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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住院是我有生第二次住院，第一次是我七岁那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南城老家的亲属托人给我家带来一网兜大飞蟹，我小时候贪吃，比别人多吃几个，一下子，上吐下泻 ，撑的肚子疼，后来去医院说是得了猩红热，给我送到南八条传染病院，住了一个礼拜，而后，六十多年了，从没有住过一次医院，给国家节约好多钱。前几天临去桓仁五女山摄影，一大早，感觉舌头有点大没有多想，上了朋友接我的车上路，一路拍照，晚间喝酒，没敢多喝，喝一酒杯白酒。就玩了三天，回家赶忙去医大检查，说是陈旧性脑梗，可能和我去年西藏之行有关，赶快办理住院手续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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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是五人间，我是四床，床的北边是五号床，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八十多岁，因为一只眼睛突然睁不开，医生推测是脑神经问题，天天翻来覆去的检查。三号床是我的紧邻，一尺之搁，比我晚进来两天，姓毛，我们都叫三号床老毛子，老毛子其实一点不老，才五十岁，正宗的脑梗，胳膊腿好使，嘴不好使，不会说话 ，说不出来话，进来那天是他女儿和他二哥陪着，女儿端着洗脸盆和杂物，他慢慢的走，一边走，他二哥一边骂，你他妈这不是坑人吗？平时不让你玩命喝，你偏喝大酒，说是爱咋咋地，现在喝趴下了，牵扯这么多人，谁工作不忙啊，谁家里没得事啊。老毛子在前面走，慢吞吞的，任凭哥们数落一顿。老毛子是自来水公司司机，给领导开小车，喝酒机会多，喝酒就狠劲喝，沒深没浅，一直喝出了糖尿病，一副拼命三郎，老婆喝跑了，他也终于倒下了。老毛子是最正宗的脑梗，两眼发直不拐弯，胳膊腿好使，干嘎巴嘴，说不出来，昨天刘娜医生检测他的病情程度，我在一边看，医生问他，一加一等于几，刘大夫两根手指，在老毛子眼前晃了晃，老毛子两眼发呆，不言语，刘娜很有耐心，握着老毛子的手说，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立起来……，跟我说。老毛子两眼直勾勾，嘴唇蠕动，像个蚊子似的不知道说点啥。

     今天下午，老毛子老娘来看他，他老娘八十多岁了，白发苍苍，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对一双的流下来。老娘说，儿呀，不管你过去多任性，多不听话，妈都不放弃你，一定好好养病。老妈走了，老毛子一个人在走廊里溜达 ，两眼更直了 ，尿失禁了，病号裤子裤裆都湿透了，满走廊一股尿臊味。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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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号床那一边是二号床，二号床是个老太太，听护士喊的名字好像叫付桂珍，是前天进来的，老太太今年九十三岁，和我妈同岁，都是一九二五年生，属大牛的，人家活的很滋润，俺娘五十年前就故去了，唉，没福啊！老太太进来的时候跟着一群人，老的小的，老太太孙子都读大学了。
     老太太躺着病床上从急诊转过来的，两条腿不会走道了，我还以为是脑梗啥的，一问，不是，是缺钠缺钾综合征，老太太大儿子七十二了，戴个眼镜，看起来在是个知识分子，文质彬彬，儿子下面还有两个女儿，也都六十多了，大女儿烫个飞机头，头发乱蓬蓬，一脸褶子，二女儿文文静静，大高个子，白白净净，细长眼睛。大儿子最孝心，老娘在儿子家住，这次老娘生病就和他有关系，两个妹子，总是话里有话敲打他哥。

