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殺害了許多無辜生命的劊子手……我過去的人生隻不過是一個騙局。”——金賢姬


提到“特工”，我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這樣的畫麵：

男的雋逸，女的冷豔；

他們化身為正義使者，遊走於灰色地帶，穿梭在風譎雲詭的政治浪潮中……



電影《碟中諜4》中的男女職業特工
但事實上，這個令人神往的職業，除了神秘與危險，更多的是複雜與齷齪。

1987年，韓國一起飛機爆炸事件，將這個神秘工種，拉到世人麵前。

一場暗流湧動、見不得光的行動背後，代價竟是無數條無辜的生命。

1

半個多世紀以前，朝鮮和韓國都貧窮落後得如一片廢墟。

盡管他們背後有蘇聯和美國兩個大佬支持，但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的絕望。

直到1960年代，樸正熙政變成功，韓國在他的鐵腕統治之下，終於成就了“漢江奇跡”。



左為樸槿惠，中為樸正熙
這個國家經濟崛起，有一個很大原因：勞務輸出。

當時，大批的勞工被外派到德國當礦工、紡織工，用汗水和生命掙來外彙，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韓國外彙儲備的壓力。

但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人，最後竟成了韓國和朝鮮博弈的犧牲品。



外派到德國當礦工的韓國人
事情要從1988年漢城奧運會前夕說起。

伴隨著經濟發展，韓國在國際的地位大幅提升，終於申請到夏季奧運會的主辦權。

原本大家都窮得穿不起褲衩兒。

可沒想到韓國偷偷變有錢了，驚豔了所有人。

朝鮮急了。

早在韓國取得奧運主辦權後，朝鮮就提出南北聯辦的要求，但被韓國拒絕了。

國內經濟停滯，外援陷入孤立，連曾經的大佬蘇聯也罔顧過往的情麵，安排500多人參加這場賽事。



漢城奧運會開幕式
朝鮮感到顏麵盡失。

要是在全世界關注漢城奧運會的時候，炸毀韓國客機，那國際社會怎麼看待韓國？

各國運動員是否會因為安全沒有保障，而退出比賽？

這一係列的小心思，促使朝鮮開始醞釀一個阻撓漢城奧運的計劃。

於是，一個叫金賢姬的美女特工，被派遣執行這項任務。

2

毫無疑問，金賢姬絕對符合“美女特工”的標準。



長相楚楚可人的金賢姬，出身於官宦家庭。

父親是名外交官，曾擔任朝鮮駐古巴大使館三等秘書。

家庭條件優渥的她，與那些在溫飽線上掙紮的朝鮮底層人民相較，簡直就是天之驕女。

三年級她就能參演電影，成為小明星；11歲時又被選中為韓國代表團團長獻花。



③號是金賢姬
朝鮮這個國家賦予她的，幾乎都是最好的一麵。

因此，當她被灌輸“韓國人生活疾苦”的思想時，對此深信不疑，並以拯救同胞為己任。

上大學後，金賢姬就被上級安排攻讀日語係，正式成為一名朝鮮對外情報調查部特工。

1981年，20歲的金賢姬化名為“金玉花”，開始正式接受韓國和日本國情和文化培訓課程，為偽裝成日韓公民做準備。



這裏需要插個題外話。
據說，朝鮮的綁架業務遠近聞名。

譬如直接從中國、泰國、日本、韓國以及歐洲等國綁架各方麵人才為其所用。

領導人想打造電影工業就到韓國綁架個導演來；

想學英語就到中國雲南綁架個助教的美國人；

想培養間諜就到日本綁架個禮儀老師。



愛好電影的朝鮮前領導人
所以，金賢姬想要成為一名毫無破綻的日本人，他們綁架了一個叫田口八重子的酒吧服務員，專門給金賢姬培訓日語和日本飲食文化。

金賢姬和這個田口八重子一起生活了近3年，從日本餐桌禮儀、化妝和肢體手勢，都進行係統的實務培訓。



接著，上級又為她從澳門綁架來中國平民，輔導中國文化和粵語方言。

據金賢姬回憶，中國明星陳衝，就是她的“學習對象”之一。

半年後，有了中國語言基礎的金賢姬，用偽造的日本護照進入澳門。

之後化名“吳英”，轉以大陸偷渡客的身份，自稱父母遭受“文革”迫害，企圖利用當時澳門當局針對大陸偷渡客的特赦政策，獲得澳門永久居留身份。



在此期間，她還接受特工訓練，如格鬥、射擊、爆破，包括如果身份暴露被捕，該如何自殺。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金賢姬接到上級指令——炸毀韓國客機，以“破壞南朝鮮傀儡政權奧運會”。

3

所有的特工電影，都會展示獨屬於自己時代背景下的意識形態色彩。

現實中的特工也不例外。

當金賢姬接到任務時，覺得自己在眾多人當中被選中，內心感到無比自豪。



她在自傳中寫道：

“當年接到炸掉韓國飛機的命令時，沒有殺死無辜者的罪惡感，隻是感激交給我們重大任務的領袖大人。”

