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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公里漂流记,Rozhestvensky将军的奇幻远征
送交者: 北冥巨鲲[★★★士大夫你快滚★★★] 于 2019-11-27 15:04 已读 3587 次 10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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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大家讨论日俄战争的帖子,一时技痒,也来一篇助兴。

1904年的某天,圣彼得堡。

Rozhestvensky少将正在前往觐见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路上。虽然刚刚得到帝国太平洋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陷入胶着,帝国凤毛麟角的海军名将Makarov被水雷炸死的噩耗,但是Rozhestvensky的心情却不错。

面对日本这群黄皮猴子的上蹿下跳,沙皇勃然大怒。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在寻找出海口不冻港的时候竟然被小小的日本挫败,再加上皇帝年轻时候在访问日本途中被砍过一刀,所以面对朝野议和的想法,尼古拉二世可以说勃然大怒——远东的太平洋舰队全军覆没,你们没人心疼,反而劝朕求和?!

沙皇的愤怒,让精明过人的Rozhestvensky心领神会,立刻提出了迅速建立另一只太平洋舰队,前往远东和还在坚持的第一舰队一起夹击并消灭日本的联合舰队的想法。Rozhestvensky极为擅长揣摩沙皇的心思,自然是一击而中,龙颜大悦。

作为帝国的少将,Rozhestvensky也曾短暂考虑过战略战术上的成败——帝国在远东驻军超过20万人,已经超过了日本陆军总人数,并且配有数百门重炮;驻守在旅顺港的太平洋舰队拥有7艘战列舰,吨位19万吨,而日本举国海军吨位也只有26万吨。Makarov中将乘坐的铁甲战列舰虽然被水雷炸沉,但是主力战列舰还有6艘,对比之下,只拥有6艘战列舰的日本联合舰队,在初濑和八岛触水雷沉没后,反而变成了绝对的劣势。

不过,这些想法在Rozhestvensky的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作为沙皇陛下最宠爱的侍从武官,他最核心工作是出入宫廷,伴随在沙皇身边,讨得主上的欢心。这次他进言的夹攻策略,为得只是更进一步获得沙皇的宠爱垂青,至于成不成功,和他自己是没关系的——打胜了自然是最好,打输了也是指挥官的问题,怪不到提建议的人头上。至于皇帝是否会任命自己为舰队的指挥官,Rozhestvensky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舰队司令至少要由中将担任,自己一个小小的少将,肯定轮不到自己。

今天,沙皇陛下突然决定召见自己,又会获得什么赏赐呢?

赏赐就是,尼古拉二世决定晋升Rozhestvensky为海军中将,统领帝国的波罗的海舰队,前往远东和日本人决战!

拍马屁把自己拍死了。。。

于是,1904年10月15日,在沙皇威严的“去吧!把那些破坏俄国和平的东方异教徒埋葬在海底” 的声音中,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的Rozhestvensky中将带领着以7艘战列舰为核心的38艘波罗的海舰队,从拉脱维亚的Liepoja港口出发,开始了他长达30000公里,可以称为奇迹的远征奇幻之旅。

北海的疯狗

航行一开始,临时拼装的舰队内就谣言四起(四艘崭新的战列舰,有的连内装都没完成),各种这样荒诞不经的说法都有,最流行的说法就是日本的潜艇和驱逐舰已经埋伏在北海(具体地点众说纷纭),正在等待波罗的海舰队自投罗网。

Rozhestvensky对此的策略是:主炮副炮全部实弹上膛,瞄准接近的每一条船!

这在船只不断往来穿梭的波罗的海中,积累的疲劳和恐惧可想而知。终于,7天后忍耐到达了极限,波罗的海舰队误将英国的几十艘捕鱼船当作日本驱逐舰,全力开火,结果打了半天就打沉了一艘100吨的渔船,打死三个人。反而是混战中,战列舰老鹰号和大名鼎鼎的阿芙乐尔巡洋舰互相炮击,打死了两个随军牧师。。。

这件事情让海上霸主的大英帝国愤怒不已(当时日英已经结盟),当Rozhestvensky带领他的波罗的海舰队(以被外人改名为“疯狗舰队”)从英吉利海峡通过的时候,英国地中海舰队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还不断做出各种编队作用挑衅。所谓的“战斗民族”也只有一声不吭,灰溜溜的赶紧跑过去。

报告舰长,煤不够了!

