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神采[★★★声望勋衔13★★★] 于 2021-12-31 0:01 已读 4656 次 5 赞 | 神采的个人频道 |
新年小故事：制造起飞
新年来个小故事吧。 6park.com话说我当学徒时，厂里食物链最上层的是厂长书记，人事科长，都是肉食动物。下头是车间和科室的领导，杂食。再下面是工人和知识分子，草食。连草都吃不上的叫就业人员，他们算草和灌木，吃腐殖质，还不能挪窝。那个厂早先是个劳改厂。就业人员就是刑满释放，留到厂里工作的劳改犯。全厂有数十个。共同的名字是“老牛鬼”。大家不记本名，叫赵牛鬼，钱牛鬼等。 6park.com
12-30-21 6park.com牛鬼被取消一切政治待遇。所有的会都无权参加。也许上头看算一种很严厉的惩罚，但我那时候觉得是一项福利待遇。开会多半是念计划生育文件。从“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各大军区，各部委”念起，抬头得一袋烟工夫。后头废话连篇。我实在没事干就制了一个迷，谜面是“计划生育政策 -- 打一句佛教咒语”。谜底是“永世不得超生”。
6park.com牛鬼服完刑立马干领导阶级的活，还拿该阶级的工资。所以牛鬼的地位高于草和灌木，进入了牛马等有蹄类。我们车间有个姓钱的小蹄子，国军上尉，五大三粗，技术不高脾气不小，经常跟工人阶级叫板。这一天他生气了，把端着的一筐零件哗啦一声摔到地下，砸伤了好几个工人阶级。大家都说他在上尉任上没少杀过人。
6park.com牛鬼中品级最高的老头则完全相反。人六十来岁，文质彬彬，谢顶，头发全白，永远干干净净，穿着米黄色的工作服，戴着袖套。在技术科工作，从不跟任何人说话。风范像大知识份子。老工人说他判的是死刑，后来改了死缓，由于表现优异，又被提前释放。
6park.com这位高级牛鬼是国民党军事参议院主席龙云的秘书。龙是彝族人，二级上将。一九四九年联合若干将领在香港发声明叛变原主，拥护共产党。算起义人士，很得上面拉拢。不料到了五七年，他发表了一些非主流的言论，成了全国六大右派之一。这秘书想必被牵连了。
6park.com厂技术科旁边有个仓库，平日门老关着，不知道藏着啥秘密。一天我偶然有机会进去，发现里头原来是一架简易飞机，双翼，蒙白色帆布，有一个座位，两个自行车脚蹬子。带我进去的老于说是龙秘书的科研成果。据说动力来自人力。如果成功，磴着脚蹬子就能飞起来。
6park.com他政治上倒霉之后就潜心设计人力飞机。业余工作，材料自费购买。奇怪的是在监狱中他竟然有条件从事研究，把这个东西造了出来，并且被允许占用了一个很大的仓库存放。老于告诉我这东西从来没飞起来过。
6park.com这监狱允许犯人造出一架飞机，政策水平显然不低，我想。又想，也许龙秘书的科研成果根本就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唯一的用处就是在仓库中收集灰尘。但是它证明了人是多厉害的一种动物。身体被监禁，但想象力却仍然能蹬着简陋的脚磴子起跑，并且借助双层的帆布翅膀飞翔。
也许飞机只是一个梦。不过它代表了对自由和创造的渴望。这种渴望，是超越政治，监禁，和空气动力学的。想象着是美好的。我们每一个人，不都在现实的监狱中，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想象，设计，并且制造着自己的起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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