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三十年前的杀婴案，没有动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有神秘的“鬼魂托梦“和双方法医的各执一词……



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小说《阳光下的罪恶》里面描述的那样，不管案子多么的离奇，但是总有一样东西永远不会改变，也不会说谎：


那就是时间！



1988年1月14日，就跟每个漫长而寒冷的加拿大冬天一样，安省小城Kincardine白天最高温度只有零下12度，中午刚过就飘起了雪花，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这雪会越下越大，持续三天。



已经习惯了天寒地冻的加拿大人民，是不会被这点温度而吓到闭门不出的，这里面就包括了24岁的年轻妈妈Julie Bowers和她的两个年幼的孩子。


她跟老公一起经营着镇上的一家加油站，这天刚好是她每周去银行存支票的日子，在去银行的途中，她还和孩子们在附近的一家甜甜圈小卖店吃了一个午饭。


吃饱喝足的母子三人回到车上，往镇中心的银行开，还有几天就满一岁的小宝宝Dusty很快就在后座睡着了，于是Julie就只带了两岁多的大儿子下车，心想就是去存个钱，几分钟的时间就会出来，不然这冷风一激，把睡熟了的小宝宝弄醒，天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


临走的时候，她开了车里的暖气，但是却忘了锁车门。


不巧这天银行的人还挺多，看着她抱个孩子，工作人员还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快速通道，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花了快十分钟才把事情办完，完事以后，有好心的职员还给了她儿子一个气球，知道她还有个孩子在车里等，于是又专门再给了一个。


拿着两个气球的Julie回到车上，才惊恐的发现：


后座的儿童座椅里面空空如也，Dusty没了！！


案发时只有11个月大的Dusty bowers


她当时就尖叫了起来，不明所以的大儿子Ben也吓得哇哇大哭，这样的动静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附近便利店的老板听说是孩子丢了，第一时间用店里的电话报了警。


案发地点，镇上唯一的银行，旁边就是便利店


也是巧了，附近刚好就有一辆警车在巡逻，于是不到五分钟，他们就赶到了现场，见到语无伦次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孩子母亲，在确认了孩子真的是丢了以后，警察立即用对讲机联系总部，要求对出入镇的公路进行封锁。


二十分钟以后，不仅所有的道路上都设立了路障，警察还对失踪地点附近的一些商店、住所还有过往车辆进行了盘问。


什么时候加拿大警察的效率变得这么高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小了，加上周边地区，常住居民只有不到六千人，这么个东头打个喷嚏，西头都能听见的地方，平时连自行车都不会丢一辆，这突然光天化日下丢了个孩子，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头等大事。


不仅是警察，很多附近居民都自发地加入了找孩子的行动中，越是小地方，人们就越是古道热肠，印刷店马不停蹄地免费赶印了近万份寻人启事，便利店和银行甚至专门为这个事情暂停营业，为赶过来帮忙找孩子的群众讲解事情的经过，帮助警察指导他们往什么地方发传单和找人~~~




当然这里头也混杂了很多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你是怎么当妈的？孩子放车里不管不说，连车门都没锁？？？这下好了，孩子丢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不过看着娃的妈哭得伤心欲绝，实在也是可怜，这些话也就只能说了一半咽肚子里了：哎，我们还是先找人吧，这么冷的天，孩子的安全要紧，回头再骂这个妈也来得及~~~


但是有多年经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警官Dave Quinn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发现孩子失踪时候坐的那个汽车座椅上面的安全带全部是扣好的。


那种八十年代的老式座椅是用汽车本身的安全带固定的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偷孩子，在孩子母亲随时会回来的情况下，应该是解开安全带争分夺秒抱起孩子就走才对，但是为什么还要花那个时间和功夫再把安全带重新扣好？？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转，让他脊背发凉：也许这个孩子原本就不在这里？把空座椅绑好是为了防止在开车的途中滑来滑去？


可是还没等他再细想这个可能性，蜂拥而至的媒体就直接把小镇堵了个水泄不通，不仅仅是本地的电台电视台，连距离这儿三个多小时车程的省会多伦多也派出了多家采访大队，争相报道这起偷婴案。


在镜头前，Julie表现的也的确像是一个丢了孩子悲痛欲绝的母亲，她和丈夫孩子一起，哭着哀求绑匪把孩子给送回来，不要伤害他，要多少钱都可以想办法~~~




搜寻工作一直进行到当夜十点，镇子里头以那个银行停车场为圆心上下翻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本来计划是向郊区继续发展，结果却因为大雪而不得不停止。


在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座椅扣以后，Quinn警官就一直觉得这个事情有古怪，作为这个镇上资历最老的警察之一，他坚信自己的直觉：这个案子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这个母亲，也许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单纯！




而这种感觉在第二天早上来得更加强烈：


一大早Julie就在弟媳的陪同下来到警局，询问搜索的进度以及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以后，她显得非常失望，但是就在她离开之前，她突然回过头来说：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Dusty了！


