平展展地拿到她眼前說：“你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到。” 6park.com齊霽芳趕緊把眼睛閉上搖著頭說：“我不看，我偏不看嘛。” 6park.com這時有人來了，是黃一勤老師進了辦公室。 6park.com丁育心只得氣惱地將紙條團了團，幾步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了。 6park.com黃一勤老師對他倆微微一笑說：“你倆來得好早哇。”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批改學生作業了。 6park.com丁育心非常沮喪，他悶頭坐了一會兒，長舒一口氣，便仰靠在椅子上了。 6park.com齊霽芳此時反倒顯得十分快活，她竟哼起歌來了：“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加入遊擊隊……” 6park.com丁育心的肚皮氣得幾乎要炸了。他霍地站起來，狠狠地瞪了齊霽芳一眼，她馬上朝黃老師瞟了一眼，似乎說，“看你，還有別人在呢。” 6park.com丁育心見她這樣，倒不好再嘔氣了，他又坐下了。順手拉開抽屜，拿出鋼筆，在日記本上刷刷地寫開了： 6park.com“……愛得強烈，憎得分明，是我一貫恪守的箴言，我以為，世界上最珍貴的，莫過於一顆純潔、真誠的心靈。而今，竟然有人對這顆心無動於衷，甚至付之一笑。這簡直叫我不能忍耐，置真情於嬉笑，誰能說她不是天字型大小的第一個大傻瓜呢……” 6park.com丁育心把一肚子怨氣向紙上傾瀉，倒反把齊霽芳給弄糊塗了。她不時地向他瞭望，還幾次藉故走近他的身邊。甚至乘黃老師不注意時悄聲叨咕一句：“哼！脾氣還不小呢？” 6park.com丁育心故意用手掩住日記本，不讓她看見自己寫了些什麼，他繼續寫道： 6park.com“姑娘，尤其是美麗的姑娘，就像是只老虎，叫人望而生畏。其實，這並不是怕她，而是……而是愛她，是種說不出從哪里來的愛。但是，沒有打老虎的本領是不該輕易上山的，可是打老虎的本領到哪里去學呢？” 6park.com寫到這裏，丁育心不禁啞然失笑了。他抬頭瞟了瞟齊霽芳， 6park.com“她是老虎嗎？也許是，但是我相信，她是不會吃人的。在她面前，我失去了自矜和驕傲，完全解除了思想武裝。這是什麼緣故呢？難道她身上有魔法嗎？假如，我今天真的碰了壁，我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在心靈的土壤裏再種愛情了。倘若我看錯了人，我寧願狠心地剜掉自己的眼珠……” 6park.com丁育心又停住筆，眨著眼望齊霽芳，這次齊霽芳竟向他扮了個鬼臉，這簡直是想把他的心兒給揉搓碎了！ 6park.com丁育心又寫道：“倘若，這是她對我的一種考驗，但願我不被她考住，我是下定決心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叫她這只老虎把我吃了，我也絲毫不抱怨。天啊！請快告訴我，我這究竟是中了什麼魔法了…… 6park.com丁育心合上日記本。又思忖一會兒，把日記本擱進抽屜，轉身去了廁所。 6park.com等丁育心回來，齊霽芳和黃老師都走了，辦公室裏已經空無一人。丁育心餘興不衰，還想再寫一些。奇怪，抽屜裏的日記本怎麼不見了？哼！一定是叫齊霽芳拿去了。丁育心看了看表，剛好八點半，還有10分鐘熄燈，到女宿舍去找她還來得及。 6park.com丁育心來到林場女宿舍門口，又遲疑了。這麼晚到女宿舍去找一位姑娘，怕是影響不好。算了，明天再說吧。他又返了回來，走到半路上，林場熄了燈，他摸黑走回到學校辦公室，哎，屋裏怎麼還亮著燈呢？莫非又有人來了？丁育心匆忙進了屋，發現齊霽芳坐在一只蠟燭前正在翻看他的日記本呢！ 6park.com“你為什麼將我的日記本拿去？”丁育心故意板著臉問。 6park.com“這是勝利者的繳獲。”齊霽芳歪著頭說，“是我的戰利品。” 6park.com“還給我吧。”丁育心伸出手來說。 6park.com“不，”我還沒有看完呢。” 6park.com“偷看一個小夥子的日記，我覺得這不是姑娘該做的事。” 