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正月十五晚上一场御前会议，讨论的核心只有一个：因为去年一年两京十三省天灾不断，同时兵事四起（北拒俺答，东南剿寇），造成国库亏空。 6park.com
更通俗的说，就是预算超支，政府没钱了——没钱到什么程度，在京官员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6park.com
财政赤字下，要具体讨论两个问题，第一，去年超支的预算如何处理，哪部分政府应予结算？第二，今年的亏空从哪里来补？ 6park.com
这是一个关乎于社稷民生的问题，也是权力的较量，借此机会中央内部各权力派系粉末登场。 6park.com
参与御前会议的机构分别为内阁和司礼监。内阁与会人员分别是内阁首辅严嵩，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徐阶，户部尚书高拱，兵部尚书张居正，工部尚书严世蕃（严嵩的儿子）。 6park.com
权力的平衡在内阁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反严一党在人数上有优势（3比2），兼吏（人事）、户（财政），兵（军事）三大要害部门的最高行政长官；相比之下，针锋相对的严党中，严世藩只是工部尚书，而且在内阁中排名末尾，但是严党党魁严嵩却是内阁首辅，有内阁的最终决定权。 6park.com
同时严党尤其是严嵩本人有着嘉庆皇帝的支持，这点从司礼监偏袒严党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司礼监掌印吕芳、秉笔黄锦、陈洪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司礼监作为内廷机构是皇帝权力的衍生，忠实的执行嘉庆皇帝的命令是他们存在的唯一目地。 6park.com
内阁拥有拟票权（对各种问题提出解决方法），司礼监有批红的权力（是否同意解决方法），皇帝稳坐中央，权力形成平衡。 6park.com
严党虽然有嘉靖的支持，但是反严一党也有裕王（后来的隆庆帝）的支持，尤其这个时候裕王妃也为嘉靖生下了唯一的皇孙（后来的万历皇帝），时间在徐阶他们这边。 6park.com
每一个人，上至皇帝，下至一个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无论身份尊卑，都相互捆绑、如同囚徒一样牢牢的固定在权力的蜘蛛网上，任何一个人的动作都会引起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 6park.com
会议开始，先是讨论去年超支预算如何处理。超支最严重的就是兵部和工部，打仗的额外支出没有办法，但是工部的超支却是因为为了给嘉靖帝修宫殿，跑到海外买木头运木头造成的（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运输使用了兵部的战船，所以账扣在兵部头上）。 6park.com
一顿杀机四伏的唇枪舌战加各种人身攻击后，嘉靖帝如神天降，对两个问题给出核心指示：去年的超支全部批准，今年该打仗打仗，该修宫殿修宫殿，但是不允许亏空。 6park.com
至于如何达到这个目地，那是内阁的事情，不是皇帝的事情。 6park.com
老迈的严嵩缓缓的对皇帝的指示进行总结并且开出药方：不能节流，只能开源。 6park.com
整部剧的核心主线在此提出：改稻为桑。 6park.com
所谓的改稻为桑，就是将农田改为桑田，进而产生更多生丝，制成丝织品后加大对外出口，通过贸易顺差的获利来弥补国库的亏空。具体操作就是将浙江现有农田的一半改成桑田，短缺的粮食由临近省份调拨。 6park.com
这道改稻为桑的国策，执行起来有很多硬伤，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差。御前会议是正月十五，等命令下达到地方开始实施，怎么也得农历三月份了，此时农民已经把种子种下，田里已经满是青苗。这个时候突然要求把水田改为桑田，今年的种子和花费的力气就全都白费了，从桑田到生丝再到粮食是一个漫长又充满不可预测因素（天气、战争、农民变桑民的风险等等）的过程，一旦出现了偏差，老百姓吃什么？ 6park.com
政府最高层看不出来吗？当然不，从皇帝到首辅，从司礼监到内阁成员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但是就是不说破。 6park.com
对于严党来说，这正是一个兼并农民土地的大好机会——这个国策一旦实行，农民就一定会缺少越冬的粮食和第二年的种子，这时候就可以用少量的粮食贱价从农民手中买走土地，真可以说是以权谋私、假公济私以自肥的绝佳机会兼大杀器。 6park.com
对于反严一党来说，浙江省上上下下都是严党心腹，他们巴不得改稻为桑改得浙江闹得天翻地覆，民变四起，这样好以此为借口来倒严（为了达到这个目地，还派谭纶去上一层双保险）。 6park.com
对于嘉靖来说，只要亏空能补上，宫殿能建起来，仗能打下去，剩下的他一概不管。 6park.com
对于司礼监来说，皇上都不急，太监急什么。 6park.com
