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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平里的火海与人海:马山的战斗
送交者: 宋阿毛[☆★★声望品衔11★★☆] 于 2022-05-27 13:35 已读 11671 次 1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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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平里的火海与人海:马山的战斗

Chipyong-ni: the Battle near Masan 6park.com

承前文“第23团支队的战斗序列” https://club.6parkbbs.com/nz/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904985

1951年2月11日傍晚,邓华指挥的横城反突击战发起,第四次战役正式开始。横城方向动用了13兵团中的8个师 [117, 118+, 120-, 124, 125-, 196, 197, 198师计23个步兵团,加若干个军属野炮营] 和朝鲜3个军[金雄二、三、五军团],战至2月13日,美第X军(美+荷) 损失约2000人,韩军3个师损失约万人 (- Blair p695)。12日8时,彭电邓华并第39军:“战役口子已经打开,敌人可能动摇,应考虑对卅九军主力[115师+116师]及[42军]126师的使用,最好以一部于正面抓住砥平里之敌,将主力插至敌侧后去,乘敌撤退时,在运动中歼灭之。在横城地区之敌彻底解决时,卅九、四十、四二、六六军则应准备向原州、忠州方向扩张战果”。邓华“为了扩大战果,决心以现有的机动兵力 - 第39、第40、第42军共八个团于13日晚歼灭砥平里地区之敌”(- 军事科学院《解放军全史 第6卷》p78)。 6park.com

因其位置孤立突出,12日上午美第X军军长Almond批准了第23团团长Freeman要求于次日南撤的要求。但这个命令很快被李奇微否决。Appleman p258解释:”Ridgway was determined to hold Chipyong-ni, the hinge between IX Corps and X Corps, even if he had to send all of Eighth Army reserves and part of the IX Corps into the battle there to do so”。有很多蹩脚的中文文章添油加醋地形容李奇微亲自下命令:“不准撤退,坚守砥平里!你要是撤出砥平里,我就先撤了你!”这些都是没有任何出处和依据的脑补。事实上12日下午16:10美2师作战参谋仅仅给Freeman转发了李奇微的固守命令而已。电文为 “G-3 to Inspire 6 [Freeman的呼叫代号]. Our forces are executing a withdrawal except for us. We are to remain. By order of Scotch [Ridgway的呼叫代号].” – Hamburger p154。可以预见,如果23团在13日南撤的话,由于友军至少在15公里以外,在南汉江以北将遭到13个团的包围,结局会异常凄惨 - Coleman p266。13日中午军长Almond乘坐直升机进入砥平里,当面重申了李奇微固守的命令。Freeman要求得到全力支援,但Almond还得兼顾原州方向,14日白天几乎没有战斗轰炸机可供支援Freeman,空投补给也缺乏近战所需的迫击炮弹、照明弹和带弹夹的步枪子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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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美第23团进驻砥平里时,第42军第126师已位于砥平里以西不远的马龙里-注邑山一线,并不断与美/法军的连排级巡逻队发生接触。2月13日的日落时间为 18:06 PM。傍晚时分,其第376团和第377团奉命从西面和西南面向砥平里开进,第378团位置靠南于曲水里附近用于拦截南撤或北援之敌。 376团于13日晚经马龙里、345高地葛芝山麓到达村庄“田谷”,据说团长张志超告知上级“我们已经夺占砥平里”。在砥平里地西北1公里和西侧2公里各有一个“田谷”,从中文描述中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个“田谷”,什么铁路平行/交叉之类的语句你真看了地图就知道是写手瞎扯。总之由于这一误判,导致376团和377团“耽误3个小时”。376团重拾方向后向砥平里西面防区的法国志愿营进攻,但是连续两晚没有取得战果。事实上法国营两天合计仅阵亡10人,战伤约50人,而376团的伤亡名单永远无人知道。

