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狂潮退去，该留下什么？（文革中人性和恶行） -6parkbbs.com

就像海浪退去，你看到的是冰冷的岩石。 6park.com

而狂潮退去，就是真像和尸体。 6park.com

偶尔翻到一篇小说《晚霞消失的时候》。作者是北京四中最狂热的“老”红卫兵。他“创作”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红卫兵战歌，马上像一道耀眼的闪电，在我脑海里出现，那么清晰，刺疼和沉重。 6park.com

我的中学是个奇怪的学校。学生有奴隶主的孩子，叫晋美。他作文写的不错。说明汉语是好的。可偏偏西藏军区的司令员的儿子，也是四中的。可能还都住在离故宫不远的自治区办事处里。 6park.com

四中的学生成分确实很复杂。同学们都不敢瞒报。就是革干，也要说明：我爸是36年入党的。因为37年就是抗战干部，而36年就是红军干部了。 6park.com

争着往坏里报。这几乎是一种普遍现象。比如高干子弟，不报“高干”报“革干”；“知识分子”子弟报“高级知识分子”
（简称“高知”），因为“高级知识分子”比普通知识分子的名声要“坏”。只报“知识分子”似乎有隐瞒之嫌。如报了“知识分子”，可能是解放后入了党的。当时四中的学生成分中号称五“高”，即高级干部、高级知识分子、高级职员和高级资本家，外加高级民主人士。“民主人士”的地位很特别，很多人都受到冲击，他们的孩子也就往“坏”里报。如军阀等。 6park.com

为什么？ 6park.com

早在1964年时，那个有近百年的围墙里，早已有了俩个“社会”。一是由公民们（市民，工人，知识分子等子弟）构成的被统治社会。另一个是由革军和革干组成的接班人社会。这是水火不相容的社会。 6park.com

而8.18风暴来时，这个本质上对立的社会，发生了剧烈的碰撞。这就是狂潮。 6park.com

在狂潮时，那昨天的老兵，今天他的出身就不能再坏了。如薄一波的儿子薄熙永、薄熙来、薄熙成三兄弟，彭真的儿子傅洋、傅亮两兄弟，国家科委主任张劲夫的儿子张渤海，还有刘少奇的儿子刘源源。 6park.com

但是，这些孩子都懂：党内斗争，反复无常。他们的爸爸在人民日报被点名后，依然视其为“自己”阵营。但决不可到家里玩了。 6park.com

那个有名的争论：？你们等着，看多年后，是谁的天下！“就是这些未来共和国接班人的留言。他/她们说对了。但是，人们也看透了。他们不能骗人了。这就是进步。 6park.com

对了，好像有个叫马凯的，也是革委会的，不出名。他当时负责保护档案。所以我下乡时，顺利的滚出北京。有些学校，档案都丢了。 6park.com

但就在这个大潮中，确有很奇怪的事情。我想讲几件。这不是怀旧，而是狂潮退后，如果什么记忆都没留下，我们不仅愧对自己，也愧对我们的后代。 6park.com

先说《晚霞消失的时候》这本书。他是高二的刘辉宣写的。他好像是住景山后街那两栋总参大楼里的孩子。不是将军的孩子。 6park.com

很怪，校官的比将官的左，将官的比元帅的左。那个徐小岩就不怎么在大会上发言。（我是没听过）。即便他爸当了全军文革的。 6park.com

而故事是解放军中将的孩子爱上了国民党中将的孩子。这个解放军中将的孩子叫唐双津，是个较有名的中将。他不顾四中革委会孔丹一类”政策派“的禁止，抄了和他住同一条街的国民党中将的家。可偏偏他/她们后来相爱了。这唐双津后来战死在南部。而刘辉宣是参加抄家者之一。由于他人生转折，他就写了这个小说。全是编的，全可找到生活中的影子。我就抄录如下。如朋友们不嫌弃，我就再讲一谢那些文革中”人性“的闪光，和”恶性“的无耻。 6park.com

这是《晚霞消失的时候》中，国民党中将投降经过：（”我“就是国民党中将） 6park.com

---------我下飞机后，立即向第七兵团司令黄伯韬传达了战役部署。黄伯韬听后，大骂参谋总长顾祝同无能。他用长杆敲着军事地图向我说："见他妈的鬼！现在各方面的情报都证明共军华东主力早已在鲁南集结，我们却他妈摆得到处都是。如今我一个兵团孤悬海边，如果陈毅第一口吃向我，我连逃都没地方逃！而且，许多迹象都表明陈毅部队的运动方向正是我这里，上面偏让我们坐以待毙。混蛋！顾祝同是他妈怎么指挥的！" 6park.com

