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王文娟：“林妹妹”和枣泥核桃羹 
原创文 | 俞 京      2021-08-12  6park.com
那天的“家常便饭”很丰富，但是今天回想，竟然只记得最后一道甜品是她的拿手好作品：枣泥核桃羹。
大约在1985年，我和父母还有我妻子，受孙道临王文娟之邀，到武康大楼做客便饭。我们住在太原路，不很远，那天我们四人是走过去的。
我那时候在上海电视台做编辑记者，但是能够作为私人客人的身份，到武康大楼孙道临和王文娟的家，还是让我很兴奋。那时，孙道临在重拍《雷雨》，剧中需要借一张老风景画和有一个放在桌上的黑白照片道具，大演员导演孙道临就叫作为画家朋友的爸爸帮忙。这次做客，算是“答谢”。受邀的还有孙导演的好朋友、演员“情报处长”陈述。

王文娟、孙道临合影
武康大楼，这幢充满了传奇和故事的大楼，尽管我几百次地在外经过，路过，但是进入里面，我却是第一次。大楼的电梯和走廊保持了三十年代的样子，黑黑暗暗的。四周堆满了居民的杂物。长长走廊的窗口对着淮海中路。那时候还没有“网红地”打卡一说，尽管有些陈旧，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亲切。
那天中午，孙道临陪我们在客厅里说话，而王文娟却在厨房忙碌，不见有保姆帮忙，她亲自下厨。我和太太还年轻，受款待，很不好意思，尚想前往帮手，但饭菜基本上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帮不上忙。主人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准备了很久。
那几年，电视台在重拍新老演员版的《红楼梦》。在剧组拍摄现场，我和那些年轻的越剧演员很熟，但是，对于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林妹妹”“贾宝玉”们，却也只是敬重地远看看。我不懂越剧，更不知道越剧的“流派”和特色，一谈话，未免暴露了我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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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1987年在上海美术馆俞云階画展开幕式时，孙道临前来祝贺。左一为作者俞京，左二为俞云阶。
王文娟每次上菜都会用绍兴话亲切地叫上声“道临”。在上海，剧组外生活中听到糯糯的绍兴话，让我倍感亲切有趣，那位“道临”，时而普通话，时而上海闲话，我不停地莞尔猜想，他们平日里都是用什么“话”来交谈的？我脑子只是跳出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林妹妹”是所有年轻人的“情人”，戏中一口茶，一碗汤，都是袭人晴雯等丫头端上侍候，没有想过“林妹妹”今天自己端上饭菜盘子。成了今天的长辈女主人，而我却成了客人。
那天的“家常便饭”很丰富，但是今天回想，竟然只记得最后一道甜品是她的拿手好作品：枣泥核桃羹。枣泥核桃羹很精致，枣子皮和核处理得干干净净，核桃泥也毋庸多说，手剥现磨的，口味甜度适中。那年头，电动粉碎机还没有走进平常百姓家。联想，贾府端上的“细食”也一定美味只如此一般吧？
我爸爸和电影演员的交往友谊，大多是通过演员张瑞芳。所以，那天饭后，我只好把心里一直有的一个有趣的问题，问了张瑞芳阿姨：孙道临是不是越剧迷，所以才“追星”林妹妹，成就这对“天仙配”？得到的回答竟然大出我所料，孙道临和王文娟的姻缘结合竟然也是那么“戏剧有趣”。尽管都在上海文艺界，当初，他们的姻缘竟也烦劳动员了众多的电影演员和越剧台柱们。现实中的“金玉良缘”，“十八相送”他们都在生活中过了一遍。美满的结局，众望所归。

1959年，上海越剧院二团在京上演《红楼梦》，王文娟扮演林黛玉。
孙道临是我小孩时心目中的英雄，《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李侠。但我小时候实际上根本不懂什么叫“演技”，而越剧《红楼梦》和那慢悠悠的一招一式，我也只有欣赏的份，不敢有过多的妄言。我在电视台做文艺记者，难免又要对“演技”发些议论。工作的原故，我在四川釆访了一九八七版红楼梦的陈晓旭，张莉，欧阳奋进……热情活泼开朗的“薛宝钗”被剧组的领导安排做“公关接待”，而“林妹妹”却一直心思重重仍在戏里，不曾见年轻演员应该有的爽朗。

蜜月中的王文娟与孙道临
后来去上海越剧院见那些对着树丛空角练功的年轻“林妹妹”们，我还特意走到她们的正面，看着她们调练“眼随指走，心随意往”……我脑子心思里一直有一个很傻的想法。演员，演技，演技派，体验派，出戏，入戏……那么好演员的生活中仍然需要这么“入戏”吗？或者说生活中并没有“入戏”，却是平平常常的和蔼可亲的长辈又是声名显赫的演艺界泰斗呢。我们应该如何来圆“歪歪绕绕”“深之又深”的戏剧理论呢？而又今天演正派，明天演反派，敌营中的潜伏者，革命阵营中的败类，又该如何“出入自如”地体验体验？
又一个“林妹妹”离我们去了，和憾叹入戏太深的陈晓旭不同，我心中悼念的只是平凡可亲、端上“枣泥核桃羹”的女主人王文娟和她的“道临”。
（俞京，著名画家俞云阶之子，原为上海电视台编辑记者、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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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Lv200于2021_12_01 9:47:19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