本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了这么大的事，梦见自己丢失的孩子也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Julie却非常肯定的说，她梦见自己的儿子在一处树林里，半埋在雪地中，身上还穿着那件刚买的蓝色雪服。


正准备出门找人的Quinn警官回过头来：你认识梦里头的那个树林么？


Julie想了想说：我不认识，但是在梦里，那个场景特别的清晰，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想如果亲眼看到那片林子，我就能想起来。


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这种所谓的托梦一说，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看，反正也没有什么其他头绪，于是Julie坐上了警车，跟Quinn和他的搭档一起，开车往镇外驶去。


Kincardine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湖畔小城，出城以后的公路是南北两向，Julie没多想就告诉警察向北，沿着河边的公路走，并留意两旁的树林。


这一走就从早上走到了下午，整整五个多小时，三个人从大道绕到小道，再到另外一个小道~~~眼睛都快被雪地晃瞎了，而那些树林怎么看都差不多。


眼看着到了下午三点，在这样的高纬度地区，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地暗了下来，正在Quinn和搭档商量着准备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孩子的母亲Julie突然指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说：走这边！


这是一条鲜有人走的小路，由于使用的人太少，市政也没有及时地清理积雪，连路标都不是很清楚，只能沿着前面的车辙摸索着开。


（就是这么一条非常短的小路，两边都是树林）


一上这条路，孩子的母亲Julie就表现得非常反常，她开始哭，而且不停地用头撞击椅背，频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用力，以至于Quinn警官不得不停下车来，用手护住她的头，怕她真的把自个给撞出毛病来。


而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路边有一行沿伸到树林里面的脚印，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非常明显。


这不是当年的现场图，但是基本上还原出来就是这样的，也是同样的那条公路


于是他下车准备看个究竟，而Julie也跟了下来，然后他突然听见她在身后哭着大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在那里，Dusty就在那里！！


Quinn警官看到了Julie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情景：在一棵大树下，有一个小小的蓝色物体，已经被积雪掩盖了一半，但还是能勉强认出是件羽绒服~~


Julie疯了一样的想要跑过去，但是被Quinn警官一把抱住，拖回警车关上车门，他一边通知警局，一边鼓起勇气走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碎：小小的孩子被包裹在雪服中，帽子滑下来盖住他的眼睛，脸上有一点点小小的反光，也许是眼泪最后结成的冰~~


作为一个三个孩子的父亲，Quinn警官心痛难忍，他实在是不忍心眼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继续埋在雪里，暴尸荒野。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裹起孩子冰冷僵硬的身体，把他抱到路边，然后又从车上取了一块小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即使时间过了整整三十年，他回忆起那一幕来，依然记忆犹新。他觉得自己单纯地想为这个可怜的孩子保留最后一点点的尊严，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出于恻隐之心的小小举动，却从此改变了整个案件。






这样一个小镇甚至没有自己的法医，在现场取证完成以后，一名镇上殡仪馆的入殓师和医院的值班医生一起，把Dusty的遗体装入尸袋，用车送到最大最权威的多伦多病童医院进行全面检查，而负责这起尸检的，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法医鉴证专家Charles Smith。




Charles Smith的专长是针对儿童，尤其是婴幼儿的尸检，他有一句业内的名言是：死去的孩子不会说话，但是他们也不会说谎，所有的答案都写在他们的身上，而法医，是负责翻译的那个人。


他也的确把这个信条贯穿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从1982年到2003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可被挑战的神级权威，那些杀害，虐待，性侵儿童的人，在他的手下一一现行，被定罪的有上百人之多。


在他对Dusty的尸检报告中，确认这个孩子是死于体温过低引起的器官衰竭，根据尸体的冰冻情况，可以推断他的死亡时间是27小时以前，这个年龄和体重的孩子，在零下十度以下的环境里，生存的时间大约是三个小时。


如果梳理一下这个时间线，小Dusty被发现是下午三点，中间取证外加送尸体去多伦多，前前后后耽搁了三个多小时，也就是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才送到法医Smith博士手里，往前推27小时，再加上那三个小时的“遗弃到死亡过程“时间。


刚好是14号中午时分！


而这个时候是Julie报警孩子失踪以前！！他是跟自己的亲妈在一起的！！！




其实不用等这个验尸结果，当人们第一次听到是通过Julie的那个梦找到孩子的时候，心里基本上都有了定论：如果不是你干的，你怎么会知道抛尸的地点？？


在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周，警方宣布逮捕了孩子的母亲Julie，并且对她提出了一级谋杀的指控，这个罪名一旦成立，那会是终生监禁，25年内不得保释。




警方引用心理专家的结论：Julie遗弃并且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事情发生以后冷静下来，却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强烈的抑郁，在这样感情的驱使下，她编造了那个梦境，指引警察找到了儿子的尸体，作为一种赎罪，哪怕其实已经微不足道。