　　我是专员，不是司令，只能详细解释总部的意图。不过我也感到这里的情势已经十分不妙了。 6park.com

　　可是到了十一月五日，蒋介石突然变更作战部署，越过徐州"剿总"直接电令黄伯韬放弃海连一线，火速向徐州集结。显然解放军的战略动机正如黄伯韬所料，是首先要一口吃掉他的第七兵团。但第七兵团这时要运动已经太迟了。 6park.com

　　五日晚上，黄伯韬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第二天凌晨立即动身。深夜会议刚一结束，整个海州市顿对人声鼎沸，马达轰鸣，陷入一片混乱。 6park.com

　　会后，黄伯韬与我一起来到我的住处，大发牢骚。他说："这次作战，共军始终在急速调动，我们已经输了一着棋。现在共军十几个纵队的兵力正向我压迫，老头子不叫刘峙向我增援，反令我孤军西进，是何打算？！"他忧心忡忡地拉住我的手说："轩吾兄，你我多年深交，我的家事就托付给你了。这一仗搞得好，我能带一两个师打到徐州去见刘总。搞不好，也只有与官兵共存亡。你在我军中并无职务，夫人和女儿又都在上海。你就不必随军行动了。至于定飞、子明，也由我做主随你一同去上海吧，何必与我同归于尽！" 6park.com

　　黄伯韬和我都是冯玉祥的旧部。被蒋介石收编以后，他一直受到重用，是非黄埔系中唯一做到兵团司令的一个。因此他矢志为蒋介石尽忠效命，反共异常坚决。在皖南事变中设伏茂林，生俘叶挺的就是他。当时我出于世谊，不愿在这个关头将他一人撇下。再说，我也已多年不握兵权了，在这危困之中很想勉为其难，重温故业。于是我正色说道："国难当头，军人效命沙场义无反顾，岂有脱身而去的道理！至于定飞、子明，能在黄老伯身边一逞身手，也是他们的造化。你不必说了。士璋不在，我已电呈南京方面委任我为第二十五军代理军长。轩吾此心无他，惟愿与党民同舟共济！"同时我安慰他说："只管放胆西行。如果军情险恶，杜聿明和黄维他们会来救应的。我们也只有果断行动才有生路可寻。" 6park.com

　　"晚了！晚了！我们败局已定，第七兵团难免全军覆没！"黄伯韬连声长叹，连我也给弄得心情沉重起来。直到他的作战处长亲自来报告说最后一个师部也即将开拔了。他才匆匆而去。 6park.com

　　果然，战局的发展比我们的预料要险恶得多。 6park.com

　　十一月六日，第七兵团五个军浩浩荡荡地离开新安镇、海州和连云港，分南北两路向徐州急进。当天晚上，南路的第六十三军就在窑湾渡口突然与解放军遭遇，不到六个小时，第六十三军的防线被突破。七日拂晓五点钟，我和黄伯韬在行军途中与第六十三军军长陈章通话，他只报告了该军覆没的消息后便在报话机旁拔枪自杀了。战斗的激烈可想而知。 6park.com

　　黄伯韬闻讯，气得在吉普车上顿足长叹。 6park.com

　　空前规模的淮海战役就这样开始了。 6park.com

　　十一月九日，我们北路的四个军不顾一切地向西突进。但刚刚到达运河便与解放军发生接触，遭到猛烈的狙击。当时运河两岸已经冰冻。黄伯韬立即命令各军同时强渡运河，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被这条大河与增援部队隔开。十几万士兵们拼命用船将辎重渡过河，有不少人冒着严寒从刺骨的河水中泅渡了过去。 6park.com

　　十一月十日，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勉强渡过了大运河。但是当我们且战且走，离开运河西岸又前进了四十里到达碾庄后，解放军的猛烈狙击已经使我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于是黄伯韬命令第四十四军、第二十五军、第六十四军和第一百军分守碾庄的四角，兵团司令部就设在镇外的深沟中，开始固守待援。就这样，我们四个军十几万人的兵力在受到重创以后，被压缩在一个十几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内，陷入了重围。 6park.com

