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的往事之火车站疑云

88年五一劳动节前，高一班里几个同学商量好了去郑州黄河景区游玩。
这个话题，早在寒假中就谈到了。班里有一位同学，中学的时候，失去了人生方向，离家出走，一直跑到了云南边境地区。又苦又累，想起了家里的好，就回来了。可是他讲起这个出走，觉得很值。大家很羡慕，商量一起出去见见世面。最后达成共识，五一放假去郑州黄河景区看看。
当时这个景区刚开始大规模开发，媒体宣传的力度很大，去过的人口碑也不错。
有同学研究了旅行攻略（没互联网的时代，这个只能靠口口相传，不是很容易做。）决定头天晚上乘火车，午夜到郑州；在火车站候车室长椅上睡到早上五点多，再去附近的长途汽车站乘六点的第一班汽车去黄河景区；玩到下午再往回赶。这样的安排是为的是少花钱多点时间玩。
从过年开始，就存了些压岁钱。天气暖和的时候，又把后院的杂物清理了清理，不要的东西送去废品站卖掉。清理后院的时候，父母还很高兴，以为我懂事了。后来卖废品的钱没有上交，父母也没说什么。市里政协人大开会的时候，父亲发的电影票也被我去卖掉。会议加场电影很受欢迎。电影院售票窗口前挤满了买票的人。我观察了一阵子，看到一位白白净净戴眼镜的帅小伙，让跟他一起的女孩在后面等，自己挤到前面去买票。自然是失望而归。我走到小伙跟前，举起电影票，轻轻说，“我有两张票，你要吗？”小伙的眼睛放光，那种看到神迹出现在眼前的放光，接过电影票，看了看日期和时间，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多少钱？”我又不是黄牛，说，“原价。”周围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还有票吗？”“还有票吗？”当然是没有了。
题外话，希望帅小伙有了小云的助攻，顺利地达成了心愿。
就这样想方设法筹够了经费。
 
到那天晚上，书包里装了食物和水壶，几个同学就集合赶去了火车站。
跟父母的说法是赶第二天早上的火车，我们全部同学晚上在某某家集合。我说去了大武家，大武说去了我家，其实我们都去了火车站。
去郑州的车次很多，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们买了最便宜的慢车票。
没想到，夜晚的列车也是满满的，站的位置都挺紧张。
虽然站了一路，大家聊着天，还好。
过黄河铁桥的时候，撞击铁轨的声音变得很不同，知道是过桥了，可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到郑州，一出站，傻眼了：火车站广场上坐着的，躺着的黑压压的都是人，就像一座巨大的难民营。
候车厅应该也是满的。不过还是想去看看，撞撞运气。走到候车厅，门口有执勤的：凭当日车票才能进去。得，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而广场上，根本没位置再让我们几个落脚。
 
长途公交车站就在火车站附近，我们直接走去了。
长途公交车站关着门，早上五点半才开。
 
大武来过郑州，提议去二七纪念塔看看，他印象中离火车站不远。
大家也不知还能做其他什么，并且还挺有力气，于是一起跟着大武顺着一条大路走过去。
确实不太远，二十来分钟就走到了。纪念塔就在大马路的旁边。
午夜之后的路上除了我们，既没人也没车。
我们左看看右看看。纪念塔本身是青瓦白墙，在暗淡的灯光下，算不上雄伟，也看不出什么特色。
看够了，我们接着逛街，看路两边关了门熄了灯的亚细亚商场之类的建筑，准备逛累了就往回走。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又看到了火车站广场。回头一望，原来路是弯的。我们绕回来了。不过路是连接在广场的另一侧。
一下子就不想再走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隔着马路看着黑压压的广场，又聊了一会儿天。
差不多两点了，实在犯困，也不聊天了。
先是想每两个同学背靠背睡会儿觉。结果发现，快睡着时，其中一个人一动，另一个人就会醒过来。
干脆大家就靠边躺在柏油马路上了。还好，柏油路面白天吸收热量，还是温温的。为什么不躺人行道？人行道的地砖有花纹，硌得慌。
 