     老太太虽然九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过去是满大街溜达，那里有事那里到，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老太太最大爱好是看球赛，天天霸占电视机看球，前几天辽宁足球队掉级了，最后一场输给山东队，从中超掉入中甲，老太太气的难受，和儿子吵起来，儿子也死犟眼子，两个人吵的不亦说乎，吵着，吵着，老太太身子一晃，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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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救护车来了，两个女儿也来了，送到医大一院抢救，做了各类检查没有发现问题，最后大儿子讲了一件事。这几年手机电视到处是医疗长寿健康讲座，大儿子听上瘾了，讲座课里说，北方人咸盐吃的多。脑梗、糖尿病、高血压全国第一，大儿子合计如何让老太太长生不老，于是，给老太太做的菜咸淡减量，一年多来，现在是一点咸盐不放，想让他妈长生不老。医生一听，给大儿子一顿斥责，你这是杀人不用刀，老太太这是身体严重缺少钠钾，造成肌肉萎缩，四肢无力，两个妹妹给哥哥好一顿骂，找出了病因，于是送我这个病房慢慢补钾来了。 6park.com
      儿子知道自己惹祸了，屋子里出出进进总是耷拉着脑袋，昨天晚上，大哥和两个妹妹干架一场，吵的不亦说乎，医院给开了一个检测单，需要做核磁共振，大妹不同意做，说是做核磁共振对老年人身体危害特大，不做，坚决不做，二妹坚决主张做，来一次医院不容易要给老妈做个彻底检查，姐妹俩争执不休，面红耳赤。大哥怎么决定都不对，说做，得罪大妹，如果不做，得罪小妹，大哥在屋地转圈，没有主意，最后一跺脚，让躺床上老娘拿主意，大哥敷在老娘身边，贴着耳朵轻声细语问道，老娘啊，做个核磁共振，你说是做还是不做呢，他们吵架，老太太早就听个明白，就是不言语。儿子贴着老娘耳朵一边又一边的问，两个妹妹还等着结果呢，老娘可能是听絮絮叨叨气上来，大呵一声，你们是一群王八蛋。然后再也不言语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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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我是四号床，老毛子是三号床，五号床是那个抗美援朝的八十六岁的老兵。老兵姓氏很少，性贲，古代当武士讲，老兵在沈阳铁西大厂工作，六十退休以后，回了原籍绥中县。老贲头大个子，有一米八五高，尖脑顶，铮明瓦亮，长胳膊，长腿。老贲头总是抱怨病号饭不好，要吃肉，医生告诉他儿子，不许给他吃肉，老贲头在家的时候，一周要吃两次猪爪，两次猪下水，吃饭的时候离不开肉。住院以后苦了老贲头，天天是寡淡寡淡，没有一点油水，老贲头老伴早就故去了，一个人住在老家绥中的乡下，儿女要接到城市居住，好有个照顾，老贲头依恋故土，不肯离开，说你们要是孝心，就给我找个老太太伺候我，儿子昨天答应了，出院就给老爹找个老太太，费用他出。

     今天老贲头出事了，第一次看见老贲头的驴脾气。住院一天的程序是，早起洗漱，验血，配药，打饭，然后各个床的患者开始打点滴，天天如此，老贲头天天边点滴，一边迷糊睡一会。医大一院大墙外面是一溜小饭店，后面楼群家家办起来快餐，住院处是二十多层楼，每层几百人，一天三顿饭，可是个大事。于是，这里形成饮食产业一条龙，竞争激烈家家都派出一个推销员，各个病室发广告订餐单，每天都有几百人背着大书包，挨个屋子发，一床一份，一天两次。不知谁家的一个愣头青小伙子，背着一个斜挎包，沉甸甸的订餐宣传单，一个床一份，扔下就走，大约十点多，这愣头青进来了，一手厚厚一摞子宣传单，一手一扬，飞快下一个，我们打点滴都是头朝里，老贲头偏要头朝外，愣头青一个宣传单，一扬手，扔到了老贲头脸上，老贲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下床直奔愣头青，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吓我一跳，小伙子转身就跑，老贲头手上还有输液针头，没有办法，给拉了回来。老贲头儿子一边劝，别生气，老贲头呼哧呼哧喘粗气。

      下午无事，大家闲聊，昨天夜间二床哼哼一宿，老贲头没睡好，要补觉，头朝外，眯一会。三点多发传单又来了，愣头青也是没记性，进屋子，手一扬，一甩，一张彩色订餐单贴在了老贲头脑门子上，老贲头勃然大怒，这次手上没有针管，没有了束缚，老贲头如虎添翼，两条大长腿，跳下床，三脚两脚就追上了愣头青，老贲头抓住小伙子胳膊喊到，老子在朝鲜和美国佬拼刺刀，都没有眨眼，还怕你给个小兔崽子。老贲头儿子赶快上前说好话，劝他爹消气，愣头青赶忙赔不是，老贲头一松手，愣头青从老贲头嘎鸡窝下，钻出了，一溜烟的跑了。我估计十天半月愣头青不能来了，非得老贲头出院以后才能来，一定是这样。 6park.com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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