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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老板的卧房靠近前厅，可丝毫不会远离那些此起彼伏的欢乐。的确，入夜的春香楼内宅，从来不会宁静。不过，此刻那些摄魂的声音不仅不会打扰卧房内的两个人，甚至还会给红烛照映下的床榻，呐喊助威。 6park.com
李习盟平躺在床榻上，正聚精会神地享受着乌老板的香吻，和口中喷出来的热浪。那股温暖，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时而入耳，时而入口；时而旋转，时而进退；忽远又忽近，迅猛又若轻，让他沉迷其中，欲罢不能。他看着乌老板同样一副沉迷表情的脸：微微皱起的眉头，如两股几近聚合的波涛，随着身体的起伏翻滚着；迷离的双眼在灯光下无比晶莹，却随时会因为某个猛烈碰撞而突然睁大；类似元宝形状的双耳，在被抓起的头发下显得很突兀；吐出来的舌头，旋转如飞，颇有些「耍花枪」的意思。 6park.com
乌老板虽已是徐娘半老，可皮肤却紧致得很，加上丰满傲人的身材，让女性的魅力在她宽衣解带后的瞬间，就迸发出来。 6park.com
这个江南小女子，早个十几年，在奉天府也是红极一时。在她跟着丈夫走水的时候，就引得江边无数的汉子心痒。可她当时本本分分，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6park.com
之后就是造物弄人，一次走船时，她丈夫莫名其妙地害上疾病，没两天，就病死在水上。据说她守孝十几天，最后还是路过的戏班子给了她一口饭吃。后来她又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了几年，刚有点名气，戏班子的台柱子又感染风寒一命呜呼。 6park.com
于是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做了个一生的决定，当窑姐。她把之前丈夫留下的那条船赎了来，然后在船上做起了皮肉生意。消息迅速就传开了，原来江边那些汉子听说是她下海当了窑姐，几乎各个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春宵一刻。 6park.com
就这样，她靠着肉皮生意，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买了屋，置了地，开了铺。她原本想着，就用手里的钱，做个小买卖，过几年，再成个家，一辈子，就踏实了。于是她开始做布料生意，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现，根本入不敷出。来买布料的人不多，来偷布的人不少，加上苛捐杂税，地面上的打点，几天算下来，如此这样开下去，用不了一年，她就得卖地卖房，再回船上岔开双腿。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她关铺子，俄国人就来了。她看见当兵的在街上，有人挎着枪，有人骑着马，看见吃的就拿，看见女人就糟蹋。她怕了，她怕这些当兵的，不是怕被他们糟蹋，是怕被别人知道，只要拿着枪，跟女人睡觉就可以不用给钱。她又逃回了船上，还带回来两个被俄国兵糟蹋过的女人。她又做回了皮肉生意，就当着那两个女人的面，一次又一次地睡汉子，一次又一次地接过脏兮兮的钱。她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卖，然后用赚来的钱，养活着两个同样可怜的女人。直到有一天，那两个女人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地动山摇。她把两个女人搂在怀里，安慰她们说，俄国人走了，就回家。 6park.com
从此之后，两个女人就加入了她的队伍，并由找来了几个同样遭遇的姑娘。于是她们换了艘大船，把生意越做越大。奉天府的汉子们，都知道沈水河畔，有一条花船，船上有数不清的女人，能给人数不尽的风情。 6park.com
就这样，即是老板，又是头牌，她一个人撑起了这个摊子，直到买下春香楼，才渐渐退居幕后。这么多年，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她早就放弃了成家的念头，也不想再体会爱情的滋味。也许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还能有一个男人，不花一分钱，就安安稳稳地睡在她的床上。 6park.com
这个男人就是李习盟。昨晚他在看到鬼鬼祟祟的世栋后，就立刻跑来了春香楼。可他刚向乌老板打听，昨天晚上哪个姑娘陪过世栋的时候，就被带进了闺房。他并不想打听她的身世，也不想知道这么多年她凄楚的遭遇。他只想知道，昨晚，世栋到底是在跟妓女鬼混，还是偷偷跑出去杀了辽东行的掌柜，因为，他觉得，让掌柜惊恐万分的不是别人，就是世栋。 6park.com