6park.com“偷偷地寫一個姑娘，把姑娘比作老虎。這難道是小夥子該做的事？” 6park.com“寫日記是我的自由。” 6park.com“看日記更是我神聖的權利。”齊霽芳擠眉弄眼地說，“難道一個得勝的將軍會允許自己的俘虜這樣放肆嗎？你……你不怕被取消考試資格？不怕被老虎吃了嗎？” 6park.com“你呀！”丁育心詞窮了。他笑笑說：“想不到你還這樣善辯。” 6park.com“嘻嘻，這是勝利者的姿態。”齊霽芳笑得更甜了。 6park.com“既然你已經完全理解了我的心，那就請你給我一個明快的表示吧。”丁育心輕聲說。 6park.com齊霽芳眨了眨眼睛說：“我要是還不說，你還生氣嗎？”她說完這句話，眼睛瞟向別處，兩朵桃雲卻泛上了臉頰。 6park.com丁育心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他激動得一把攥住了齊霽芳的手，顫聲說：“我不生氣，對你，我是永遠不會生氣的。我只要求你說一句話，就一句……” 6park.com齊霽芳的臉更紅了，她掙開丁育心的手，把臉扭向別處，輕聲說：“你……你為什麼非逼著一個姑娘開口呢？” 6park.com丁育心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肩頭說：“你不用開口也行，只要你點一點頭，或是搖一搖頭就行。” 6park.com齊霽芳深情地注視著丁育心的臉。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眼睛裏像跳躍著火苗，胸脯一起一伏，呼吸也急促了。 6park.com“你倒是表示呀！”丁育心催了一句。 6park.com她的頭慢慢低下，像是點頭，但只是慢慢的一下，卻又像要暈過去了似的，眼睛也慢慢閉上了，然後她扭身跑出了屋子，丁育心飛快地追了出去，他們跑到一棵粗大的榕樹下坐了下來。 6park.com
6park.com戀愛中的情侶就好像步入迷宮的孩子，對一切都感到新奇，感到惶惑。他們從來也沒有想過，在愛情這座迷宮裏，將會得到什麼？或失去什麼？從這條路走進來，會沿著那條路走出去？然而，他們都確鑿的認為，這是人生必經的一座迷宮，走過去了，自己也就成熟了。而在這座迷宮裏留連，徘徊的時光，將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最珍貴、最甜蜜的記憶…… 6park.com
6park.com“你家裏會同意我們的事嗎？”丁育心問。 6park.com齊霽芳不語，丁育心用手碰了她一下說：“你倒是說話呀？” 6park.com“我……我家裏？我母親是不會反對的。”她悄聲說，“我爸爸也大概會……會樂意的。” 6park.com丁育心的心裏甜極了。他想吻她，但不敢魯莽；只是靠近了她，他覺得她的身體一顫一顫地直抖。“你冷了嗎？”丁育心問。 6park.com“不……不是，我覺得心跳得很厲害。” 6park.com“過去從來沒有這樣跳過，這是第一次，對嗎？”丁育心把手擱在她腿上。 6park.com“我……我不知道。”齊霽芳說著身體已經依偎在他身上了。 6park.com齊霽芳說：“你看，那漫天眨眼的星星，是不是一雙雙睜著的眼睛呀？” 6park.com“你害羞啦？”丁育心說，“難道勝利者也難為情？” 6park.com齊霽芳將頭歪靠在他肩上，怯生生的說：“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咱們在幹什麼呢？” 6park.com丁育心說：“你真不懂？難道你真是個天宇號的大傻瓜嗎？” 6park.com“你才是個大傻瓜，你是蠢驢，是笨牛，是一頭貪吃貪睡的懶豬！”齊霽芳幾乎把她想起來的詞都用上了，說完她自己就先呵呵地笑了。 6park.com丁育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說：“霽芳，讓我吻吻你的手吧。” 6park.com“不，”齊霽芳趕緊抽回手，並把手藏在身後，她喃喃地說：“不……我……我怕。” 6park.com丁育心情切意殷地說：“親愛的，我……我實在抑制不住了，你就答應我吧，就輕輕地吻一下，行麼？” 6park.com“那你就去吻吻大樹吧，”齊霽芳躲閃著說，“你看月亮還睜著大眼睛呢。” 6park.com丁育心渾身的熱血沸騰了，他一下就把齊霽芳摟在了懷裏，熱烈地在她的臉上吻著，齊霽芳軟綿綿地依偎在他懷中，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像是惶恐，又像是饑渴。她無力抵禦，又好像十分情願，反正她絲毫也沒有掙扎。 6park.com