按照航行计划,通过英吉利海峡后,舰队应该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交接的Vigo港靠岸,进行煤炭的补给。当时全球煤炭的补给业务实行的是市场机制(英国除外,当时大英帝国在全球港口都有储蓄煤炭),在Vigo负责补给的就是一家德国的公司。可是就在准备补给的时候,当地西班牙官员突然跑过来,告诉Rozhestvensky因为中立原则,俄国船只不得在西班牙的港口补给。

在各种外交扯皮折腾了三天,俄国在赔偿给英国渔民6万6千英镑(这可是1904年!)后,西班牙终于允许波罗的海舰队每艘战列舰可以加载400吨煤。

Rozhestvensky咬着后槽牙驶往北非,终于在法属殖民地摩洛哥(当时法俄是同盟国)获得了足够的补给。这次Rozhestvensky彻底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把每艘战列舰都堆满了煤矿,足有上千吨。其实这时候,要是真的遭到日本舰队的伏击,那肯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战列舰炮塔周围都堆满了煤,到处尘土煤渣飞扬,连炮塔旋转都困难。

赤道的夏天格外的炎热,舰队室内温度超过40度,生长于北极圈内的俄国人就在这种地狱般的折磨中继续前进着。

好容易挨到了西非法属殖民地塞内加尔,当地的法国总督却表示,进港和加煤需要法国外交部的许可。

俄国官兵这个凌乱啊,不是之前还是友好盟国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对于法国态度的改变, Rozhestvensky倒是看得很透彻。法国人的突然冷淡,是因为今年八月和十月在满洲发生的会战中,俄国陆军全部以失败告终。军事上的失败自然也就导致了外交上的失败,尤其是对于外交天才,熟知什么时候该和什么人站在一起的的法国人(两次世界大战军事上都是战败国,政治上最后却都是战胜国)。

俄罗斯帝国是一个没有外交的国家,它的国际影响力完全建立在强大的军事威慑上,就跟某些国家的影响力是建立在财富输出上一样,当这种“军事强大”开始打上问号的时候,一切自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无绝人之路,Rozhestvensky靠着德国公司提供的劣质日本煤矿(资本主义的美妙?),竟然把船开到了西非的加蓬。这时候,因为俄国陆军海军的接连失利,法国人的背叛再也不是遮遮掩掩,当地的法国总督竟然禁止德国商船在公海上给波罗的海舰队加煤!

要说关键的时候还是亲戚靠得住,Rozhestvensky和他的流浪疯狗舰队只好投奔沙皇表兄,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被俾斯麦称为“属气球的”)统治的德属殖民地,终于在靠近南非的纳米比亚得以靠港进行休整。

与此同时,旅顺港的203高地已经被儿玉源太郎攻克。

新年过后,1905年1月9日,波罗的海舰队终于到达了马达加斯加。

世外桃源

本来波罗的海舰队在马达加斯加只准备呆两个礼拜左右,但最后却一直流连忘返耗了三个多月。首要的原因是从拉脱维亚出发到马达加斯加,从地球最北到最难,整个舰队的战舰都没有做过保养和修理(能够靠港的机会屈指可数),战舰在海水中侵泡一段时间后就会有各种生物海藻附着在船体上面,这会加大煤的消耗,同时降低航行的速度。虽然没有船坞,但是Rozhestvensky还是认真的让潜水员对战舰底部进行了清理。

第二就是前方败报不断传来,俄国的太平洋舰队在203高地重炮的轰击下全军覆没,所有战舰不是被击沉就是搁浅被俘。这让包括Rozhestvensky在内的一万多名官兵产生了巨大的厌战情绪。在踌躇不前中,马达加斯加也瞬间成为了全世界伏特加最大的消费地点和各国流莺聚集的场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Rozhestvensky奉命在等待皇帝尼古拉二世派给他的援军。

要说皇帝尼古拉二世对Rozhestvensky真心不错,在听从妻子费奥多罗芙娜皇后的建议后,成立了太平洋第三舰队(第一舰队已经在旅顺港全军覆没,第二舰队就是Rozhestvensky统领的波罗的海舰队),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只舰队平均舰龄已经超过十年,平均航速只有16节。。。

