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柳在知青上山下乡年代里发生了很多故事，他把这些故事从《我的前世今生》中分离出来，单独编辑在《知青故事》里加以详细的叙述，现在我把他的这部分发表在这里。感谢朋友们继续分享，沙柳的知青故事。  6park.com
    沙柳知青故事之三
 
    那年秋天的时候，老天爷不知犯了什么邪，一进九月就开始下雨,接连十余天也不见开晴，而且是越下越大，村东头的黑沙河早已是汪洋一片，平时往公社去的唯一的木桥已经淹没在水中了。
    我们这些下乡知识青年和大部分的社员整天的在水中收割庄稼，活计特别的辛苦。因为,我们县和临县之间的界河大柳河告急，而且有决口的危险，所以大部分强壮劳力都去了大柳河抗洪去了。
    九月下旬的一天晚间，老天又下起了瓢泼大雨，从青年点向远处的黑沙河望去，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突然,生产队长顶着大雨披着蓑衣，敲响了青年点的房门。生产队长是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子叫郑国丰，小个子不高，但是很健壮，农村管这叫‘磨架汉子’。郑队长平时紫红的脸，今天也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有急事紧张的老脸煞白，一进屋，急促促的对我们说：“上级来指示了，说是大柳河通江口要决堤，为了保住大堤让我们增加强壮的劳力去支援，生产队里人手也不够了，你们青年点的几个男生都跟我走，而且马上就走。” 6park.com

    于是我们连夜打行李，装粮食，备工具，独轮车、大抬筐等用得着的东西装了满满的一大马车，我们和郑队长连夜冒雨坐着大马车，向二十余里外的通江口奔去。 6park.com

    通江口是我们公社的一个大队。河东面是临县的莲花公社，两地之间隔着大柳河，大柳河是辽河的支流，两岸相隔平时有百十多米,但是,两岸从不往来。据说解放前两岸的农家为了河水经常的打斗，旱天是为了争水，涝天是为了放水，几十年的恩恩怨怨，老死不相往来。 6park.com

    清晨，我们到了通江口，整个河水已经接近平口了，宽宽的河面有数百米宽，真个是‘两岸渚崖之间不见牛马’。那个场面是人山人海，大家都拼命似的肩抬、车推，往大坝上运土，几十米高的大坝，从远处蜿蜒的伸来，密集的人群象一群群蚂蚁在搬家，紧张而又忙碌在大坝上。 6park.com
    我们青年点的我和孟宪东、郭航、方大个子四个人一个小组，外加一头毛驴和一架独轮车，从几十米外的庄稼地里取土，往将近三十多米高的大坝上运土，每一个小组的任务是大坝上的五米长的地段，我们的口号是‘歇车歇马不歇人,誓于大坝共存亡’，大坝上竖着标语口号的大木牌，各个小组都是铆足劲的干，装满土就往大坝上跑，都很怕自己的小组被别人给落后。 6park.com
    大坝因为几天来的连雨，坝土是又软又滑，大家都艰难的在泥泞里挣扎。我们是两个人装土，一个人推车，一个人负责牵驴，毛驴子在独轮车的前边拉车，毛驴子是一个菜货，平时也没有好饲料给它吃，一点力气也没有，拉到大坝的半途就拉不上去了，我们大家又急急忙忙地，一个人牵驴，一个人吆喝驴，后来干脆独轮车的前面，是一条驴再加上两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掌握独轮车，后来是人也累坏了，毛驴子累的更完蛋了，怎么打也不往前走，这驴还没有一个人的力气大。有时在泥泞的越走越高的坝上，两个大个子和一头毛驴子都摔到在大坝上，人和驴都滚在了一起，每人的身上，全是雨水和泥巴。 6park.com

    后来我们发明了滑轮牵引车，把一个不用的独轮车翻过来，扒掉车轮胎反扣在大坝上，用车轱辘当作滑轮，用一条长长的绳子牵引，两个人紧紧地往上拉,结果我们发明的滑轮车运土的速度，比用毛驴子还快。 6park.com

    晚间我们就睡在大坝上的简易的窝棚里，窝棚里早已让雨水淋透了，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地方，睡到半夜我们还要轮换值班护堤，防止阶级敌人破坏，其实我们防备的主要还是河对面的人，防止河对面邻县的人趁夜黑天来毁堤。 6park.com
    解放前,我们河西面和河东面，因为河水经常的发生打斗，一遇大旱的年头,都来扒开自己一面的大堤,让河水往自己的地里流，可是一到洪水来了，河里的水满槽时，就怕自己这里的堤坝开口，淹没自己的农田，为了生存，有时老地主就唆使佃户，在黑夜偷偷的潜入水下，将河对面的堤坝用细细的柳叶枪刺穿，于是河对面就洪水连天，保住了自己的一面。所以为了这一条河水，我们两个相邻的县多年前还发生过械斗，据说还打死过人，因此我们晚间巡逻时一点也不敢松懈，每个人是一条长长的柳叶枪，柳叶枪就是扎枪，因为它枪头象柳叶形，所以大家叫它柳叶枪，外加一把长的手电筒，披着一条旧的装化肥的塑料袋子，不断的巡视水面的动静，不时的用扎枪向水下刺几下，防备河对面的人来偷袭。 6park.com