可他把这种猜测说出来，却换来了乌老板的失声痛哭。 6park.com
她说她心痛，说她本应该给那个掌柜一个家，世俗却阻断了这条路。她说她爱他，多想跟着他一起走。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6park.com
「他真可怜，人都死了，还把他尸体挖出来，切了条胳膊！」乌老板一边哭，一边一头扎进李习盟的怀里。 6park.com
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安慰她。他不知道，生理上的慰籍，可不可以医治心灵上的创伤，可他至少在尝试，直到把所有的精力都一股脑地传递给她。 6park.com
马蹄和车辙的声音，混杂着清晨的鸟语，輕輕地随风送进李习盟的耳朵。他半梦半醒，随手把身上的被子抓入怀中，打算接着沉浸在醉人的梦中。可随后，他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仿佛是一只手，把他从梦中的世界抓回现实。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看见两个姑娘正站在乌老板面前，嚎啕大哭。 6park.com
「这是怎么了？」李习盟看着乌老板。 6park.com
「没你的事！」此刻的乌老板，已经不似昨夜那般柔情似水。 6park.com
「这两姑娘哭得瘮人，到底是怎么了？」 6park.com
「说了没你的事！滚！」 6park.com
「好，好，好。」李习盟本以为跟乌老板已经捅破一层窗纸，关系应该更近一步，不想反倒不如从前，于是丟下一句，「这回可不是我穿上裤子不认帐！」轉身就走。 6park.com
李习盟说着要走，却没出院子。他打量了半天正在啼哭的两个姑娘，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后院。 6park.com
第二进院子里安安静静，客人们几乎都还没起，李习盟左绕右绕，来到一扇半开着的窗子下，他顺窗子往里面看，看到一个姑娘坐在镜子前，正在盯着镜子里那几乎赤裸着的身体，那光滑洁白的皮肤上，是一条条数不清的伤痕。 6park.com
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房门也没有上锁，李习盟整了整衣服，斗胆迈步走进姑娘房中，并回手关上了房门。 6park.com
姑娘似乎并没有留意有人进来，还在盯着身上的伤痕，眼中噙着泪水。 6park.com
李习盟趁这个机会，又顺手关上了窗。窗子「呯」的一声响，引得姑娘转过身来。 6park.com
「你是。。。」姑娘吓了一跳，随手胡乱抓了件衣服挡在胸口。 6park.com
「姑娘，我是探长，来找妳问点事情。」李习盟一脸严肃地站在窗边，冲着姑娘做了个「嘘」的手势。 6park.com
「探长干嘛鬼鬼祟祟的？」姑娘见李习盟只是远远地站在那，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6park.com
「姑娘，我正在查案，路過妳这里，見妳满身伤痕，所以想问问怎么回事。」 6park.com
「哦，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你快走吧！」姑娘冲李习盟摆摆手，然后转过身去。 6park.com
「姑娘先别急着赶我走，」李习盟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呃，是这样，前两天这里死了一位姑娘，在下受张大帅所托，来彻查此事。因为那位姑娘死的时候是满身伤痕，在下看到姑娘也是如此，所以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6park.com
「张大帅？」姑娘一阵冷笑，「他会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一身伤痕？」 6park.com
「哦？」李习盟一愣，「此话怎讲？」 6park.com
「你自己去问吧！」姑娘盯着镜子，一颗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6park.com
「问谁？」 6park.com
「张大帅！」姑娘啜泣着说，「你走吧！再不走我叫人了！」 6park.com
李习盟似乎有點明白了。他立刻辞别了姑娘。来到前院时，乌老板和姑娘们已经不知去向，他并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奔向角门。刚才那辆马车，正停在那里，旁边的「大茶壶」正在刷洗车轮。 6park.com
「嘿，我说，大茶壶，大早上的挺勤快啊！」李习盟打了个哈欠。 6park.com
「哟，李探长，昨晚又来了？」 6park.com