相比”鬼魂托梦“，这个说法明显更有说服力。


但是单凭这么一个逻辑推理是无法给人定罪谋杀的，而警方手里的证据其实非常薄弱，甚至可以说没有：


由于案发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而警察赶到报警现场的时候第一时间是马上动手封锁道路找人，等他们想起提取车上指纹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在那样低温和大雪的环境下，已经完全无法取证了。


而车子内部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不过也很正常，零下十多度，即使不进行犯罪活动，普通人也是会给自己戴上一双手套才出门的。




那场持续了三天的大雪也同样破坏了尸体现场的脚印，当人在踩下过膝深积雪的时候，两边雪会往内坍导致脚印变形，在加上同时也在不停地降雪，所以即使警方提取了脚印的大小深度还有间距，但是得出的结论却模棱两可，推算不出凶手的身高体重。





物证没有，人证也同样无从谈起：


那个只有两岁的大儿子Ben，是唯一的人证，不要指望他会给出什么证词。


不仅如此，警方也没办法确认Julie杀子的动机:


一年一个娃的确是生得挺勤，但是她的朋友、丈夫还有医生都表示，她看不出有产后抑郁的症状，是挺积极挺有爱心的一个年轻母亲，孩子的尸检结果显示，他的各项指标都在同龄人以上，受到了良好的照顾。


那个大儿子在案发以后也接受了身体检查，非常健康没有任何受虐待的迹象。


夫妻两人感情也很和谐，没有小三小四，案发当天警方还在他们家里看到了很多为Dusty庆祝生日而购买的装饰和礼物，无法想象她会突然对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唯一需要指出的就是，Julie跟自己家人关系很差，她的姐姐跟警察说，由于小时候家里孩子挺多，条件不咋地，他们从小就一直欺负Julie和她的孪生弟弟John，后来估计是为了自保，John也站队了其他几个大孩子，合起来对付Julie一人……


度过了如此艰难的童年，Julie成年以后跟父母兄弟姐妹的关系都非常的冷淡，尽管都住在这个小镇上，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走动。几年前母亲去世，因为一些财产方面的问题，Julie还跟自己的父亲和弟弟John闹上了法庭，最后判决的结果双方都不是很满意，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更加紧张。


不过这样的家庭矛盾也不该成为Julie杀子的动机，跟娘家人处不好杀自己的娃干嘛？脑子坏了？？


物证人证动机都没有，这个案子明显不是想象得那么好打，于是检方提出，双方干脆各让一步好了，不要上法庭走程序，Julie认罪二级谋杀，虽然也是终生监禁，但是如果服刑表现的好，15年以后就能放出来，比之前讨论的少了整整十年。


但是Julie坚决不认罪，不管什么罪都不认，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并且聘请了多伦多著名的刑案律师Jack Pinkofsky来做自己的辩护律师。


这个大律师在2005年的时候入选加拿大律政界名人堂，对手对他的评价是：狡猾的像只狐狸，但是又勇猛的像头狮子。


就在控方辩方的这一番讨价还价中，两年过去了，尽管还是没有新的证据产生，但是终于走到了开庭的这一天。


残杀婴儿这样恶劣的案件，当然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自从Julie被捕以后，小镇上的人群情激愤，恨不能把这个蛇蝎女人钉在十字架上~~~


这样的怒火也殃及了池鱼：由于当地人民的一致抵制，Julie的丈夫不得不关闭了开在小镇上的加油站，和儿子一起搬到其他地方居住。
 
为了避免舆论影响到审理的公正性，也为了被告出入法庭时候的人身安全（群众义愤填膺上去饱以老拳的事在其他案子里也有发生过），所以这个案子最后被放到省会多伦多进行审理。


而在陪审团的选择上，控辩双方也是绞尽了脑汁，随机抽取的人淘汰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挑不出两边都点头的人选。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过挑剔，从案子胜率来讲，那种看不得孩子受苦，一听这事就要掉眼泪的人是绝对不能选的，看见孩子就烦的那一拨也是不能要的~~~


其他普通人，其实内心深处在面对这么小小婴儿受害的案子上，也很难保持绝对的中立。


孟子说的：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其实就是讲的这个。


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很可能会形成两种走向：


太过分了！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害，绝对不能轻饶！！！


怎么可能是这样？虎毒都不食子啊！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对控辩双方来说都是双刃剑。




前后挑了三个多礼拜，才最后选出了这个由七名女性和五名男性组成的陪审团。


可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精挑细选的阵容，最后还是在法庭上失控了：


在辩方专家证人进行作证的时候，有两名团员站起身来，弯下腰，似乎强忍着不要当庭呕吐出来，而剩下的几个，要么抱着肩膀发抖，要么把头埋在手里，有几个女成员甚至忍不住开始抽泣。


法官不得不临时终止了庭审，让大家全部回去休息，调整好了状态再继续。


那么到底对方说了什么，让这些人都出现了这样不同寻常的反应呢？


且看明天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