6park.com秋天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天竟落雪了。丁育心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心裏思念著齊霽芳。昨天，齊霽芳的妹妹霽月來到學校說爸爸叫姐姐立刻回去一趟。到此刻，齊霽芳已經走了一整天了。自從那天晚上以後，他倆還沒有這麼長久地離開過呢！ 6park.com從那天以後，齊霽芳就像一位按時來上課的小學生，每天吃完早飯就來到學校，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時，再回到宿舍，然後和住在同一宿舍的宋麗萍老師一起來上班；到了中午，丁育心一個人到食堂去打飯，然後端回辦公室倆人一起吃。晚上他倆在辦公室一談就是半宿，學校打更的孟大爺非常善解人意，躲在門衛室裏從不來打擾這對戀人。齊霽芳的家在離林場僅四公里遠的冷杉溝，可她一連兩個多月都沒有回家。昨天妹妹來讓她回家，她還不太情願走呢。愛情的力量把兩個人牢牢地吸引住了。 6park.com漫天飛舞的雪花飄飄落落，暫態，大地就蓋上了一床絨被。丁育心看看手錶，已經下午三點了。齊霽芳說過今天下午回來，可能是這場雪把她隔在家裏了吧？塞北的第一場雪是存不住的，有人行走的地方，露出了一條條黑色的土地。 6park.com正是課外活動時間，學生們唧唧喳喳的像一群歡快的小鳥兒，在雪地裏蹦蹦跳跳的參加除雪勞動，有些頑皮的同學一邊勞動，一邊捏起雪團相互拋打，還有的同學在操場上堆起了幾個高高的雪人。 6park.com丁育心來到學生們中間。他笑著問：“同學們，累了吧？” 6park.com“不累！”操場上更歡快了。 6park.com丁育心班上的一個男生跑過來說：“丁老師，我想請幾天假。” 6park.com“怎麼，是家裏有什麼事嗎？”丁育心用手撫摸著這個名叫於海波的同學的頭說，“還是你不舒服了？” 6park.com“我媽媽病了，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飯了。”於海波的眼圈紅了。 6park.com“那你現在就回去吧。好好照看媽媽，有什麼困難就到學校裏來找我。”丁育心拍著小海波的頭說。 6park.com於海波走了。黃一勤老師走過來說：“於海波也太苦了，一個不到十二歲的孩子，爸爸不在了，媽媽又時常生病，他常缺課，可學習成績卻非常好。” 6park.com“他沒有父親？”丁育心問。 6park.com“是啊，你剛帶這個班，你還不知道。”黃一勤老師憐憫地說，“他爸爸原來是全國勞動模範，一九六四年出席過全國群英會，因為他和國家主席劉少奇握過手，文革初期也被打成了‘鐵杆保皇派’，每天都要批鬥遊街，最後把他逼得上吊自殺了。拋下了孤兒寡母，真夠可憐的了。” 6park.com“他媽媽有工作嗎？”丁育心問。 6park.com“沒有，他爸爸的事現在也沒有公正的結論，過去定的是‘反革命畏罪自殺’，這種人誰敢照顧哇！” 6park.com丁育心咬著嘴唇又問：“那他們母子生活靠什麼呢？” 6park.com“是靠民政救濟。他母親在家屬隊裏幹點活，勉強維持生活。你剛教這個班，還不太瞭解於海波，這孩子就像他母親，挺剛強的。”黃老師一邊解釋，一邊左顧右盼，好像說這些話很怕別人聽見似的。丁育心的心像突然壓上了塊巨石。他對黃老師說：“我們有責任幫於海波家解決些困難。” 6park.com“噢，這我也想過。”黃一勤老師吞吞吐吐地說，“可是，我的家庭出身不好，再說，她家孤兒寡母，我是有許多不方便的。” 