　　事后我们才知道，包围我们的是华东野战军十二个纵队的兵力，整整是我们的三倍！ 6park.com

　　战斗的发展在开阔的淮海大平原上是极其猛烈的。我在二次直奉战争中参加过长辛店大战，在抗战中参加过枣庄大会战，可从来没见过象这次这样排山倒海的攻势。解放军的冲锋常常摆开一个极大的扇面，象一阵潮水般地涌上来淹没了我们的层层阵地。这种情况逼得我们的炮兵不得不压平炮口，以密集的主射把成百吨的钢铁倾泄在刚刚失去的阵地上。但是炮火一停，前沿马上又压过一层层人流。在这样的攻势下，我们的四个军相继土崩瓦解了。 6park.com

　　整整十天的苦战以后，我们的兵力已伤亡过半，司令部掩蔽所也暴露在解放军的机枪射程之内了。 6park.com

　　十一月二十日，第一百军军长周志道阵亡，副军长杨荫只身来到掩蔽所。这个军完全打光了。第六十四军也丢失了全部阵地，军长刘镇湘下落不明。第四十四军在打到只剩下一个半师时，第一五○师长赵璧光率部起义了。军长王泽伦同时被俘。现在，我们只剩下第二十五军和两个不满员师和兵团直属的一点残余兵力，而且这一万多人中，连一个整团也没有了。于是我不得不把第二十五军军部撤销，而与兵团司令部合设一处，以与黄伯韬共同维持残局。 6park.com

　　黄伯韬在战斗打响以后，一直保持着镇静。这个身经百战的反共宿将，每天用上万人的伤亡做代价，沉着地逼着士兵们死守每一寸阵地，等待着铁军。他知道，这块战场上的进退得失，不但关系着他一个人的命运，而且关系着党国的命运。他只要还能保住一个师，一个团，甚至只保住一个兵团司令部。他也在美国顾问团面前为蒋介石保住了面子。因为他并未完全覆灭。否则的话，他最后的败亡对整个华东战场的影响将是无法估量的。但是，当战斗打到最后一天时，连他也坚持不住了。 6park.com

　　十一月二十一日，天空飘起大雪。天刚亮，解放军便开始以猛烈的炮火向我们阵地倾泄炮弹。攻击的浪潮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扑上我们最后的几道防线。形势急转直下了。 6park.com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我们的西面和西南方向，杜聿明带着李弥、邱清泉和黄维三个兵团拼命赶来。先头部队已经打到离碾庄只有十几公里的地方了。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和李弥的第十三兵团正与中原野战军的四个阻击纵队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6park.com

　　这一天飞机也来得特别多，炸弹和凝固汽油弹倾泻在战场上，到处烧成一片焦土和火海！ 6park.com

　　但也就是在这一天，我和黄伯韬完全绝望了：我们的残余兵力已经只剩下五千多人，指挥体系也破坏殆尽。这样的力量除了勉强招架一下，任何反击的能力也没有了。 6park.com

　　直到这时，我们才真正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这次大战从一开始，双方就投入了几十个军的兵力，而我们在这铁锤与铁砧的撞击之中正首当其冲。这种战争的规模是我们从未经历过的。现在，在几千平方米的阵地之内，每一个仓促掘成的战壕和弹坑中都挤满了人和死尸。每一颗炮弹下来，都会飞起一片残肢断臂。在这样的战场上，除了死和降，再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6park.com

　　解放军的阵地上开始响起广播。他们点着黄伯韬和我的名字，反复陈说利害，指明出路。他们大声警告说：杜聿明集团和黄维兵团均被中极野战军顽强地阻截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任何待援的希望都是没有的，因为解放军彻底结束我们的顽抗只在今天--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6park.com

　　黄伯韬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镇静。他象一头被囚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披着军大衣在深沟中转来转去。不许任何人向他转达解放军的劝告和递送打到阵地上来的传单。 6park.com

　　但就在这时。突然从我身后冲出一个军官。他不顾一切地一头撞在黄伯韬脚下，抱住他的腿大叫道："司令！仗打到这种地步，不能再叫弟兄们白白送死了！总统无能，不该叫士兵们丧命！黄司令！黄公！几千条性命在你手里，不能再抵抗了！我们投降吧！投降吧！" 6park.com