「嘿，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又来了？」 6park.com
「这两天看您总在这。」大茶壶笑了笑。 6park.com
「还别说，以后，我得总在这，」李习盟微微一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乌老板的床，真舒服啊！」 6park.com
「哟，您。。。」大茶壶一愣。 6park.com
「哈哈，大茶壶，以后跟我客气点，回头，有你的好处。」 6park.com
「是，是，您多关照，您多关照！」 6park.com
「那得看你小子的表现了，」李习盟看了眼马车，「好好洗洗轮子吧，这脏的，回头送姑娘们去大帅府，再让人打出来。」 6park.com
「哟，李探长，可别玩笑，咱哪见过帅府门长什么样啊！」 6park.com
「呵，你小子跟我不老实，大帅不召妓？」 6park.com
李习盟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乌老板的声音。 6park.com
「李探长，您是不是该回家了？」 6park.com
「这就走。」李习盟回过头，看见一张冷冰冰的脸。 6park.com
「那我就不送了！」乌老板说完，转身走了。 6park.com
「嘿嘿，李探长，大帅可不像您这样。」大茶壶说完，也转身走了。 6park.com
李习盟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这案子，终于有点眉目了。 6park.com
帅府的客厅里，张大帅正在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并时不时地看看墙上的钟，那该死的秒针转动的声音，让人更加烦躁。他已经派出去几乎全部的人马，全城地毯式地搜索少帅的消息，所以，眼下，只剩下等待。 6park.com
「报告大帅！门外有人求见！」三德子也是整装待发，只不过，比起少帅，他更在意大帅的安全。 6park.com
「谁哇？」 6park.com
「说是李习盟。」 6park.com
「不认识，不见！」 6park.com
「大帅，昨天是您让冯昌道找的他。」三德子一脸为难。 6park.com
「奉天神探？」 6park.com
「对！」 6park.com
「快请进来哇！」张大帅有点尴尬。 6park.com
不大会儿功夫，李习盟跟着三德子走进帅府客厅。 6park.com
待到茶宴备齐，三德子转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院子里，机警地盯着客厅内的李习盟。 6park.com
落座后，张大帅仔细地打量着李习盟。白净的面皮透着傲骨英风，宽阔的额头上是弯刀一般的眉毛；一双睡不醒的眼睛却是不是释放出炯炯地光；微微隆起的鼻骨下，是一颗硕大的鼻头；血色的嘴唇被固定在两条竖直的短线内，像是街道上的路牌。一身蓝色缎面的褂子，领口和袖口处，露出干净的白色，脚上一双白底灰面绒布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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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半晌，张大帅一声长叹，「唉，我找你来的目的，想必冯昌道已经告诉你了吧？」 6park.com
「冯昌道？」李习盟一愣，「大帅，在下来之前，并不知道您在找我。」 6park.com
「哦？」张大帅有点意外，「那李探长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6park.com
「大帅，两日前，春香楼的命案您知道么？」 6park.com
「两日前？春香楼？」张大帅想了想，「不知道。」 6park.com
「哦？这么说，不再追查这件事，不是大帅的意思？」 6park.com
「什么不再追查？我不知道哇。」 6park.com
张大帅的话，让李习盟又陷入了沉思。当时乌老板从帅府回来后就不追查此事，现在看来，不想查的人，不是大帅，那么会是谁呢？ 6park.com
「大帅！」李习盟突然站起身来，引得门外的三德子一下子跳进客厅。 6park.com
李习盟吓了一跳。他撇了一眼浑身紧绷的三德子，然后缓缓地说，「在下问大帅一个问题，望大帅恕罪。」 6park.com
「啥问题？」 6park.com
「大帅去过春香楼么？」 6park.com
「城北那所妓院么？」 6park.com
「正是！」 6park.com
「混帐！」三德子抢先开口，「大帅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6park.com
「三德子，你先出去，」张大帅微微一笑，「我这里不用搞那么严肃。」 6park.com
