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若火墨如烟：民国珊瑚红地开光墨彩山水人物执壶

上个月的一个周六，城市忽然从前几日的阴冷中苏醒过来。阳光明媚，气温回升，可谓惠风和畅。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格外愉悦。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我便驾车前往一处estate sale。几天前在网上看到这家的清单，少见地列出了几只青花瓶，于是决定来碰碰运气。

到达时已是早上九点五十五分，心想时间刚好，不料却见门口已排了五十多号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既来之，则安之，只好悻悻然排到队尾。十点整，大门打开，一个白人胖大嫂走出来，扯着嗓子宣布：“前五个人先进去，其他人在外等候！”我一听就有点来气，随口嘀咕道：“怎么不一个一个进去呢？”引得旁边几个同样无奈的人大笑。好在天气晴好，大家闲聊着，时间过得还算快。等了三十多分钟，终于轮到我进屋。

这是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外部电线从旁边的电线杆上胡乱牵进来，墙皮多处剥落。院前院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雕和几个盛着不明液体的水缸。屋内铺着老木地板，脚踩上去吱呀作响。除了客厅略显宽敞，其他房间都显得逼仄，四周摆满了高低不一的货架与桌子，上面堆满了各式待卖的货物。

我一进门就看见那几只青花瓶和将军罐还在原处。只一眼，便知并非古物。于是转而在一些小物件中细细搜寻。几只景泰蓝小瓶虽是老的，但品相不佳，不值一顾。又上下转了两圈，仍无所获，只好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经过第一个入门时看过的储物架，心想不妨再仔细瞧一眼。依旧没什么新发现。正当要转身时，忽觉底层两只大瓶后似乎藏着什么。我挪开其中一只，一只红色茶壶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只西式造型的执壶，通体高筒形，长流、圈足、平盖带钮。壶身（不含盖）约高十五厘米，口径与底径各约4-6厘米。通体施珊瑚红釉，釉层厚实，色泽纯正。两侧白地开光内绘墨彩山水人物，笔法细腻，用墨层次分明，颇具中国画“披麻皴”之意。画面中人物行于小桥之上，桥下流水潺潺，山石树木相映成趣。人物与桥景带有轻微的西方透视感，构图中西兼融，颇有妙趣。

与我见过的许多瓷器不同，这件作品最打动我的，是那红与黑二色的强烈撞击。以墨彩而非粉彩描绘山水人物，可见画师深受“珠山八友”时期浅绛彩画风影响。而这种一红一黑，一热一冷的极简色彩安排，不仅带来视觉上的惊艳，更呈现出丰富的画面层次与深远的表达意境，正契合中国文人画之神韵。

壶内与底部皆满施釉，无款识，仅圈足处露胎。胎质细白坚致，釉面光润，微显玻璃光。整器保存完好，仅金彩部分略有磨损脱落。综合器型、釉色与绘画技法判断，此壶应为景德镇所制的珊瑚红地开光墨彩山水人物执壶，年代约在民国早中期（1915–1935年）。

这次的收藏经历，让我愈发相信“缘”的力量。那只茶壶仿佛是上天安排，让我在茫茫瓷器之海中与它相遇。收藏界有句老话：“见过即拥有”，意指真正的收藏并非占有，而是在人与器物之间短暂的相守中，体悟那份美与心意的交融。然而，当上天安排你与一件器物相逢，你又怎能不对它倍加珍惜？或许，这正是收藏者的幸福与痴迷所在吧——每一次的漫漫寻觅与不期相遇，都是命运最温柔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