6park.com丁育心鄭重地望瞭望這位年近四十還未曾結過婚的名牌大學畢業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慢慢地走回到辦公室。 6park.com黃一勤是上海復旦大學物理系六O屆畢業生，畢業後本來是分配在翠嶺高級中學教高中物理的。因為他的家庭出身是大資本家，所以在文革初期他也遭到了批鬥，後來被下放到林場勞動改造。由於林場極度缺乏師資，才又安排他當了小學教員。他是青山林場子弟小學學歷最高的老師，在丁育心以前他就擔任於海波同學的班主任，所以他非常清楚於海波家的情況。 6park.com吃過晚飯，齊霽芳還沒有回來，丁育心便向林場家屬區走去。半路上他遇到了自己班裏的女學生郭玉英。郭玉英問：“丁老師，您到誰家去呀？” 6park.com“噢，你知道於海波的家嗎？我想去看看他媽媽。” 6park.com“噢，我領您去。”郭玉英領著丁育心穿過幾棟家屬房，來到了林場西北角最破舊的一棟房子前。這是一棟多年失修的舊房子，窗戶上的玻璃幾乎沒有一塊是完整的，玻璃上橫豎貼滿了膠條，一扇已經裂縫的門也破舊不堪。 6park.com“於海波，丁老師看你來了。”郭玉英喊道。 6park.com於海波從屋內跑出來，他沒戴帽子，圓圓的臉蛋上抹著一塊煙灰，兩只手也沾滿了灰塵。他咧嘴一笑，兩行整齊的牙齒顯得更潔白了。 6park.com“噢，丁老師來了，快請進屋裏坐吧。” 6park.com“你媽媽在家嗎？”丁育心低頭跨進房門，廚房裏很暗，灶裏燒著火，鍋裏還冒著熱氣，一盞小燈泡放射出微紅的光亮。裏屋炕上躺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見丁育心進來，掙扎著坐了起來，招呼道：“噢，來了客人，快請坐。” 6park.com“媽媽，這是我們丁老師。”於海波說道。 6park.com於海波媽媽苦笑著說：“丁老師來了，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海波，快去給丁老師倒杯開水。” 6park.com丁育心在炕沿邊坐下了，連忙說：“不用，不用倒水，不用麻煩了。” 6park.com海波媽媽的臉色蒼白憔悴，如果不是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她似乎就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婆。 6park.com她從炕邊遞過來旱煙盒說：“丁老師會抽煙吧？我家沒有煙捲，您卷一支吧。” 6park.com丁育心接過煙盒，卷了一支煙，小海波在一旁劃了根火柴點燃了煙。丁育心說：“大嬸，日子過得挺苦吧？” 6park.com海波媽媽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話，說：“這幾天我病了，耽誤了海波的學習，還辛苦您來一趟。” 6park.com“不，大嬸，我是專門來看您的。”丁育心說。 6park.com“我們家已經很久沒來客人了！”海波媽苦笑著。 6park.com丁育心吸了一口煙，煙味很辣，海波媽咳嗽起來。丁育心趕緊掐滅了煙問：“大嬸，您病得挺厲害吧？” 6park.com“沒什麼，我有氣管炎，一到冬天，就好犯。”海波媽咳出了幾口痰，感覺輕鬆了一些。 6park.com“大嬸，你有什麼困難，我會盡力幫助的。”丁育心真誠地表示。 6park.com海波媽的眼裏立刻就盈著淚花說，“丁老師，你能來看看，我就非常感激了。” 6park.com丁育心從衣袋裏拿出二十元錢，擱在海波媽手裏說：“大嬸，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希望您不要拒絕。” 6park.com海波媽攥著這兩張鈔票，眼淚淌了下來，她說：“好人哪！大嬸可怎樣補報您呢？”小海波也哭了，他撲到丁育心的懷裏說：“丁老師，您對我家太好了。” 6park.com丁育心撫摸著海波的頭說：“海波，不要難為情，你家的困難，也就是我的困難，好好照顧媽媽，以後我天天來給你補課。” 6park.com