377团朱永山部当晚经注邑山、256高地、穿过24A公路、301高地后向北至望美山397高地,然后进攻美23团G连位于马山(马山是一个小村落,并非山峦名)以北的防线。2营营长James W. Edwards称当晚G连方向受到4波主攻,时间为22:30、23:00、02:30、05:45。03:30在东侧有排级试探。14日06:50时分377团[1~2个营]眼看天亮被迫撤离,G连第一晚有5人阵亡、18人战伤。据ATIS联军情报翻译处于1951年6月25日所发布《敌军文件》,刊载了ATIS翻译的19兵团于3月29日所印发的《作战经验汇集》称377团在交接给343团之前,进攻人员损失过半: the 377th Regiment had launched three attacks on a small hilltop 300 meters to the southeast of the railroad station, but was unsuccessful, losing more than half of its forces. 该叙述只有英文翻译版,未见原始中文油印版。Edwards称第一晚后,G连阵地前近处遗尸283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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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39军115师主力到达砥平里以南的望美山,377团则南下协助378团承担拦截美军援军的任务。傍晚17时, 115师第343团和第344团 “并肩”开始向美23团2营的阵地进发。其中343团沿24A公路经闸岘进攻马山方向的G连阵地,344团连同119师356团进攻F连东翼和E连的阵地。343团以2营和3营为第一梯队,1营为第二梯队,配属加强的345团1营为团预备队。343团1营和345团1营未直接进攻砥平里,但投入了对美增援部队的阻击。 6park.com

午夜在一波波的进攻后,15日01:15,343团3营在G连1排和3排之间终于有所突破,逐步占领了1排东侧和3排西侧的几个散兵坑,并向两翼发展。由于3营自身亦遭到损失和与2营联络中断,3营在突破后并未继续向北扩大战果,直到03:00才与2营恢复联络。因为G连全部兵力都在前线,其得到的增援仅为F连3排的2班寥寥十人,反击未奏效。凌晨3时许G连3排在McGee Hill和Curtis Hill的阵地丧失,4时之前G连1排和与之相连的法国营1连最南侧的阵地丧失。据齐德学《抗美援朝战争史》卷II p83称:“当晚[14-15日晚],对砥平里再次发起攻击,…第115师在南面至15日2时许攻进砥平里街内。由于地形太狭窄,兵力展不开,仍未能解决战斗。”这是错误的,其来源很可能是照抄了343团把马山当砥平里向上级的误报。这一误报行为在ATIS文件里遭到了39军的批评:“During the course of the battle, the 343d Regiment sent in a report stating that it had entered Chipyong-ni and was organizing attacks to be launched against Pongmi-san, while actually it had not even crossed the railroad. ” 很显然,即便是根据《第一一五师战例选编》p133,343团连铁路线都没有到达,怎么可能到砥平里去打巷战,更别说砥平里的木房子都被炸光了不存在施展不开之类的托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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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0之后115师命令343团在此固守以便15日当晚继续从此处发起进攻。343团派遣其2营(+344团9连) 占据马山以北的三个山头和南麓反斜面,343团化学炮连和2营迫击炮排亦在其阵地以南不远支援。美军在经过近2个小时的重新组织和扯皮后,04:50时分才以一个游骑兵排和F连3排开始反击,另有3辆坦克和G连剩余人员火力支援。到05:50左右这次反击失败,到07:00所有在该处的步兵和503野炮营B连的炮兵撤到稍北的Heath Ridge和Finn Hill,遗留下的6门155mm榴弹炮双方都没有加以破坏。08:20左右法国营1连的不到一个排、一些美军炮兵+步兵再次试图夺回G连1排Schmitt Hill阵地也告失利,其间炮兵返回阵地将1门炮调转方向后对仅百米远的山头打了6发炮弹,155mm炮近距射击声势甚大、效果未知。 6park.com

