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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某月星期六】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小少壮迎着朝阳，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军用挎包，上面是母亲绣得‘为人民服务），唱着“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河深海深......”的革命歌曲，蹦蹦跳跳的来到部队的八一小学，校门口是一幅用水泥和砖砌成的毛泽东去安源的巨幅画像，两边是毛泽东的诗词“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值班老师拿着铁锤敲击挂在树上的一截铁轨，叮叮当当的催促着孩子们上课，大家一阵风跑进教室，双手背后等待着老师的到来。班主任韩老师讲完语文课开始布置作文题；

    “同学们，今天的作文题是写【家史】，希望每个同学回去询问自己的父母，把在旧社会受地主剥削，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写出来。星期一交作文。”
 
      少壮一回家就兴冲冲的问母亲；“妈妈！老师让我们每个人写家史，告诉我们家是如何受地主剥削的＂？母亲沉吟片刻回答到＂我们家是地主＂！母亲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我一下子懵了。我一个毛主席的红小兵、班长，革命的好孩子，怎么成了地主？简直难以相信难以接受！其实母亲说地主是轻得，为了保护我保护这个家。没有告诉自己的祖父是参加辛亥革命推翻满清建立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是权倾一时在中国历史上有着很大影响力的人物。其实当时的政治历史课本都有他的名字，当然这是少壮在打到四人帮以后才得知。母亲担心少壮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而受到伤害，故以出身地主搪塞。少壮毕竟年幼，天真的对父亲的出身充满着希望。因为在当时的部队象母亲这样出身的女兵比比皆是，她们大多來自有钱人家庭，受过良好教育，背叛家庭参加革命，出身自然不是贫下中农。而父亲13岁参加革命，经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出身一定是革命的。我盼着父亲回来，盼着父亲告诉少壮如何受地主剥削压迫毅然走上革命道路。

        父亲终于回来了，我扑向父亲，父亲高兴的一下子把我抱起来用胡茬子扎我，哣得我咯咯笑。少壮一星期没有见着父亲自然想得很，抱着父亲猛亲起来。父亲乐呵呵的问少壮有没有惹妈妈生气学习如何？少壮就把老师交待的作文和母亲的回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父亲原本高兴的脸慢慢变得越来越严峻，最后又变得痛苦和无奈，他真的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年幼的儿子？如何回答？最后非常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也是地主”！父亲的回答如同把少壮扔进冰窟，心全凉了。在那个极左的年代，夫妻同是剥削阶级出身的在父亲的部队是少之有少，而这些全让少壮摊上了。我第一次没有睡好觉，心里想自己怎么也成了地主？明天如何面对老师同学？如何在学校呆下去？

 
          星期一早晨天依然晴朗，我感到迎面的阳光分外刺眼，背在身上的书包格外沉重，低着头默默的走进学校，看见主席像不知如何面对？上课铃声响起，我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走进教室。开始收作文，我拿着空白作业走到老师面前，轻轻胆怯的告诉老师：“老师我们家是......”老师轻轻的拍了我一下，无奈同情的说“我知道”。因为老师的丈夫是父亲的老部下，对少壮的父母的情况十分了解，其实大院的大人都略知我们家的情况，反而是我一无所知。老师告诉我：“只要好好学习要求进步，你同样是毛主席的好学生。” 6park.com
    课堂上老师念了几个同学的家史；‘在万恶的旧社会，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吃糠咽菜......受到地主打骂，卖儿卖女......猪狗不如......所以不能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老师念完，同学们都哭了。少壮真羡慕那些是贫农的同学，恨自己的出身。下课后同学们问少壮家是什么出身？少壮无言以对，很快大家就知道了，还好同学们平常不会谈起，因为少壮人缘好，但如果发生矛盾争吵打架，就会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少壮："你家是地主，你爸妈都是地主"。少壮顿时没有了底气。其实部队子弟等级观念非常强，在部队大院也分三六九等，如果你爸爸是连长营长就让人瞧不起，嫌职务太低。出身不好，解放兵（俘虏兵）以及刚从农村来的都会受到歧视。但如果学习好还是可以得到尊重。因为少壮和姐姐学习都是学校最好的，每学期拿班级第一，成为家长羡慕对比的目标。“你看人家谁谁的孩子学习多好，看你考试老是不及格”。也许好好学习是一种自我保护，所以少壮学习很努力。记得1971年，父亲和一个同样出身不好的战友谈话，“听说以后不讲出身了”被少壮听到，当时高兴的无法形容，今天想起真是一种悲哀，一个幼小的年龄最关心的是出身，同时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1976年少壮当兵不久，连队让每个战士写家史，把少壮吓了一跳，担心部队把少壮退回去，赶紧写信给父亲，幸亏当时团政治部主任是父亲的战友，不知他如何沟通？全团写家史的事就不了了之。79年入党时，所在部队到父亲部队外调，档案材料上清淸楚楚写着地主，其实父亲的家庭解放前有许多商号钱庄货栈，根本不是地主而是红色资本家。抗日战争时期在日据区以商铺作掩护搜集日军情报，并捐给八路军大量药品、布匹、骡马。尤其抗美援朝时期捐的钱，可以买好几架飞机。 6park.com
  从小到大少壮在出身一栏始终填；革命军人。事实上父母亲在他们很年轻时就放弃优越富裕的生活投身革命，把一腔热血献给军队献给国家！他们保家卫国抵御外来侵略，把最宝贵的青春献给部队，称得上是真正的军人。我为是军人的后代而自豪，为父母而骄傲。
 
        唉！那个年月真是不堪回首！
 
          写完家史，我们就开【忆苦思甜】会，请部队家属和部队周围苦大仇深的贫农请到学校做报告 ，上面讲下面哭，简直是哭得昏天黑地，少壮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动真感情，那时开忆苦大会前要唱“天上布满星，月呀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万渊深。万恶的旧社会......”。这些歌五十多年过去，少壮依然记忆深刻，足见当时文革的影响。开完大会还有吃忆苦饭，我们就去营房四周挖野菜。如芨芨菜、灰灰菜、马栖菜和野蒜苗。我们这些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忆苦饭，看见做饭师傅往锅里放点油，把做豆腐剩的豆渣炒香，放一大锅水，再把我们挖的野菜放进去，加上面粉和盐，熬半小时让我们吃，我们都觉得很好吃，有些吃了两碗还嚷嚷要。結果招来了新来校长，校长一尝非常生气，训斥师傅：“这是忆苦饭吗？”师傅吓得赶緊蹲下抓起地上一把土扔进锅里，孩子们一看都不吃了，校长严厉的让每个孩子吃，说不吃是阶级感情问题，每个孩子不得不吃，那真是难以下咽，土和沙子在嘴里嘎吱嘎吱响，从此忆苦饭越做越难吃，再也没有第一次吃忆苦饭的感觉了。
 
           童年许许多多都是快乐的，令人遐想，唯有出身让少壮耿耿于怀，不愿谈起。
 

         后记；文革结束，少壮家得到中央统战部的特别照顾平反，多年没有升迁的父亲终于得到提升。父亲告诉我，文革时期军部九个不被重用的干部之一就有父亲。父亲解放战争时期就读于军政大学，早期从事秘密安全工作，忠诚坚毅勇敢，年轻有为富有知识，是总参谋部授命先期秘密進入朝鲜的军人之一。而影响父亲升迁的不是能力是出身。现在父亲已经离休安享晚年，一切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一切一切都已经过去。 6park.com
此篇文章是为父亲另一战友做铺垫，不过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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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少壮军人于2019_07_29 12:11:07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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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少壮军人于2019_07_29 18:37:4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