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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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本文运用考据、类比的方法，对横县出土的元青花尉迟恭单鞭救主图罐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和赏析，认为其故事取材于元代尚仲贤的《尉迟恭单鞭夺》杂剧中的情节。 6park.com
【关键词】横县　元青花　单鞭救主　杂剧情节 6park.com
【作 者】陆彩红　横县文物管理所馆员　横县　530300　　 6park.com
1980年冬，广西横县农业技术培训中心基建工地在平整主楼地坪时，推土机在主楼大门右侧前6米、距地表1.2米推出一个青花瓷罐。该罐高30厘米，口径22厘米，腹径36厘米，底径19.5厘米（图一）。直口、丰肩、鼓腹，腹下渐收，砂底微呈鸡心状，胎细白，内外满釉，釉微闪青色。罐体上，以鲜活青料绘一战斗场面：两名猛将挺枪驰马，腾空刺杀；一面慈目秀者右手执鞭，回首顾盼，驾马徐徐前行，其身后跟着一名骑马持鞭大将。大将身后山崖间，隐现三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其中一士兵头顶旌旗上绣有“唐”字。画上旗幡猎猎，人物空隙处绘怪石、云朵、杨柳、双凤和灵芝（图二）。人物刻划流畅自然，神韵十足。颈、肩绘缠枝牡丹纹，足胫部绘仰莲瓣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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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地人的传统意识里，埋在土里的罐子不是骨灰坛就是陪葬品，为阴间鬼用之物是不能带进家的，也不能丢弃或打烂。所以，瓷罐出土后，农技师吴光庭就把它放在培训楼的走廊里，继而又搁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这一放就是7年。1987年，同在横县农业技术培训中心工作的苏振发觉得如此精美的罐子就这么闲置着太可惜，在征得吴光庭同意后拿回家栽种万年青作为观赏之用，后又用来装玉米、绿豆、芝麻种子。1989年，横县文物管理所雷秋江闻讯前往查看，并宣讲有关文物保护法规，经动员，苏振发将瓷罐交给了横县文物管理所（现称横县博物馆）。凭感觉此器物非常见的明清青花瓷，雷秋江通过容县博物馆封绍柱把照片寄给了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张浦生先生。张先生对照片仔细端详研究后，确认是元代青花人物故事——尉迟恭单鞭救主图罐。1995年11月，国家文物局专家组朱家溍、耿宝昌等到广西进行馆藏文物一级品的认定工作，确认该罐为国家一级文物。2006年3月，张浦生先生来到广西，亲眼视看了此罐（图三），并认为该罐应是目前世界公认的八大元代青花人物故事瓷器行列中的第九件，属稀珍之宝。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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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资料统计，在九件元代青花人物故事瓷器中，有梅瓶三件，分别为江苏省南京市博物馆藏“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藏“西厢记青花梅瓶”、湖南省博物馆藏“蒙恬将军玉壶春梅瓶”；罐六件，分别为日本出光美术馆藏“昭君出塞图青花盖罐”、1994年香港苏富比拍品“三顾茅庐青花盖罐”、1985年日本大阪《元代瓷器展》图册所录的“周亚夫军屯细柳营青花盖罐”、美国波士顿博物馆藏的“单骑救主图罐”、2005年伦敦佳士得拍卖行拍品“鬼谷下山图罐”、广西横县出土的“尉迟恭单鞭救主图罐”。 6park.com
从广西横县出土的“尉迟恭单骑救主图罐”的图案及发色看，该罐是由画艺极其精湛的画师以“苏泥勃青”料绘制，青花发色青翠浓艳，有黑色铁锈聚斑，用手抚摸时青花釉面上呈凹凸不平之感，呈现出低锰高铁的“苏泥勃青”料特有呈色效果。颈、肩部所绘的缠枝牡丹纹叶肥花大，葫芦形针尖状叶片衬映正背相间盛开的花朵，生动形象。其中颈上的牡丹纹装饰在1994年香港苏富比拍品中的“三顾茅庐”青花盖罐上可见到，而肩上绘的缠枝牡丹纹则与日本出光美术馆的“昭君出塞”图青花盖罐、1994年香港苏富比拍品中的“三顾茅庐”青花盖罐、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的“西厢记”青花梅瓶非常相似①。腹部主纹饰“尉迟恭单鞭救主图”场景阔大壮观，人物个性鲜丽，用笔潇洒，色调浑厚华滋。据考证，其故事取材于元代尚仲贤的《尉迟恭单鞭夺槊》杂剧中之情节。 6park.com
