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了崇祯的私房钱，有朋友提出了明末小冰河气候变化和鼠疫的影响，那么这次我们就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6park.com
首先要强调的是，明末的气候变化和瘟疫是存在的，而且在以前的研究中往往是被忽略的因素。 6park.com
所谓的小冰河期，特指在十七世纪初（明末）开始后的约一百年，帝国接连发生气候异常，进而导致的各种自然灾害，例如旱灾水灾。当时气候异常到什么程度，海南岛居然在1636年，1683年，1684年，1703年出现了四次降雪记录，夏天是大旱+洪涝，冬天是奇寒的天气（江苏、福建、广东都下暴雪）。 6park.com
气候的异常，对以农业为基础的明帝国产生了巨大的打击，最直接的表现除了粮食减产外，就是大规模的瘟疫，尤其是鼠疫的出现（老鼠没有足够的粮食，涌入人类集中的地区）。 6park.com
大规模鼠疫是如何爆发的，现在已经不可考。根据野史《烈皇小识》中，最初的记载在崇祯六年（1633年）的山西爆发，随着流寇的移动传到河北，最后于1641年造成了北京城大规模疫情的爆发，惨烈程度有很多文章介绍，这里就不详述了。 6park.com
可以说，明末的气候变化还有瘟疫，确实是对明帝国的一次巨大的冲击。可是，这些原因是明帝国灭亡的根本原因吗？——不是，我个人觉得，与其说这些因素是主因，不如说是诱因。 6park.com
第一，小冰河气候期不是在一天结束的，根据竺可桢的记录，它从崇祯时代开始，一直1720年左右才真正结束（这一年离满清康熙帝去世还有两年）。气候变化引起的天灾，并没有阻挡满清入关南下的步伐，也没有阻挡国家经济的回复，更没有阻挡所谓的康乾盛世。尤其是其中最寒冷的时期是1650年到1700年，这恰恰又是满清帝国飞速建立扩张，休养生息进而进入盛世的时代（明帝国已于1644年灭亡）。 6park.com
第二，鼠疫不可能只感染明帝国的人，而不感染满清人，毕竟当时几百万平方公里的明帝国，人口基因差异肯定是非常巨大的。有一种说法是，因为老鼠怕马的味道，所以不感染满人，这说法一是没查到出处，二是满清也不全是骑兵，明帝国军队和起义军流寇也不是一匹马没有（流行病学理论里免疫率不达到80%以上意义就很小），再加上听着就不靠谱，所以不列入考虑。 6park.com
第三，同样处于帝国末期的满清，1877年光绪初年，一场持续了四五年罕见大旱灾被称为“丁戊奇荒”。 中国北方几乎整个黄河流域都是灾区：直接死于饥荒和瘟疫的人数在1000万人左右，从重灾区逃亡在外的灾民不少于2000万人。这时候的满清，也是内忧外患，可是这场并不比崇祯时代大旱轻松多少的灾情，不仅没有导致清政府的灭亡，甚至都没激起大规模的民变。 6park.com
第四，所谓的“康乾盛世”的百年里，光有记载的大瘟疫就有八十多起，几乎每年一次，但是依然没有阻挡当时的清帝国进入全盛状态。 6park.com
可见，所谓的气候变化+瘟疫流行，只是点燃已经干柴烈火社会矛盾的诱因而已。 6park.com
明帝国的面积将近1000万平方公里，在如此广大的国家，局部的水灾、旱灾、瘟疫存在都是正常的（没有才是罕见的），政府本来就有救灾振荒的责任。 6park.com
那明帝国灭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特权阶层鲸吞了社会绝大多数财富，造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同时让政府失去了财源，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 6park.com
这么说可能有点抽象，具体点说，就是官员（在职），士绅（退休官员），皇亲国戚（血统特权），清流（上流知识分子，比如东林党），掌权太监（阉党成员），地方豪强（地头蛇，比如西门庆）等等，他们的总数占帝国人口的比例很低，但是他们的侵占的财富却十分惊人，更可怕的是，他们之前相互通过结拜、联姻、同年等方式相互联合，形成所谓的“朋党”，手眼通天，树大根深。 6park.com
