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不虚施细碎仇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是一个以词著名的朝代，但是却出了一个大诗人，他的诗号称有两万多首，恐怕在历史上只少于吃个饭拉个屎都要做首诗的乾隆的三万多首。这个人大家都不难猜到就是陆游。
我小时候学语文，陆游的定义是爱国诗人，因为他的爱国诗实在是太多。但是老实说，陆游恐怕应该算是个恨国诗人，他一生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批评朝廷，哪怕就是孝宗对他的诗表示赏识的时候，他也露出一份不屑：皇帝欣赏我的诗，还不如欣赏我的救国主张呢。所以陆游照现在的观点来说，本质上就是一个愤青，清朝赵翼对他的评价是：“十诗九灭虏，一代书生豪”，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而是认为他是“带汁诸葛亮”。赵翼是四川人，比人爱用诸葛，实际上这个评价的现成的名人是赵括，纸上谈兵。钱种书对陆游也有类似看法。“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血液沸腾起来”，而且“功名之念，胜于君国之思”。
如果只看这些评价，恐怕会把陆游归于明朝的那些以党争而误国的书生那一类，除了大言炎炎，于国事一无用处。宋朝的宰相汤思邈就骂主战派是：“群臣皆以厉害不切于己，大言误国以邀美名，宗社之重，岂同戏剧？”。大致就是说，你们这些不在其位的人，就少谋其政，政治这种东西不是非专业人士可以谈论的，你们需要相信专家的意见。这种说法在历史上并不罕见，李鸿章就爱批评那些动辄主战的人，总是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你们看，明朝那些动不动就敢顶撞皇帝的读书人，搞得皇帝想议个和还要偷偷摸摸，最后还不是把明朝搞死了？
但是陆游和明朝的势力强大的东林党发意见是很不同的。东林党人掌握了话语权，虽然他们经常也得拿命的换这个话语权，但是至少无论朝野，舆论还是倾向于他们的。而南宋做主战派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说岳飞了，就是韩侂胄，贵为宰相，开禧北伐失败，也要拿自己的人头去换和议。所以虽然我们现在看历史好像南宋到处都是抗金名将，但是主战派在当时却是不折不扣的“逆行者”。而正是因为这些逆行者的存在，在士气民心上鼓励了南宋小朝廷始终都保持了一种我不怕打的精神，哪怕始终没有收复过失地，却至少保有了半壁江山，寿命还熬过了金国这个死对头。
所以，文武之道，一张一驰。一个朝廷，一个国家，一个时代，应该始终保持一点异样的声音。万马齐喑不仅在乱世可哀，盛世也是。“盛世无饥荒，何须耕织忙”是公子小姐们在闺房里的幻想。
但是我想说陆游，不光是他一生都在努力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还有他另外一个品质。就是陆游是个心胸非常开阔的人。
陆游有首《西村醉归》：“侠气峥嵘盖九州，一生常耻为身谋。酒宁剩欠寻常债，剑不虚施细碎仇。歧路凋零白羽箭，风霜破弊黑貂裘。阳狂自是英豪事，村市归来醉跨牛。”“细碎仇”的说法来自刘叉的诗《姚秀才爱予小剑因赠》：“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临行泻赠君，勿薄细碎仇。”白居易在《李都尉古剑》诗中也写道："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这些诗的一个共同论点就是，有本事不要去个人恩怨上显。
陆游一生，仕途，试途，婚姻都不顺。做官多次被举报弹劾；考试明明科举第一，但是秦侩为了成就他孙子的状元地位，把他给除名了；婚姻本来娶了一个可以和他诗歌互答的好老婆，偏偏不得婆婆的欢心，给休了。但是陆游还是“纷纷谤誉何劳问，莫厌相逢笑口开”。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全是抱怨：茅草到处飞，顽童如盗贼；布裘硬似铁，娇儿真遭孽；陆游的茅屋破了，却唱歌庆祝：“昨夜风掀屋，今朝雨淋墙，虽知柴米贵，不废野歌长。”
陆游的心胸宽广，是和他的兴趣广泛有关，陆游一生坎坷，却活了84岁，因为身体实在是好，会舞剑，骑射，他还自己写过一首诗，说自己杀过老虎：“耽耽北山虎，食人不知数。。。”；还用扫地作运动，“一帚常在旁，有暇即扫地”，很可能《天龙八部》里的北宋的扫地僧传给他的；钓鱼，“西风沙际矫轻鸥，落日桥边系钓舟”；修琴，“琴废还重理，诗成更细评”；品茶，“石鼎飕飗闲煮茗，玉徽零落自修琴”；种花，“荟兰移取偏中林，余地何妨种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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