6park.com第二天清晨，齊霽芳還沒有回來，丁育心空虛極了。他用毛巾擦了幾把臉就跑到公路上去張望，公路邊上的小河溝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太陽升起來了，陽光照在雪地上，整個大地就像一面閃光的鏡子。公路上三三兩兩的學生來上學了，丁育心深深地吸了幾口清新空氣，才轉身沿著公路慢慢地往回走了。 6park.com“育心！”一聲甜脆的呼喚使他心裏一顫，回頭一望，只見齊霽芳沿著公路像一陣旋風似的朝他跑了過來，丁育心也驚喜地飛步迎上去，他握住齊霽芳凍得發紅的手說：“你可回來了！” 6park.com“怎麼？難道我還能不回來？”齊霽芳笑著問。 6park.com“我覺得你走了很久，很久。”丁育心動情地說 6park.com“想我了吧？”齊霽芳見近處沒人悄聲說。 6park.com“像你想我一樣！”丁育心貼在齊霽芳的耳畔說，“兩地兩人情一種，一顆思心恨夜長！” 6park.com“哼！”齊霽芳抿著嘴笑了笑說，“甜言蜜語薄情郎，嘴上說想心不想。誰見了你心裏想些什麼了？” 6park.com“呵！你也能出口成章了。”丁育心笑嘻嘻地說，“這場瑞雪把你也澆（教）成濕（詩）人了。” 6park.com“哼，你以為就你是個才子呀？”齊霽芳搓了搓手說，“我比不上李清照，難道還不能學學蘇小妹？” 6park.com丁育心問道：“你家裏人都好吧？”。 6park.com“媽媽感冒剛好，所以我才住了兩天。”齊霽芳答道。 6park.com“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的嗎？”丁育心又問。 6park.com齊霽芳神秘地說：“有啊！等會兒，我告訴你個大喜訊！” 6park.com“大喜訊？是關聯我的嗎？”丁育心說 6park.com“你猜呢？”齊霽芳歪著頭說，“反正你聽了會高興得發瘋的！” 6park.com“那就快告訴我吧。”丁育心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6park.com“不，”齊霽芳用眼睛瞄著前面路上的學生，抿著嘴說，“等晚間放了學，我再告訴你。” 6park.com當天下午放學後，辦公室裏的老師們都走了，丁育心便迫不急待地湊到齊霽芳跟前問：“你是來向我報喜的吧？。” 6park.com“你先猜猜，你不是很會猜嗎？”齊霽芳故意賣關子。 6park.com“是你夢見我們結婚了吧？”丁育心眨巴眼說。 6park.com齊霽芳臉紅了，她用手推了他一下說：“你淨想美事兒，我才不做那種夢呢。” 6park.com“那是什麼事呢？”丁育心在地上踱了幾步故意說，“那我可就猜不出來了。” 6park.com“木頭！”齊霽芳瞪了他一眼說，“你不是天下第一的聰明人嗎？” 6park.com“你以為我真的猜不著哇？”丁育心嘿嘿地笑著說，“哼，你心裏裝著什麼，我一眼就能看穿，一點都不會錯的。” 6park.com“那你說說，有什麼好事兒？” 6park.com“還不是你家認了我這個女婿，對吧？” 6park.com“噢？”齊霽芳被丁育心一句話說透了底，她不禁一愣問道：“是不是霽月今天上午到學校來告訴你的？” 6park.com“哈哈！”丁育心爽朗地大笑著說，“我今天根本就沒有見到霽月，而是霽月的好姐姐告訴我的。” 6park.com“哼，你真鬼，你是怎麼猜到的？” 6park.com“哈哈，你呀！”丁育心說，“你不說，可你的語氣，你的眼神，早就把喜訊告訴我了，還保得了密？” 6park.com齊霽芳也抿嘴樂了。她說：“你知道嗎？我媽媽根本就沒有病，這次叫我回去，就是專為你的事。定準了，我才回來的。我爸爸說叫你星期天和我一塊回去呢。” 6park.com丁育心說：“我不去，我怕見丈母娘。” 6park.com“你不去，我就用鞭子趕著你去。”齊霽芳歪著頭說。 6park.com丁育心又湊到齊霽芳跟前問：“你家養了多少只雞呀？” 6park.com齊霽芳未解其意說：“怎麼，你想給我家買幾只雞呀？” 6park.com丁育心笑得前仰後合，說道：“哈哈……我是說你家雞少了，怕不夠我吃呀！” 6park.com“哼！想吃雞？”齊霽芳瞥嘴說，“小饞貓只能喂耗子，我打了幾只大耗子給你留著呢。” 