转了一圈，一个不靠谱的国策可能引发的灾难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就是不点破。亿万小民的生命，无论是在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的天子眼中，还是在饱读诗书，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内阁，各部尚书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6park.com
真是洪洞县里没了好人了吗？不是，这是权力的恐怖。 6park.com
蜘蛛网的中心已经振动，这振动随着网络慢慢传到了蛛网的末端——浙江省。 6park.com
这年头谁也不比谁傻，浙江省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当改稻为桑作为国策传达到浙江省之后，至少有三个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6park.com
从中央到地方，浙江省就如同一个小朝廷，最高长官是浙直总督（军区司令，掌管东南五省兵权）兼浙江巡抚（省委书记），挂着兵部尚书（国防部长）衔的胡宗宪，紧随其后的是布政使（省长）郑泌昌，按察使（政法委书记）何茂才，下面是杭州知府（市长）马宁远，以及众县县令（县长）；内廷驻扎在浙江的是司礼监下派负责和外商沟通的江南制造局总管太监杨金水，他的干儿子河道总管李玄，以及织造局所属官商，浙江省首富沈一石。 6park.com
同时，反严一党为了钳制浙江官员，将裕王詹事府詹事、与胡宗宪私交极好的谭纶空降至浙江。 6park.com
老谋深算的胡宗宪一眼就看出了“改稻为桑”的弊端，同时也瞬间明白了内阁的用意，以及这所谓“国策”背后的权力厮杀，更明白了自己和浙江的官员已经走入死局。他的主要工作是东南剿灭倭寇，兼任的浙江巡抚也是为了平寇而服务，改稻为桑必然使官民关系高度紧张，甚至触发民变，进而大幅度增加剿灭倭寇的难度。 6park.com
一旦出现民变，身为浙江巡抚的他责无旁贷，一旦民变造成战局失利，他胡宗宪更是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6park.com
就在胡宗宪苦思冥想的时候，很多接到中央命令的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行动了。杭州知府马宁远既无背景、也没派别，只知道中央的命令必须执行，于是和众知县一起，带领巡抚衙门的兵丁堵住了河口不放水，同时命令马踏青苗，强行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 6park.com
眼看就要民变，戚继光在胡宗宪的授意下飞速赶来把兵丁带走，没有军力支撑的马宁远再强悍也无法堵住河口，踏毁青苗。 6park.com
巡抚衙门大堂，浙江省级干部齐聚一堂，面对马宁远的抱怨，胡宗宪明确表示了两点，第一中央的政策理解需要执行不理解也需要执行，第二如果按照现在的部署执行下去必然激起民变，同时表示自己会立刻上书朝廷，希望事情能够暂缓。 6park.com
一直闭目养神的杨金水突然睁眼，大意就是暂缓今年五十万匹丝绸的产量就无法完成，司礼监甚至皇帝问起来怎么办？ 6park.com
织造局是内廷直属机构，不受地方政府管辖，杨金水作为织造局总管太监，司礼监掌印吕芳最得力的干儿子，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按照中央要求在年内完成产量，至于土地兼并也好，民变也罢，就算闹得天翻地覆都不在他的任务之内。 6park.com
胡宗宪立刻表示，立刻就会上书，同时向周围省份借粮，应该不会耽搁很久。 6park.com
蜘网中心的波动已经引发边缘的巨震，同时巨震也反作用于中央。 6park.com
胡宗宪的奏疏到达了内阁，和同僚商议内容不同的地方是，胡宗宪直接表示改稻为桑是极为危险的胡闹，“无田则失民，失民则危国”，对下维护中央的权威，对上直指弊端核心，胡总督也算用心良苦。 6park.com
可惜胡宗宪上书这步棋早在反严一党的预料之中，谭纶的到来，让严世藩怀疑胡宗宪脚踩两只船，要卖裕王的好。一个经济问题混杂进了党争和私怨，那么事情本身的对错就不再重要。严嵩倒是用人不疑的同时看得透彻，认为胡宗宪老成谋国，甚至询问党羽，除了让大户买农户的稻田改种桑田的法子，还有没有别的两全之策。 6park.com
包括严世藩在内的严党骨干异口同声的表示，别无他法（严党在巨大利益面前，挡者死，连严嵩也不例外），不甘心的严嵩又通过内阁把胡宗宪的奏疏交给司礼监，希望吕芳能把这个事情陈奏给嘉庆帝。 6park.com
嘉靖何等精明，知道之后直接表示诉苦的话朕就不看了，有苦向内阁、向严嵩诉去。 6park.com
中央和地方的第一回合博弈结束，见微知著的胡宗宪没能纠正改稻为桑这道错误的命令，他那封能够在萌芽状态扼杀错误的奏疏没有任何朱批，就被原封不动的掷回。 6park.com
浙直总督，浙江巡抚，节制东南五省兵力，领兵部尚书衔的胡宗宪，在这张权力的蜘蛛网上也如履薄冰，无能为力，丝毫动弹不得。 6park.com
待续

贴主:北冥巨鲲于2020_04_11 22:24:3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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