元代是杂剧兴盛的时代，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等创作了《窦娥冤》、《西厢记》、《汉宫秋》等一批可传之百代的作品。同时元代也是杂剧普及的时代，流行于市井茶肆，植根于平民百姓之中，并被工艺师们将杂剧题材绘画在瓷器上，这一点从现存的元代人物故事瓷器上得到了证明。如日本出光美术馆所藏之罐上所绘“昭君出塞”，便取自马致远《汉宫秋》杂剧，1994年香港苏富比拍品中的青花盖罐取材于《三国演义》之“三顾茅庐”，伦敦维多利亚亚伯特博物馆所藏著名的青花梅瓶，其题材也出自《西厢记》②。1985年日本大阪《元代瓷器展》图册所录盖罐所绘的“周亚夫军细柳”见于王廷秀《周亚夫屯细柳营》杂剧，南京市博物馆藏“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见于《元刻古今杂剧三十种》之中金仁杰所作《追韩信》杂剧，美国波士顿博物馆藏罐以及广西横县出土的瓷罐描绘的则是尚仲贤的《尉迟恭单鞭夺槊》中的一幕：隋灭后，各路反王争立为帝，相互混战。洛阳王世充在榆窠与唐军对阵，世充麾下骁将单雄信率军直向秦王李世民杀来，危急时刻，尉迟恭（字敬德）单骑冲出，持鞭横刺，雄信落马。此事在正史《旧唐书》中有载。《旧唐书·尉迟敬德传》记曰“……是日，因从猎于榆窠，遇王世充领部骑数万来战，世充骁将单雄信领骑直趋太宗，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贼徒稍却，敬德翼太宗出贼围，更率骑兵与世充战，数合，其众大溃。”其后历经演绎，繁衍成故事，在各种隋唐演义小说均有记述。著名的《说唐全传》对尉迟敬德御果园单鞭救主一事也做了如下记述：秦王李世民率部到洛阳征讨王世充，战斗间隙与徐懋公到洛阳郊外的御果园游赏，被王世充部将单雄信发现后追杀，徐懋公急呼救驾。当时尉迟敬德正在河中洗马，听到呼救，人不披甲，马不备鞍，赤裸上身，跨上乌骓马，手提竹节钢鞭直奔御果园救驾，单雄信抵挡不住，弃槊而逃。现代还有根据此故事情节改编的传统京剧《御果园》为证。 6park.com
对于历史故事，历代文学家均以小说、戏剧等多种形式进行演绎。金朝时期，已有在砖雕上表现戏剧人物，这在山西侯马、稷山金墓中屡屡见到，其中就有“单骑救主”故事。至宋元时编为杂剧。《尉迟恭单鞭夺槊》杂剧共四折，另有一个楔子，《古今名字杂剧》、《元曲选》记为尚仲贤作。广西横县出土的青花瓷罐上的交战场景正是选取尚仲贤的《尉迟恭单鞭夺槊》中的情节。在该瓷罐上，头戴束发冠，身着战袍，手持长柄叉，已露败迹的骑马战将为唐将段志玄。紧随其后，头戴凤翅盔，身着甲束袍，双手持矛，驱马追杀者为单雄信。隔着山石一人头戴交脚幞头，着长袍，右手持鞭端坐马上，身微侧，似与后面的人对语者为秦王李世民。李世民身后左手握缰，右手举钢鞭，策马疾驰而至者为尉迟恭。尉迟恭头戴直角幞头，满脸须髯，铠甲外着战袍，一望便知是名骁勇剽悍的猛将。山石后，三名的兵士紧握长矛，作防守状。山崖间，旗幡猎猎，有“唐”字旌旗迎风招展。 6park.com
同一题材的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的青花盖罐，画面一侧单雄信双手持矛，纵马前冲。另一侧有身着团花锦袍，骑在马上的秦王李世民和手持钢鞭的尉迟恭。两人并辔而行。李世民头微侧转，尉迟恭左手指点，两人似在交谈。尉迟恭身后，一卒双手擎旗，大旗上直书“唐太宗”三字。不论是广西横县出土的，还是美国波士顿博物馆藏品，单雄信纵马的身姿，用的槊，以及神态衣饰都很相似；秦王李世民都戴交脚幞头，身着长袍；尉迟敬德戴直脚幞头，长须髯，手持钢鞭。相比较而言，广西横县出土的瓷盖罐上所绘，少擎旗武士而多一战败的唐将，更显得生动传神。 6park.com
在六件元代青花人物故事图罐中，与广西横县“单骑救主”盖罐相比肩的还有流失在海外、现藏于日本出光美术馆的“昭君出塞”图盖罐，两者构图、画风几乎一致。罐腹绘九个人物，七匹乘骑（另外两骑当隐在山石后面）。人物三两簇聚，有老有少，或骑在马上，或徒步行走，或持鞭，或架鹰，既有护送的汉人，又有前来迎接匈奴的胡人。而着汉装的王昭君以怀抱琵琶为特征，丽质卓然。画面中山石掩映，苍松、翠柳、修竹、芭蕉杂衬其间，疏密有致，布局匀当。这些绘于青花瓷器上的图画，无一不具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广西横县瓷罐上的“单鞭救主”图抓住单雄信打败段志玄，欲追秦王李世民，尉迟敬德策马持钢鞭赶来救驾的场景，一边二将挺枪驰马，杀气腾空，另一边秦王李世民徐鞭缓辔，回首顾盼，前面还有两只飞翔在云际的凤凰，有一种动静持衡、相得益彰之妙。绘画者还在构图上用颈部小缠枝牡丹和肩部大缠枝牡丹加重主体纹饰战斗场面的紧张气氛，又用腹下仰莲瓣的疏朗很恰当地渲染烘托出惊心动魄的壮观场面。在细部刻划上，人物表情、性格的刻划细腻，轮廓、衣纹线条流畅，山石、树木乃至人物衣饰有平涂，有皴擦，将单雄信的勇猛，尉迟恭的刚毅，李世民的镇定自若表达得淋漓尽致，不失为浓淡兼施气韵生动的水墨长卷。 6park.com
注释： 6park.com
①
朱裕平著：《元代青花瓷》，文物出版社，2000年。 6park.com
②
见Rose Kerr编，Chinese Art and Design.The T.T.Tsui Gallery of Chinese Art，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伦敦，1991年，67页。
http://www.gxmuseum.cn/a/science/31/2013/256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