6park.com丁育心坐到辦公桌上，他歪頭說：“你爸爸不會要彩禮吧？” 6park.com“怎麼不要？就怕你給不起。” 6park.com“給不起？”丁育心用手捅了齊霽芳一下說，“就是要個銀行，我也得馬上去蓋啊！你說呢？” 6park.com“哼！看把你能耐的，”齊霽芳說，“要是真要彩禮，怕是你一文錢也拿不出來的。” 6park.com“哎，我跟你商量個事。”丁育心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又湊近齊霽芳。 6park.com齊霽芳斜眼瞪了他一下說：“又想沒正經。” 6park.com“不，不是。”丁育心認真地說，“我們班於海波同學又缺課了，今晚咱倆一起去給他補補課，行吧？” 6park.com齊霽芳樂了，她用手點了丁育心的腦門一下說：“這還差不多，算你是個稱職的老師。” 6park.com
6park.com於海波給媽媽熬完了藥，就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子邊等著。已是晚上六點多鐘了，外面墨黑墨黑的，丁老師怎麼還沒有來呀！ 6park.com“丁老師可真好，他不僅有一付好心腸，而且課講得也好，不像那個母夜叉。”海波在想著一個月前的事兒：那天教他們地理課的張芬老師（同學們背地都叫她母夜叉），在上課的時候，把柬埔寨念成東埔寨，海波在課堂上站起來說，“張老師，不是東埔寨，是柬埔寨。”母夜叉惱火了，訓斥海波說：“我說東埔寨就是東埔寨！”引得課堂上的同學們都哄堂大笑。母夜叉便說於海波擾亂了課堂紀律，中午不讓他回家，把他留在辦公室裏反省。正是丁老師中午從食堂給他買來了饅頭和炒肉…… 6park.com小海波凝神想著這些往事，不知不覺淚珠兒掉了下來…… 6park.com“於海波，怎麼叉著門呢？”丁育心在門外喊了一聲。“噢。是丁老師來了。”小海波趕忙揩淨淚花跑出去開門。“噢，還有齊老師也來了。”海波一見齊霽芳也站在門口，馬上覺得不好意思了。有一回上音樂課，就是他把齊老師氣哭了，誰知她還記不記仇呢？小海波用手撓著後腦勺，紅著臉說：“齊老師，丁老師，快請進屋吧，我還以為丁老師有事不來給我補課了呢。” 6park.com齊霽芳先跨進了屋，海波媽馬上從炕上下來說：“哎喲，這不是招弟（霽芳小名）也來了嗎，快坐下。” 6park.com齊霽芳趕忙說：“大嬸您別下地，我也不是外人，您的病好些了嗎？” 6park.com“噢，這兩天可好多了，上午吃了丁老師送來的藥，下午就不咳嗽了。招弟呀！這幾年你可出落成個大姑娘了，聽海波說，他還把你氣哭過是嗎？你可別往心裏去呀。” 6park.com“大嬸，瞧您說的。海波是個好學生，他是很懂事的。” 齊霽芳和海波媽嘮得很近乎，丁育心在桌子上給小海波補課。 6park.com“丁老師可真是個好人啊！”海波媽說，“這兩天，他又送錢，又送藥，還貪黑來給海波補課，真是個好小夥子。” 6park.com齊霽芳深情地望著丁育心，覺得他更英俊了。在回學校的路上，丁育心問：“你以前就認識於海波這家人啊？” 6park.com“我們兩家曾住過鄰居。”齊霽芳說，“我家原先也在林場住了，是三年前才搬到冷杉溝去的。” 6park.com丁育心問：“那你一定很瞭解於海波爸爸的事了，他是怎樣的人，你能給我講講嗎？” 6park.com齊霽芳沒有回答。隔了半天她問：“育心，你是在學雷鋒嗎？” 6park.com“不是，”丁育心很莊嚴地說，“我是在學做人，做一個正直的人。我覺得友愛和互助是做人的本分。假如，一個人除了愛他自己之外，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是不配做人的。” 6park.com“你說得真好。”齊霽芳靠在了他的肩頭說。 6park.com“同情心是人人都有的。”丁育心又說，“只有殘忍的魔鬼見到暴虐才獰笑。只要是人，有人的靈性，見到同類的危困，他都能伸出援濟之手，你說對嗎？” 6park.com齊霽芳停住腳步，她摟住丁育心的脖子，悄聲說：“你.……你真好！”她主動吻了他。 6park.com丁育心把齊霽芳摟緊了，悄聲說：“怎麼，你也淘氣了？” 6park.com