　　我大吃一惊：这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儿子楚定飞！十几天的激战中，他一直在阵前厮杀。想不到却在这个关头闯回到司令部来了。此刻，他满身是泥和血。也不知道是他负了伤，还是从死人身上沾的。 6park.com

　　"什么！"黄伯韬瞪着充血的眼睛，暴跳起来，劈胸抓住他的衣领从地上抱起来，狠狠抽了两个耳光："你大胆！临阵畏缩者杀无赦，不知道吗？你敢抗颜违命！你敢阵前请降！你敢亵渎总统！该死的--来人！" 6park.com

　　两个全副武装的宪兵应声而来。我的儿子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站起来。 6park.com

　　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定飞的行为在黄伯韬面前是难以饶恕的。 6park.com

　　黄伯韬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咆哮着要枪毙我的儿子，但是被副官们拼命劝住了。 6park.com

　　这时，一个参谋钻进来递给我一份电报。我看了一下，只见上面潦草地注译着： 6park.com

　　"总统飞临战场上空。" 6park.com

　　我无言地将电报递给了黄伯韬。他看罢，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蒋介石的飞机盘旋了几周，并未与地面通话，便向西远去了。 6park.com

　　"是否转达全军？"我问。 6park.com

　　"不必了。"黄伯韬咬着牙长叹了声，将电报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6park.com

　　这时，又有一个通讯参谋把一份电报递给黄伯韬。黄伯韬匆匆看完，竟望天空失声痛哭起来。他捂住泪脸将电报递给我： 6park.com

　　"楚兄，你自己看吧。" 6park.com

　　我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总统手谕：杜部已火速驰援，务必坚守至一兵一卒，有动摇军心者，就地处决！" 6park.com

　　我的头轰地一声炸了！ 6park.com

　　不知过了多久，黄伯韬的声音才把我从呆滞中惊醒过来："执行吧。" 6park.com

　　我唯一的儿子，兵团情报处参谋，这个魁梧健壮的年轻人，正垂手直立在我们面前，身后站着宪兵。他冷静地看着我，说道： 6park.com

　　"爸爸，仗打成这样，是全体军官的耻辱。我劝降不是自己畏死，而是认为叫幸存的士兵徒死无益！屠戮无幸谁无怜愍之心？但是既然只有我一个人做这样的事，也是早已决心伏法了。" 6park.com

　　他走到我女婿面前，紧紧拉住他的手说。"我去了。告诉姐姐，来日方长，你们好自为之！" 6park.com

　　子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抱住定飞，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脯骂道："阿弟，你糊涂！你犯禁逞死，难道叫老夫人泣血终生吗？"他一把扭住定飞："你给我向黄司令跪下求饶！" 6park.com

　　定飞早已异常镇静。他推开子明，冷冷地说道"杀我者，不是司令，而是总统。谁求情也无济于事，又何必为一己屈膝。既然不容于军法，惟求一死而已。爸爸，黄公，孩子去了。望你们以士兵为念！"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掩蔽部外面走去，宪兵无可奈何地跟了出去。 6park.com

　　坡后传来两声枪响。子明猛地跪倒在我的脚边。掩蔽部中一片叹息之声。 6park.com

　　黄伯韬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可怕。好久，他才猛地惊醒过来，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抱头大哭道："该死啊，该死！……我从小把他看大，掌上膝下，何等疼爱！想不到……" 6park.com

　　他的身体在痛哭中痉挛着。突然，他的猛地扑过来，从我手中夺过电报，几把便撕了个粉碎！ 6park.com

　　密集的炮火重新铺天盖地地打到我们头上，子弹刮风般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冲锋的呐喊象海啸一般涌上来，阵地争夺战正在我们几十米以外的地方进行。掩蔽部里的高级军官和副官们已经开始悄悄溜掉了。 6park.com

　　黄伯韬叫过我的女婿，咬着牙说："定飞不肖，败坏了忠烈家风。现在我要你为楚门将功补过：我给你最后一个连，你敢不敢冲出重围？" 6park.com

　　子明是黄伯韬的机要参谋。这个文弱书生，此刻也象一头困住的狼一样，戴着钢盔，倒提着卡宾枪，卷袖敝怀地立在黄伯韬面前："愿拼死一用！" 6park.com

　　黄伯韬紧紧盯着他："如能冲出重围。就告诉杜长官和刘总，说伯韬待援不及，杀身殉国了！" 6park.com

　　子明毕恭毕敬地向黄伯韬敬了最后一个礼，然后含泪转向我："岳父，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6park.com