但是这位英德混血的俄国皇后认为“只要有炮就有战斗力”,于是Nebogatov少将率领第三舰队于1905年2月从拉脱维亚的Liepoja出发,穿过地中海和苏伊士运河进入印度洋,开始在茫茫大海中寻找Rozhestvensky和他的舰队。

自从Rozhestvensky离开北海后,波罗的海舰队就杳无音讯,俄国海军部众多胸前挂满勋章的将军、参谋竟然连自己的舰队在哪都不知道。于是出现了海军军事史上最搞笑的一幕,1905年1月,海军部的将军在巴黎和法国外交官聊天时,竟然问出“您是否知道我们敬爱的Rozhestvensky中将和他的舰队现在人在哪里?”这样神奇的问题。

更神奇的是,法国人竟然还真知道。

从马达加斯加到海参崴

在马达加斯加磨蹭了三个多月后,Rozhestvensky和他的波罗的海舰队拔锚启航。按照计划,波罗的海舰队和太平洋第三舰队应该在会合后前往海參崴(俄语符拉迪沃斯托克,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中划归给俄国,意为“征服东方”),进行休整后再与日本联合舰队进行决战。

按照当时国际各军部预测的路线,Rozhestvensky舰队的航线无非有三条:第一条路是穿过印尼的龙目海峡,走西里伯斯海和菲律宾海进入太平洋,接着从太平洋通过津轻海峡或者宗谷海峡西进海参崴;另外两条路线也大同小异(走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间的托雷斯海峡,从所罗门海进入太平洋,或者干脆绕澳大利亚走珊瑚海进太平洋)。之所以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躲避半路上已经和日本结为盟国的英国殖民地的监视。

Rozhestvensky到底会走哪条路线?全世界的军令部和军事票友都在热烈的讨论,日本国内更是如此,联合舰队内部在争论,海军部内部在争论,连一群没下过海的陆军参谋们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Rozhestvensky出人意料的选了第四条路线——最短的那条:横渡印度洋,穿过马六甲,然后一路北上走东海和日本海,最后穿过对马海峡进入海参崴。

在一片鸡飞狗跳面红耳赤的争论中,海相山本权兵卫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联合舰队长官东乡平八郎(被称为运气好的男人),东乡和他的参谋岛村速雄、秋山真之得出的结论一致——敌从对马来!于是在缺乏穿甲弹技术的时代,岛村速雄决定在战斗中使用下濑火药+伊集园信管的高温武器(在水面上爆炸可以产生3000度的高温),秋山则制定了针对对马海域地理情况的《七段式作战》和风险极大的T字型战术。

不过大战前,Rozhestvensky中将和他的舰队的漂流之旅还没有结束。横穿印度洋,通过马六甲海峡的Rozhestvensky刚想在法属印度支那(今越南的金兰港)靠港休息,就接到了法国远东舰队司令不准靠港补给的警告。

无奈的Rozhestvensky只好在海上漂流(为了节省煤炭,同时等待不知道在哪里的第三舰队),就这样漂啊漂的漂到了公海上,最终神奇的在1905年5月通过电台联系上了赶来的第三舰队。

集结完毕后,Rozhestvensky率领这支超过50艘军舰,11艘战列舰的庞大舰队开始北上,前往海参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法国远东舰队司令在日记中写道:10天后,俄国可能不会再有海军舰队了。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熟悉了,俄国太平洋舰队在对马海战中被日本联合舰队打败,19艘战舰被击沉(其中包括6艘战列舰),两艘战列舰被俘,剩下的被解除武装,最后成功到达海参崴的只有一艘巡洋舰和数艘驱逐舰。俄罗斯海军的太平洋舰队司令Rozhestvensky中将也被俘虏。

偶然只是必然的体现

因为对马海战最终葬送了俄罗斯远东的全部舰队,加上Rozhestvensky宠臣上位的背景,他本人自然也就成了日俄海战失败的垃圾桶,大众的笑柄和后世军事研究者鄙视的反面典型。但是实际上,Rozhestvensky作为一个军事上的新手,在整个航行和作战过程中,并没有明显的错误(操守气节有待讨论),带领整个舰队航行数万公里,舰队没有散架还能进行作战,这本来就可以说得上是奇迹。在将近8个月航程和作战中,舰队没有哗变和逃脱,没有因为外交争端引起流血时间,本身就证明了Rozhestvensky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官僚和优秀的管理者,同时也是一个拥有着出色洞察力,性格无比坚定,精力充沛的人。在和第三舰队会合后开始北上的时候,Rozhestvensky也充分的考虑了和日本联合舰队提前遭遇甚至决战的可能性,实行了最严格的灯火管制,无线电静默,并且挟持了所有遭遇的各国船只。