6park.com靜謐的冬夜，沒有一絲風，一輪新月像一個咧著嘴笑的孩子，悄悄地爬上了山梁。群山罩在皎潔的月光裏，那高峻陡險的山峰顯得更雄偉了。一顆流星劃破夜空，落到山梁後面去了。 6park.com“育心”，齊霽芳若有所思地問，“你曾用過流星這個筆名，它曇花一現就消失了，你為什麼欣賞它呢？” 6park.com丁育心說：“生命的價值不在於長久，而在於有意義。平庸地苟活百年，倒不如奮力一博，那怕只生存一天。” 6park.com“育心，不知為什麼，和你在一起，我總是有點怕。”齊霽芳悄聲說，“你寫的那些日記叫我看了好害怕呀！我真擔心……” 6park.com “擔心什麼？”丁育心把手搭在了她肩上問。 6park.com“擔心你會犯錯誤。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齊霽芳把臉貼在他胸脯上說，“你今後不要再寫那些令人擔驚受怕的日記了，你有時間，就給我寫情書吧，每天寫一封，我也不嫌多。” 6park.com“哼哼”，丁育心笑了，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柔發說，“你看了我的日記，不覺得這是一個有良知的人說的心裏話嗎？” 6park.com“是心裏話就不能往外講，”齊霽芳喃喃地說，“你寫在日記本上，白紙黑字的，萬一被人偷看了去，就會惹大禍的！” 6park.com夜是深邃的。月亮被一小片雲掩住了，黑沉沉的天幕像一張大網，眨眼的星辰像網眼似的。丁育心蹙著眉頭，隔了許久才說：“走吧，我們回去吧。”他一聲不響地朝前走了。 6park.com齊霽芳很愕然，她三步並成兩步趕上來挽住了丁育心的手臂，怯生生地問：“育心，怎麼了，你……你生我的氣了？” 6park.com“不，不是的，”丁育心淡然地笑了笑說，“我是想起了以前有人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6park.com“是誰？是什麼人？”齊霽芳問。 6park.com“也是一個平常的人。”丁育心不想多解釋，支吾著說，“是我過去的一個同學。” 6park.com“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齊霽芳追問一句。 6park.com丁育心沉吟著說：“是一位和你一樣心地純潔的姑娘。” 6park.com“啊！”齊霽芳像猛然被澆了桶涼水似的，挽著丁育心的手不覺鬆開了，直呆呆地站在一旁。 6park.com丁育心意識到她心裏在想什麼了，便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說：“別想別的，我告訴你，我想起以前我的一個女同學，她叫魏紅，她也曾對我說過像你說的這種話。所以我才想：為什麼像你們這樣純潔，善良的姑娘都有這樣的擔心呢？難道國家民族的命運憂患，老百姓的安危冷暖，就不該我們每個人都認真想一想嗎？” 6park.com齊霽芳釋然了，她伏在丁育心的懷裏說：“你擱在心裏想，可不要說出來，寫出來。言多有失，話到舌尖留半句，你心裏實在憋不住想發牢騷，就只對我一個人發發算了。” 6park.com月亮又鑽出雲層，公路旁的樹叢裏撲楞楞地飛起了一只夜鳥，是誰驚擾了他們呢？樹林裏又“嗥……嗥嗥”地傳來了幾聲不知是什麼野獸的吼叫聲。齊霽芳依偎在丁育心懷裏，許久，許久沒有動彈…… 6park.com一輛汽車亮著車燈沿著公路疾駛而來。齊霽芳推了推丁育心說：“躲一躲吧，別叫車上的人看見。”他倆走下公路，鑽進一片落葉松林裏。松林裏鋪著一層厚厚的松針，像柔軟的地毯一樣。他們在松林裏坐下了，齊霽芳把纖手插進丁育心的衣服裏說：“讓我暖暖手吧，” 6park.com丁育心溫暖的懷裏插進了一雙凍得冰冷的纖手，他卻感到非常欣慰。他任這雙手在他的肌膚上摸索揉搓著，他們依偎在一塊兒，兩顆心都像泡在了蜜水裏…… 6park.com评分完成：已经给 有良知的疯狗 加上 5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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