「是！」三德子瞪了李习盟一眼，大步走出客厅。 6park.com
「李探长，春香楼，我是没去过，」张大帅喝了口茶，「不过，我听说那里有个头牌色艺双绝。我找老蔡请过她。」 6park.com
「请来帅府？」 6park.com
「正是。」张大帅又喝了口茶，「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请到。」 6park.com
「敢问大帅什么时候请的？」 6park.com
「就是前天晚上。」 6park.com
「那自然是请不到。」 6park.com
「为啥？」张大帅一愣。 6park.com
「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6park.com
「哦？所以春香楼的命案，就是她？」张大帅才明白过来。 6park.com
「正是。」李习盟也喝了口茶，「大帅，您请过春香楼其他人来家里么？」 6park.com
「其他人？」大帅微微一笑，「我听说，他们那的老板娘年轻时候唱过戏，但也没叫她来家里唱过。」 6park.com
「大帅，在下的意思是，」李习盟看了眼院中的三德子，然后小声说道，「您请过妓女来府上么？」 6park.com
「妓女？」张大帅哈哈大笑，「李探长，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对那个，已经没兴趣喽。」 6park.com
「哈哈，大帅果然快人快语。佩服！」李习盟又喝了口茶，「不过，您不请，别人呢，也没请过？」 6park.com
「姓李的！」三德子又从院子里跳了进来，「我可以替大帅告诉你，大帅府，就没来过妓女！」 6park.com
「是么？」李习盟微微一笑，「我可听说，张少帅，是春香楼的常客。」 6park.com
「学良？」张大帅把脸一沉，「他的事情，我没心情管！」 6park.com
「那有没有可能张少帅背着您不知道，把妓女请来帅府？」 6park.com
「他要找妓女，怎么会送来我这里？」 6park.com
「少帅不住在府上？」 6park.com
「哼，」张大帅一脸的不悦，「学良在南门外有所宅子，所以，不经常回来。」 6park.com
「哦，是这样。」李习盟微微一笑，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在下告辞了！」 6park.com
「等等！」张大帅抬起头，「李探长，学良被人绑走了，你知道么？」 6park.com
「绑走了？」李习盟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6park.com
「对，就在昨天。」 6park.com
「哦？」李习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请大帅宽心，少帅现在平安无事。不仅如此，少帅过得还滋润得很呢！」 6park.com
宪兵队长冯昌道的宅子门口，一群宪兵正端着枪站在那里，个个表情严肃，一丝不苟。而此刻的冯昌道却躺在炕上，双眼紧闭，瑟瑟发抖，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昨晚的惊魂一刻可把他给吓得不轻。如果不是突然有個人拿着铁锹赶走了那个日本人，恐怕现在，他早已渡过三途河，喝光孟婆汤，迈步在黄泉路上了。狼狈地逃回家后，他恨不得把所有宪兵队的人，都召集到家里。可他还是放心不下，生怕有人破门而入，若不是家里人拦着，卧室的门窗，恐怕早就被他用木板钉上了，发出去的求援信，如同石沈大海。 6park.com
「冯队长，冯队长。」一个宪兵隔着窗子叫他。 6park.com
「什么事？」冯昌道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6park.com
「大帅，是大帅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带李探长去见他？」宪兵唯唯诺诺。 6park.com
「你就说姓李的没在家！这么点小事，还用问我？」 6park.com
「大帅，大帅还问，有没有打听到少帅的下落？」 6park.com
「没有！」冯昌道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想，与自己相比，张少帅此刻，要安全得多。 6park.com
「队长，还有件事！」 6park.com
「快说！」 6park.com
「刚在门口，发现一封信，是给您的。」宪兵顺着窗缝塞进一个信封。 6park.com
「知道了！」冯昌道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把抓过信封，拆开一瞧，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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