　　我料定自己已不能生还，于是说："你自顾去吧，不可鲁莽！如果你有幸突围，就告诉夫人和雨蝉不要以我为念。如果你也……唉，何必多说！……" 6park.com

　　子明跪下，只说了句："岳父大人千万珍重……"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6park.com

　　我顿足催促他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军机要紧，你去吧，快去吧！" 6park.com

　　他这才咬咬牙，一转身走出了掩蔽部。 6park.com

　　黄伯韬把勉强调集到的六十多个下级军官和宪兵全部交给他，命令他们隐蔽在高坡后面。当解放军的冲锋再一次退下去的时候。子明带着人突然跃出深沟，卷在这股潮水中一齐向外冲去。 6park.com

　　我和黄伯韬一直紧张地从掩蔽部里盯视着他们。当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阴霾中的时候，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6park.com

　　但就在这时，我身后发出当的一声枪响； 6park.com

　　我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只见黄伯韬张开双臂，向后倒下，手里还握着手枪。此刻，所有的高级军官已经一个也不见了。 6park.com

　　黄伯韬自杀了。这一枪他是从嘴里打进去的，因而保持了面部的完整。鲜血翻着泡沫从他嘴里流出来，他两眼老泪横流地看着我，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6park.com

　　我将他的头紧紧抱在怀中："你不该，伯韬……" 6park.com

　　他眼睛中的神色在迅速地消失，猛然头一歪，手枪哗啦一声掉在了冻硬的土地上，黄伯韬就这样死在我的怀中，我将他慢慢放在地上。脱下大衣覆盖在他的脸上。 6park.com

　　这时枪声骤起，解放军最后的攻击开始了。 6park.com

　　黄伯韬一死，再也无人能镇住军心。一个营长满身泥雪冲到我的面前，抓下军帽和手枪一齐掼到地上，然后双膝跪下，撕开胸膛，发疯一般地大叫道："枪毙我吧，军长！我们不能再拼了！"他用膝盖走到我跟前，死死抱住我的双腿哭叫道："军长！黄司令已死，不能再叫弟兄们送死了！为了楚公子的好意，我冒死再进一言：我们投降吧！投降吧！…… 6park.com

　　这个军装破烂，蓬头垢面，神经几乎已经错乱的中年军官匍匐在地上。整个脸都埋在我脚下的泥雪中。从他那抽动着的泥泞的脊梁上，从他浑身上下的血迹弹痕中。我深深感到，国民党彻底完蛋了。 6park.com

　　我一句话也没说，将他从身边推开，冒着弹雨走上了高坡。 6park.com

　　这时，我才看清了全部战场：冰封雪盖的淮海平原上，炮火在白雪下面翻出了黑色的土地。远远近近到处是尸体，到处冒着硝烟。我们最后的几处残余工事正与解放军疯狂地对射。这是黄伯韬留下的死令：顽抗到最后一兵一卒。 6park.com

　　我站在高坡顶端，摘下军帽丢在了地上。然后从身边掏出一条白巾，直立在呼啸的弹雨和凛冽的寒风中高高地举了起来。我希望能在最后一刻被横飞的流弹打死。但是在这最后一刻我却必须向解放军宣布：我们投降…… 6park.com

　　楚轩吾讲完了他的经历，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我率领最后的一千多幸存者投降了。" 6park.com

　　我的心被震慑住了。他的故事在我听来是如此惊心动魄。我看着这个经历过残酷厮杀和无情失败的老人，好象看到了他当年是怎样穿着国民党将军的服装，高举白巾，垂首直立在寒风弹雨之中！ 6park.com

　　"你说的都真实吗？" 6park.com

　　"这样的经历是无法伪造的。" 6park.com

　　这么说，你是顽抗到最后一分钟才投降的？" 6park.com

　　"是这样。" 6park.com

　　"哼，这和被俘有什么区别！"我的朋友冷笑一声："你知罪吗？" 6park.com

　　"那时我有三条道路：或死，或降，或走。但它们都不能洗刷那场战争的罪恶。" 6par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