日俄海战,甚至日俄战争中俄国的战败,是一种系统性的失败。庞大的俄罗斯帝国本质上只是一个落后又愚昧的专制帝国,所有的军事行动和判断都是基于沙皇和他身边几个心腹大臣的想法。一场战争发动与否与国家无关,与普通民众无关,与大多数官员也无关,仅仅是少数人加官进爵,平步青云的手段,在这种体制和机制下,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自然都可能发生。除了之前俄国海军部向法国外交官询问本国舰队位置,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荒诞剧外,还有一直困扰Rozhestvensky的煤炭问题。

在出发前,似乎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舰队出发后,英国人封锁,自己人贪污,结果世界第三强的舰队只能烧来自日本的劣质煤炭(一种很不容易烧出蒸汽,只有刺鼻浓烟的廉价煤矿),结果在Rozhestvensky的质问和各种外交钳制下,圣彼得堡海军部的高官们一看苗头不对(估计也捞的差不多了),干脆撒手不管,关于煤炭的所有内政外交全部一股脑的扔给了Rozhestvensky本人(美其名曰:全权委托),让人怀疑俄国人自己是否真的在乎打赢这场战争。

反观日本,虽然国土面积狭小资源紧缺,但是已经转化为现代国家,国民已经拥有了公民意识。比如一直让俄国舰队头疼不已的煤炭问题,在日俄开战前,就由日本海军次长亲自监督,买进了大量的优质英国威尔士煤进行储存。

1891年,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尼古拉二世访问日本的时候,被激进分子津田三藏砍伤,这让当时国力弱小的日本震动不已,明治天皇亲自前往探望,俄罗斯帝国也要求严惩(处死),否则将对日开战。当时的政府为了平息事端,决定引用日本刑法116条中规定的大逆,判处津田三藏死刑。没想到最后被最高法院大审院给顶了回来(按照法律解释,死刑只适用于伤害日本皇族,外国皇族在日本等同于一般公民),当时的大审院院长儿岛惟谦的结论是:法治国家必须完全遵守法律。最终法院顶住了政府的压力,判处津田三藏无期徒刑。

不惜对外开战(尤其是对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国家)也要维护法律的公正,这样的国家里的公民才能稍微活得有些人样。而人只有当能活出人样的时候,才会真正认真的去考虑自己的国家的利益。通过这场博弈,坚持司法独立原则的日本,也赢得了欧美诸国的信赖,日本和各国签订的大量不平等条约在之后被逐一废除。

对马海战中,第一个发现Rozhestvensky舰队的人并不是军方的武装商船信浓丸(装了门炮就被征用了),而是一个居住在冲绳岛的船夫奥浜牛。他在回家的时候发现了大量没有悬挂旭日旗的军舰,于是立刻报告了当地的派出所,可是当地并没有无线电,于是奥浜牛和几个警察一起划着小船划了15个小时,等向军部大本营报告的时候,已经是信浓丸目击Rozhestvensky舰队的两个小时之后了。

奥浜牛只是一个船夫,他既不是政府公务员也不是吃皇粮的军人,但是当他发现了可能有利于自己祖国的线索(还只是可能),宁愿花费掉自己一天跑船的时间,费力十几个小时进行报告。再对比一下圣彼得堡那些高官厚禄,脑满肠肥的将军、参谋们,高下之分立见。

所以,当时贫弱的日本能够打败比自己强大的多的俄罗斯帝国并不是偶然(当时的沙俄帝国财政预算是日本的十倍,陆军兵力是日本的十倍,海军兵力是日本的三倍),俄国的失败也不是意外。

不过祸兮福所伏,日本在和清帝国、沙皇俄国中两次奇迹般的胜利,让日本人开始习惯性的在战争中去赌国运。所谓久赌必输,最终国家也在轰炸中化为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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