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堤淹田后，改稻为桑没改成，反而一下多出几十万灾民来。按照胡宗宪的想法，朝廷应该立刻对灾区赈灾同时减免赋税，并且暂停改稻为桑的国策。可嘉靖帝既不愿意出钱赈灾，更不愿意推迟填补亏空，大把捞钱的机会，直接要求赈灾和改田两项兼顾（相当于不答应任何议和条件，但是必须达成停战协定）。 6park.com
第二个纠错的良机被彻底断送。 6park.com
此时的浙江官场，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表面平静但却杀机重重，聪明人尚且避之不及，但有人自作聪明的人却还硬往里面掺乎。 6park.com
翰林院编修，殿试高中探花（全国第三名）的高翰文估计也是一肚子治国平天下的想法，正太你感叹怀才不遇，于是在这个风口浪尖提出了让灾区没有受灾的大户出钱买下农民的土地，改种桑田的“办法”，这样灾民过冬的粮食也有了，改稻为桑也能按时完成。 6park.com
在中国，什么政策都得有个提纲，于是美其名曰“以改兼赈，两难自解”。 6park.com
估计他写这份奏疏的时候，就跟吃饱了没事在电脑前敲键盘的人一样，根本没想到他随笔的一篇奏疏竟然会让暗流汹涌的浙江官场掀起巨浪，差点连自己都吞噬殆尽。 6park.com
因为高翰文的想法和严党一致，得到了理论支持的严党如获至宝，加上他金榜高中的时候严世藩担任主考，相当于俩人有师生之谊。于是这个翰林院编修连升六级，空降至浙江接替马宁远任新的杭州知府。 6park.com
胡宗宪正式卸任浙江巡抚，由郑泌昌接替，何茂才补缺浙江布政史，同时继续兼任按察使。 6park.com
除了人事变动外，对于灾区的灾民为了保险起见，在高翰文推行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略的同时，由户部和浙江临近省份拨粮赈灾。 6park.com
表面上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可实际上呢？ 6park.com
胡宗宪卸任浙江巡抚后心情一下大为放松——即使剿倭因民变而失败，自己也从直接责任变成了间接责任兼受害人。人一旦和自己利害无关，就能比较客观的看待问题，和之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所谓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是换汤不换药，不捅出新的篓子就不错了，如果想让灾民有粮食过冬不至于激起民变，中央拨款和临近省份调粮是唯一可以指望的方略。 6park.com
可是现实很快打了胡总督的脸，也让他明白了中央内部党争已经到了何等你死我活的地步。 6park.com
严党是肯定是不能指望的，老迈的严嵩有心无力，已经无法指挥渐渐失控的严党，而实际党魁严世藩等人就指着以改兼赈兼并灾民的土地，鲸吞财富，中饱私囊，怎么可能自毁长城？ 6park.com
那么以徐阶为首，裕王为后盾的反严一党呢？作为正面人物，总不会看着百姓饿死，民变四起，胡宗宪平倭失败而坐视不管吧？ 6park.com
现实是骨干的——在裕王府的会议上，大明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张居正明确表示，现在是倒严的大好时机，别说户部没粮食（国库已空，去年百官的工资都没发出来），就是有粮食也不能调，应该让浙江彻底大乱。 6park.com
连亲眼看到百姓疾苦的谭纶也符合，认为这是“大谋略”，最后还怜天由人感叹了一句，“可惜苦了浙江的百姓”。 6park.com
危难之时，垂垂老矣的严嵩也只能低头向徐阶服软，希望徐阶写信给赵贞吉（徐阶的学生，现任江苏巡抚）给浙江调粮，徐阶表面答应，实际没有动作。 6park.com
等不到朝廷粮食的胡宗宪病倒了，李时珍开的药方可谓幽默又一针见血（稻谷一百船，即日送往浙江，外服），但是他还是力所能及的做了两件事情。 6park.com
第一，是亲自找到和自己私交二十年的赵贞吉，希望他能调粮给浙江，最后连以军粮名义这种歪招都想了出来（等于愿意替赵贞吉承担一大部分责任）。 6park.com
可是赵贞吉明确表示“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叫我不要借粮给你”，当胡宗宪想确认是严党还是反严一党的时候，赵贞吉一头冷水泼了下来——两边都不希望我借粮给你。 6park.com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逝者如斯，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是个数字。这种话从灾区临近省份的封疆大吏、理学中人、清流领袖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6park.com
既然调粮拨款不能指望，胡宗宪又在驿站找到以改兼赈的提出者和执行者高翰文，希望能够点醒他浙江现在山穷水尽、举步维艰的困境。 6park.com
高翰文虽然对淳安建德两县的灾情也做足了功课，但是当胡宗宪提出大户买田的差价的时候（丰年50石稻谷一亩，歉年40石稻谷一亩，而淳安打算出的价格是8石一亩），他竟然无言以对，最后只能以所谓的“天理王法人心”来作答。 6park.com
但是胡宗宪的一番话也没白说（这也是他唯一一番没白说的话），醍醐灌顶的高翰文决定以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来直面浙江官场。 6park.com
在裕王、李王妃晓言大义下，张居正、谭纶答应调粮；在严嵩的橄榄枝下，徐阶答应写信催款；在胡宗宪苦苦哀求下，赵贞吉答应借粮；结果呢？最终根本没有一粒粮食调拨给淳安建德两县，要不是沈一石后来搞了一出奉旨赈灾，浙江早就大乱了。 6park.com
毁堤淹田后，浙江四十余万百姓受灾，流离失所。天下之主不打算赈灾，也不打算哪怕暂缓填补亏空，敛财挥霍的机会；朝廷严党更是借此机会将土地兼并明朗合理化；反严一党想趁此挑动大乱，作为打击政敌的手段；只有困在蛛网中，只有一个已经心力交瘁的胡宗宪上蹿下跳，一个从中央空降的书呆子愿意本着人最基本的良心为灾民说话。 6park.com
人都说“官断十条路”，千古以来官场奉行的守则就是与自己利益相关的按照与自己有利的办，与自己利益无关的怎么简单怎么办。事不关己，但是还愿意出头为百姓争一争的，那就是难得的好官了。 6park.com
不过这两个好官并不孤单，千里之外，一个出生在天涯海角荒蛮之地的举人，即将以新的淳安县令的身份（之前的县令已经被胡宗宪当地正法）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正是这个不入流的官场边缘人，竟然打破了官场的平衡，撕破了坚不可摧的蜘蛛网。 6park.com
各方势力都已到位，齐聚浙江，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6park.com
待续

贴主:北冥巨鲲于2020_04_18 8:27:5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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