随后Freeman将所有的预备队均用到了此处。经过再一次的重新组织和扯皮后上午9时许,游骑兵连其余人员和23团B连先后到达G连阵地北面的Heath Ridge。从10时许至14时许反复试图对343团2营的阵地反击,均告失利。23团2营营长在送走Freeman后,眼见步兵正面反击无法奏效,计划采用坦克炮火轰击反斜面釜底抽薪。15:12时分美军工兵在敌方火力下终于将己方在通往曲水里公路上所埋的地雷取出。15:30时分,23团坦克连4排的4辆坦克开始向南出击,其中因受到343团2营发射的火箭筒威胁而有所反复。16:10时分坦克和2个连步兵全体开始反击, 16:30分之前4辆坦克已经绕到343团2营阵地的后背和西侧开始猛烈直射,没过多久从曲水里突破而来的骑5团装甲支队22辆坦克加入联合炮击和扫射。骑5团装甲支队的增援见前文: https://club.6parkbbs.com/nz/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951711

343团2营+344团9连已经承受了大半天的地面反击、炮击和空袭,作战能力最终过了临界点而全面溃散,并导致343团、344团其余隐蔽部队的连锁反应。据1951.9吴信泉的39军《入朝作战基本总结》: “由于该师[115师]对情况判断错误,因此仓惶撤出战斗,部队拉的远,产生混乱。”指挥作战的23团2营营长Edwards p51对此情景描述颇为戏剧化:“Thousands of Chinese on all the close and distant hills could now be seen running in long files away from the perimeter. Every available rifleman and weapon on and inside the perimeter began firing and there were more targets than weapons. The Chinese ran like terror-stricken deer and stumbled over their own dead and wounded in their wild desire to get away from the perimeter. Hills were swarming with frightened Chinese, whose only thought was to get as far away from the perimeter as possible. ”不知王少伯营长是否有文档可与之对质。ATIS《敌军文件》译文载343团自称在敌坦克轰击下伤亡重大无法应对而全部撤过望美山以外“after suffering heavy losses, was unable to cope with this new situation. The entire battalion moved to concentrate at positions surrounding Sindae below Mangmi-san.”

美23团支队在马山附近先后动用了G连、F连3排、游骑兵连、B连,以及零散的黑人炮兵和一些法国营1连士兵,合计不到4个连,另有4辆坦克和2辆高炮车支援。15日美军战斗轰炸机共出动131架次,马山阵地属于最“吃劲”的区域,想必受到数十架次的攻击。23团所有的连队中G连的损失最大。用于此处反击的游骑兵连、23团B连、503野炮营B连阵亡数也一并列于下表,合计52名(包括阵亡+伤死+被俘后死亡+失踪后认定死亡)。 6park.com

第23团支队的总伤亡见前文: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154&act=view&tid=2756093

ATIS译文载,39军总结2月15日白天将343团2营集中在仅容1个连展开的马山阵地上遭到重大伤亡,要吸取血的教训:”After daybreak, our troops [2/343], because of the surrounding terrain and overconcentration, suffered heavy casualties from enemy air and artillery attacks. The positions on Masan could accommodate only one company at most, yet the entire 2d Battalion, 343d Regiment, was ordered to defend that hill where each enemy shell inflicted several casualties. We have been taught a lesson at the expense of bloodshed.”

据1951.9吴信泉的39军《入朝作战基本总结》: “由于该师[115师]对情况处置不够迅速果断,没有迅速作出防御处置,只单纯的考虑到怕部队撤的远了,晚上再来攻击还要付出代价,而不知道在阵地上死守一天,比白天放弃了晚上再攻占,所付代价将会更大,因此把三四三团二营放在马山的狭小阵地上守了一天,遭受很大的伤亡。” 6park.com