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响亮的喇叭声，“到西宁的2345次车，在这里排队啦，排两列！”
扭过头，睁眼看，一位穿铁路制服的大姐，拿一个手持喇叭，正在路边冲广场里唔叫。
突然之间，广场上东倒西歪的人群，三三两两地站起来很多，凑到了大姐这边。
站在前面的人，充满了兴奋，“这是该上车了吧？到哪里上车？”
大姐很严厉，“管那么多干什么！排好队！”
仅仅几分钟，两列长长的队伍就排好了，见头不见尾。背包裹的，背篓子的，背锅的，背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空手的。
大姐又通过喇叭发声了，“跟我出发。都跟上，别掉队。”
我心里想着，难道是火车站站台不够用，他们要去附近上车，避开站台？
可大姐走的路，是我们刚才去二七塔的方向。心里奇怪，那边也有站台？没看到啊。
寂静的后半夜，空旷的大街上，一支似乎很松散，却又似乎很有目标的队伍。
只听见刷刷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突然又听到喇叭声，“到兰州的2456次车，在这里排队啦，排两列！”
不远的地方，另一位铁路大姐，同样迅速地召集起另一支队伍。
队伍同样乖乖跟着她走向一条空旷的大街。
 
。。。。。。
半睡半醒之间，从另一条街道，渐渐传来刷刷的脚步声。
睁眼一看。那位铁路大姐，带着大家饶了一圈又回来了。
看看表，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吧。
大姐用喇叭宣布，“解散！”自顾自走了。
队伍里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有小声的嘟囔，各自散去了，消失在黑暗的广场里。
 
当时太困了，脑袋不怎么转圈，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过后回想起来，应该是铁路部门担心火车站广场人员太密集，发生踩踏事故，故意出这种奇招，把一部分人员从广场上领出来。
 
终于五点多了，我们起身走去汽车站，大门一开第一波进去。
买了最早的去景区的车票，大概六点来钟发车。
车一开，摇摇晃晃地立刻睡着了。到景区停车了才醒，还不到七点。景区大门八点才开，外面也没什么可看。早知道干脆在郑州市里逛一个小时不是更好。
终于景区开门了，开始就我们几个半大小伙子在里面逛来逛去，倒是不拥挤。直到十点来钟人才多了起来。
景区里绿化很好，有几个雕塑，咱水平不高，也欣赏不出什么。邙山不算高，不过面对黄河的一侧，视线没有阻碍，可以极目远眺。浑浊的黄河水缓缓向东流去，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千古名句不禁浮上心头。
黄河铁桥就在邙山东北方向。从山上望去，只是一条细细的黑线。火车经过的时候，蒸汽机车吐的白烟，飘荡在黄河与铁桥之上。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慨天地悠悠，物换星移的沧桑。
 
山上的景点逛完了，大家下山到黄河岸边。
黄河河道本身已经挺宽，河边的沙滩地比河道更是宽很多。听说水大时，这些沙滩地也都会被淹没。
河滩上有骑马的。记得是一块钱还是两块钱，骑着马，马有人牵着，在河滩上走一大圈。
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骑马，挺高兴的。
骑了一圈，回来坐在旁边休息的时候，看看没什么人，大武问老板，可以让我们自己骑吗？
老板看看我们，手脚还算利索，说可以，让我们小心点。
我们又掏钱，骑上马，用脚磕磕马肚子，马真地跑起来了。这时候，就没法坐在马鞍上了，颠得屁股痛。骑站在马镫上，在黄河边飞驰，那感觉，如一群侠客在赶赴英雄大会。
正跑得爽。马儿们突然集体调头，险些把我们甩下来。任凭我们猛拉缰绳，马儿们还是闷头往回跑。看四周的景物，原来正是刚才马主牵着马回头的地方。不禁心中暗笑，这些马儿每天走同样的路线，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成了自动马。怪不得马主放心让我们自己骑马跑。
交还马匹后，狂风忽起，黑云漫卷。我们也已经玩得尽兴，于是踏上归程。一路顺利返家无话。
突然想起，风格不对啊。怎么能没有女孩子呢。
在景区里玩的时候，听到几个女孩子讲话，口音是我们那个小城的。对，虽然都是河南话，但我们自己能听出不同城市的口音。大武凑上去跟女孩子们讲了几句话，确实是我们市的。但那几个女孩子年纪比我们大一些，没兴趣跟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在一起。唉。
 
没有想到，这一趟旅行，最大的收获是在大马路上睡的那一觉。
后来的日子里，不论什么原因，无法入眠的时候，我就想象自己躺在郑州火车站广场前的大马路上，一下子就觉得身下的床褥无比舒适，从而迅速地进入梦乡。
评分完成：已经给 Kakibuki 加上 1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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