    几天来,我们虽然没黑夜没白天的干，可是大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尽管公社的领导和大队的干部在大堤上给大家鼓劲，但是运土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河水却越来越满，几乎就要溢出了，情况特别的紧急。 6park.com

    一天晚间，天特别的黑，雨也特别的大。看来我们已经很难守住了，决堤就在眼前。这时,我们大队的队长找到了我，把我叫到了大坝上的临时护堤指挥部的窝棚前，说公社的领导要见你，有重大的事情跟你讲。 6park.com
    我心里暗暗的奇怪，公社领导找我干啥，我一个小知青，我走进窝棚里一看，里面全是公社的领导，指挥部里一个个的领导的面部是从十分的严肃，各个脸上阴沉着，我们队的队长郑国丰把我推到公社的书记面前说：“这个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下乡青年,外号叫虎彪子。” 6park.com
    公社的书记上前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你就是虎彪子？” 6park.com
    我说：“我是虎彪子,在生产队里人们都叫我虎彪子，因为我是属虎的,当时也是年青身体十分健壮。其实我一点也不彪。” 6park.com
    公社革委会主任吴主任说：“为了无产阶级的伟大事业，为了我们公社的安全，我现在交给你一个很伟大的革命任务，你愿意吗？” 6park.com
    我说：“什么任务我都愿意，只要能保住我们的大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敢去。” 6park.com
   “好，好，好，”吴主任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为了保住我们公社的广大的革命社员的财产和生命的安全，我们要抢在河对面的人前面将他们的大堤穿垮，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也是党对你的考验，很光荣，我们的当地农民水性都不行，看来只有你们下乡青年能做好这个任务了。” 6park.com
    吴主任的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那时我们的广大的知识青年都在积极的努力表现自己，我一想，为广大贫下中农立功的时候到了，我紧紧地握着吴主任的手说：“请领导放心，请广大的贫下中农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毛主席对我们的期望，不辜负贫下中农对我们的期望，我保证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 6park.com

    半夜一点多钟,我和孟宪东、老郭三个人整装出发，我们脱下了所有的外衣，赤条条光着满是腱子肉的躯体。那情景，我们真算是个汉子，我们几个的水性是相当出色的，一九六六年为了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畅游长江的号召，我们曾经和全市的民兵武装横渡过太子河和大辽河。 6park.com
    我们三个人每人是一条柳叶枪，站在大坝上，望着黑黢黢的河对面，头上是连绵不绝的大雨，公社的领导，准备了白酒为我们壮行。我们从生产队长的手里接过一小碗白酒，郑队长的眼里闪着泪花，我们端起酒是一饮而尽，随即把酒碗抛向大堤。那场面，真好象是红灯记里的李玉和的雄壮，又真有些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反的豪情……。’ 6park.com

    我们三个人,和领导们握手道别，然后毅然的转身，嘴里衔着柳叶枪杆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我们慢慢的向河对岸游去。不一会儿，就游到了河岸对面，河对面的人可能是几天来也在抢修大坝，太疲劳了，巡逻的人不是很多，我们三个人潜在水里，用我们的柳叶枪狠命的向大坝基部刺去，大坝由于长时间的雨水浸泡，已经很松软了，两米长的扎枪，已经穿进去有一米多深了，我们三个人不停的向大坝一枪一枪的扎，拔出来，再刺……，突然,一阵紧密的锣声响成了一片，明亮的手电筒向我们照来，一大群护堤人向我们奔来，无数把长枪向我们刺来，岸上的人们高喊：‘有人毁堤啦！’。还有的人向我们投来大土块和石头，就听见扑通通的跳下来不少的人，向我们游来。 6park.com

    我们的行动被发现了,我们迅速的一头扎进水里拼命地往回游。那里的当地社员大部分都会游泳，可是，他们仅仅会‘搂狗刨’,速度特慢，那里能追上我们的自由泳呢，我们三个人迅速的游回来了。 6park.com

    上了岸，所有的领导都站在岸边等候我们。吴主任忙问,“怎么样？”,我说：“大坝的根基很硬，我们勉强能扎进去有一米多深，也不知道一会儿他们那里会不会崩堤。”这时瓢泼大雨迎头浇来，河水已经浸到了我们的脚下，忽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就听见我们的上游高喊,‘决口啦,大坝决口啦！’。无数面的铜锣铛挡的响成一片。民兵的‘五六式’步枪的清脆的枪声穿过雨幕，回荡在大坝的上空，河水象一匹奔腾的野马无情的从我们的脚下涌来，眨眼之间，脚下的大坝不见了踪影，人们拼命的沿大堤向下游狂奔，汹涌的洪水将我们几个人一下子就冲走了。我们几个人抱着一棵大柳树。 6park.com

    第二天,白茫茫的一片，汹涌的洪水冲跨了我们的四个生产大队，冲走了数十头的牲畜，冲跨了不少的民房。 6park.com
    具体死亡多少人，不得而知。 6park.com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清晰的记忆着，我们三个涉世不深的知识青年在那黑黢黢的夜里，嘴里衔着柳叶枪，冒着大雨，向那河对岸游去的情景，那时，我们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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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约维尔于2021_02_19 4:01:37编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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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约维尔于2021_02_19 12:19:14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