据吴信泉另著《39军在朝鲜》p351:“王少伯营长见到王良太师长只说了一句话:师长,你看我们[115师343团]二营只剩这么几个人了。...三四三团四连170多人剩下30多人了。连里干部只剩下副连长黄道武。”据洪政民引 39军李少元著《硝烟征程》p548-9:“坚守马山以北及东北阵地的115师部队也消耗殆尽,2营只剩下60多人… 344团9连也伤亡至少过半”。Edwards p56称整个G连阵地以南遗留未带走未掩埋1381具:Schmitt Hill 493 + McGee Hill 526 + Curtis Hill 362 = 1381 unburied unremoved bodies in front of Company G alone。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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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统计115师牺牲人员的全名单看来是不可能了。以下记录想必是地方上根据所收到的《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辑录而成: 6park.com

朱齐家,云南镇雄县平坝村人,1928年生。1948年10月入伍,时任三十九军二十五师[sic 应为一一五师] 三四三团机二连战士。1951年2月15日在砥平里战斗中牺牲。- 云南省昭通《镇雄县志》1987,p617 杨汝发,云南呈贡县土罗村人,时任39 军 115 师 343 战士。 1951 年 2 月 15 日在朝鲜底平里[sic]牺牲。-云南省《呈贡县志》1992,p493

龙纪全,吉林扶余县社里乡人,1923年生。1945年12月参加革命,时任39军115师343团24连班长,曾立大功1次。1951年2月在江原道洪川郡[sic 应为京畿道杨平郡]砥平里战斗中牺牲。-吉林省松原《扶余县志》1993,p805

总结G连阵地被突破的原因如下:

* 指挥失误。2月14-15日午夜1时许,G连3排排长Paul J. McGee发现其右翼与1排左翼之间的结合部有可能已经出现空当,告知G连连长Thomas H. Heath要求查明和增援。Heath轻信1排排长Emery S. Toth之话告诉McGee无需担忧。事实上Toth躲在后方根本不在1排阵地上,从而导致空当扩大,营部派出F连的一个班增援完全是杯水车薪。团部派出游骑兵连的一个排增援后,游骑兵连连长Alfred H. Herman抱怨其人马不该用于步兵攻坚,并以军衔高低为由不执行23团2营副作战参谋Robert W. Curtis的命令,自身也未表示出主动攻击的强烈意愿。再次增援的B连连长与2营营长作战理念不合,导致反击时情况不明、徒增伤亡。

*工事不足。2月3日美23团各连进入砥平里后开始修建工事,G连本身的阵地原位于Heath Ridge,但2月9日503野炮营B连到达后,为了安置6门榴弹炮,G连阵地南移至马山的北面,因而与其他连队相比,G连重新修建工事的时间更短。问题是经过2月13-14日第一夜后,G连没有利用白天时间巩固已经显示出弱点的工事,而是心存侥幸 (- Coleman p210)。Appleman于1951年8月做过实地考察,他认为有些G连主阵地的散兵坑还不如115师在反斜面匆忙之际挖掘的散兵坑来得深 (- Appleman p259, Halberstam p543) 。

* 地势不利。23团1营和3营的阵地据守凤尾山居高临下;法国营的阵地和2营F连的阵地虽然平坦,但前方有较大的开阔地可容火力发挥。相比较而言2营G连阵地与望美山制高点有连贯的山脊和鞍部相连,在此处顽强守卫的Eugene L. Ottesen的轻机枪失去火力后,G连3排东翼完全暴露。G连1排和3排阵地前的干河床造成火力死角并且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导致343团3营可以从很近的位置发起进攻得手。

* 343团充分体现了主力团的战斗力。343团2营在整个白天的坚守中体现了很高的战斗意志和战术水准。在立体火力下,仍打退“敌以十六次反击企图夺回其原阵地”。吴信泉在《39军在朝鲜》p360不客气地说:“四十军一一九师战斗力较弱,打凤尾山和228高地都是三等团,或是攻不下来,或是攻下来又守不住。”从115师343团的作风来看,吴军座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


贴主:宋阿毛于2022_05_27 13:38:4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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