在这个群体面前，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否则国家机器就可能陷入瘫痪，自己的帝位甚至是性命也不太稳当（比如崇祯帝曾经考虑通过抄没官员家产才补足国库的亏空，结果外戚们买通宦官和宫女，说孝定太后指责崇祯对外戚家太苛刻，要杀死崇祯的所有皇子，然后皇五子就被活活吓死了）。 6park.com
满清皇帝曾总结，明朝皇帝与朋党共天下，不是空穴来风。 6park.com
这种侵吞国有资产的直观的例子非常不好举，因为帝国很少有描写日常生活的记载，那么从中国第一本描写中国人日常生活的《金瓶梅》里，我们看一个故事。 6park.com
西门庆的伙计韩道国从杭州购置一万两银子的缎绢货物，过关卡缴税的时候，西门庆写了一封信给钞关司职官吏钱老爹，附上五十两银子，结果十大车货，只纳了三十两五钱银子。万两银子的货，纳税应该在300两之上，结果西门庆只支出了80.5两（50两用于贿赂，30.5缴税），政府却损失了将近90%的收入。 6park.com
特权阶层的存在直接造成了两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6park.com
第一，特权阶层其中一项特权就是免税，这就造成了土地兼并不可避免（农民也乐于卖掉自己的土地，给地主当佃户），那么国家的税收就必然下移，落到拥有土地但是没有免税特权的农民头上。加上兼并土地过程中的强取豪夺，农民或自愿或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成了流民，这也就成了推翻明帝国拥有无限补充能力的起义军。 6park.com
第二，就是明帝国的税收受到了毁灭性打击。我曾经做过简单的计算，以明帝国7亿亩可耕地计算，每亩收取20斤粮食，一共就是140亿斤，重量在7000万石以上。一石米的价格在0.5-1两白银间浮动，也就是说明帝国以极低的土地税，每年就能收取3500万两白银。而实际收入却只有一半不到，这就造成了每年光军事支出上的缺口就在千万两白银以上（直接导致了明末地方军阀的产生），更不用说赈灾这种民生了。 6park.com
明末的流寇起义军，说到底只是一群吃不饱饭的农民+失业的公务员和军人。要让流寇消失，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三点：
1. 赦免绝大多数人造反的罪过
2. 拿出足够的物资来安置他们（口粮，回乡的费用，耕牛，种子）
3. 对相应的地区进行免税 6park.com
方法很简单，可是处在财政漩涡，明帝国除了第一条外，根本没有能力做到第二和第三条——杨鹤拿着七拼八凑的二十万两白银跑到西北，赦免流寇造反的罪名，然后用这些钱买了粮食，再然后呢？粮食吃完了，继续造反。 6park.com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老百姓造反的问题，明帝国必须从根本上整顿自己的财政系统，打击豪强，重新分配土地（具体参见大顺+满清对特权利益阶层的疯狂摧残），而朋党的存在，让这个想法根本就没有可实施性。 6park.com
既然无法釜底抽薪，那就只能扬汤止沸。既然无法动特权利益阶层，那就只能动老百姓了，所以各种摊派继续增加，任何造反的人都是“乱者必斩”。 6park.com
问题是，所谓的“乱者”，只要吃饭的问题没有解决落实，那就是源源不断（除非把所有老百姓都杀了。。。），所以所谓的“大捷”只是这个总督把流寇赶到不属于自己负责的地面上，或者杀了几百个几千人匪首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李自成被打得剩几个人，一翻身又是数十万之众。 6park.com
结果，明帝国终于在破产的赤字财政中和特权阶层的裹挟下灭亡了，它的继任者们，无论是大顺，还是满清，都通过各种手段，甚至是酷刑和屠杀，不遗余力的对特权阶层进行了打击，释放了社会财富，团结了大多数人，最终稳定住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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