殊不知，她一筆帶過的殺戮背後，是無數個家庭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

1987年11月28日，金賢姬和另一名特工金勝一，偽裝成一對日本父女，混入大韓航空KE858次航班。



金勝一
858次航班裏坐滿了被外派的勞工。

時近歲末，這些在海外勞碌一年的韓國人，終於要與久別的家人重逢，機艙裏的氣氛格外歡樂。

誰能想到，重逢轉眼就成了訣別？

金賢姬和金勝一將偽裝成收音機電池的固體炸彈，和偽裝成洋酒的液體炸彈藏在行李艙中，並將指針撥到9小時後爆炸。

兩人做完這一切之後，在經停機場下了飛機。

9個小時後，飛機準時在印度洋上空爆炸。

機毀人亡，115人無一生還。



人們在飛機殘骸前悼念
得到消息的韓國方麵，一開始將其定義為機械故障引發的空難。

然而，等他們對飛機殘骸和現場焚燒做了技術層麵的分析，才意識到，它遭遇了炸彈襲擊。



案件很快就真相大白。

金賢姬“父女”因持偽造日本護照，在巴林機場被扣押，盤問時“父親”突然掏出香煙放入嘴裏咀嚼，當場斃命。



金賢姬的假日本護照
香煙中含有“氫氰酸膠囊”（一種劇毒，二戰時曾被納粹用作殺人毒氣）。

而金賢姬也同樣試圖自殺，被警方察覺後，強迫其嘔出殘渣，搶救了過來。

她成功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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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金賢姬或許想過，任務完成後要麼逃回朝鮮與家人團聚，要麼自我了斷，完成她的報國使命。

她唯獨沒有想過，被捕後，如何麵對殺死115條人命的罪惡。



金賢姬先是拒絕說話，後又聲稱自己是日本人。

被戳穿不識日本人常吃的即食紫菜時，又改用普通話說自己是中國人。

直到最後，她被帶到韓國繁華的街道。

漢城的街道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群個個衣著得體，這與她所接受教育中的“疾苦”景象完全不同。



金賢姬這才明白，自己在朝鮮的優渥生活，不過是韓國人一個可有可無的注腳。

她瞬間崩潰，坦白了一切。

漢城地方法院判處了金賢姬死刑。

但故事到這裏，並沒有結束。

金賢姬從偉大的幻夢中驚醒，甘願接受道德的審判和法律的製裁。

但神奇的是，麵對這個115條人命的凶手，韓國人並沒有爆發出憤怒，反而有著無限的惋惜和憐憫。

當時，韓國電視台每天循環播放金賢姬的15分鍾認罪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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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她端莊柔美、惹人憐惜的容貌，韓國國民堅信她是遭到了洗腦。

韓國全社會因此引發了“憐惜”金賢姬的風潮。

民間成立多個聲援金賢姬的團體，希望政府能夠從輕處理這個被命運欺騙的柔弱女子。

1990年4月，也就是距離客機爆炸案還不到兩年半的時間。

時任韓國總統盧泰愚，在KE858航班“遺族會”的強烈反對下，仍行使了總統特權，對金賢姬施行特赦。



盧泰愚（左）
理由是：

留下金賢姬，一來可以改善了韓國的人道主義形象；

二來，朝鮮方麵拒不承認罪行，而金賢姬可以作為唯一的證人。

但之後有報道稱，韓國這番作為，有部分原因是想把金賢姬由一個恐怖女殺手，塑造成為被朝鮮逼迫、楚楚可憐的受害美女。



由此，就可進一步弱化朝鮮的國際形象。

他們的目的確實也達到了。

1988年，美國將朝鮮列入“支恐國家”黑名單。

直到2008年6月，朝鮮炸毀了寧邊核設施冷卻塔，美國才將朝鮮從黑名單中除名。



2008年朝鮮被炸毀的核設施冷卻塔
5

無論如何，金賢姬就這麼出了獄，並好好地活著。

而她在朝鮮的家人，被朝鮮方麵以“脫北者”（逃離朝鮮的朝鮮人被稱為脫北者）的家屬，全部送入集中營，下場淒涼。

那個教她日本文化的田口八重子，一個離異的母親，則被偷偷處決。

她年幼的兒子在日本苦苦等待失蹤的母親。

直到2010年，年近半百的金賢姬到日本訪問，期間拜訪了田口八重子之子，安慰他“我相信她還活著”。



遺孤思母之心是否得以慰藉，無人知曉。

但金賢姬在日本受到高規格禮遇。

韓國國情院以每小時近1000萬韓元的價格租用豪華直升機，帶著她在東京上空觀光。

一時間輿論嘩然。

“同情”一向是無關緊要者的狂歡，那些悲劇的背負者，永遠在求生的夾縫中掙紮。

或許，是金賢姬的美貌讓大眾失去了戒心，選擇了原諒。



但在這場政治角力中喪生的無辜生命，他們留下的親人，內心將永遠有打掃不盡的黑暗。

幾年後，金賢姬和一個韓國官員結婚並生兒育女，過著“普通主婦”的生活。

隻是，憤怒的被害者家屬允許嗎？

朝鮮半島局勢的複雜性允許嗎？

“像普通女性一樣的生活”，恐怕永遠隻是金賢姬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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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如天邊般奢侈。

她需要在後半生，不斷地從事寫作和演講，不斷地披露朝鮮恐怖的過往。

韓國政府甚至擔心她遭暗殺，出入為她配備保鏢。



金賢姬手拿她的自傳
贖罪，將會是她下半生唯一的命運。

她更像一顆美麗的棋子，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