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叫我「FM」？ 


说起来，我和「故事FM」还挺有缘分的，因为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外号就是「FM」。 


显然，这个外号跟「电台」「播客」都没什么关系，在我的同学们口中，它的意思是「丰满」。 


我发育比别的女孩子早，到了初中以后，身材轮廓就已经跟别的女孩子很不一样了。我也知道有人背地里叫我「大胸妹」「大奶牛」，但「FM」这么有创意的外号，还是在它风行很久以后，一个女生在传作业时说顺了嘴，我才被周围的人强行科普的。 


「哎呀，FM 是什么意思啊？谁是 FM 啊？」 
「这都不知道啊？FM 就是丰满啊，你看她的样子就很丰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中的时候我特别自卑，我仅仅是因为这些外号，最重要的是，我在压力之下，真的不知不觉把「胸大无脑」这四个字给听了进去。每次有人甩给我一句「你怎么这样啊，真是胸大无脑」，我都会忍不住怀疑，难道我真的一无是处吗？ 


我没跟妈妈聊过这个话题。在我的印象里，一般的中国家长确实很少会在这方面给孩子一个正面回答。 


我试过穿小一号的内衣，把胸部勒小一点，甚至还幻想过，如果我没有胸，那这些麻烦就都不会有了。但现实却是，它那么显眼，遮都遮不住。长大以后，我发现很多胸大的女生都有含胸驼背的毛病，大概在青春期，以这样的「原罪」被当成异类的不只是我一个。 



■ 插画 | Maria Fabrizio


2 . 我青春期最大的噩梦来自一个女生 


在那些把我当成异类的同学当中，男生女生都有，表达的方式各不一样。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同时，也是给我带来最大阴影的，是一个高年级的女生。 


她对我的恶意表现得非常明显。每次在走廊里碰到她的时候，她都会刻意绕过来撞我一下，十次有八次撞的是胸。而如果见到我时，她是和别的同伴一起的话，她就会用眼睛恶狠狠地瞪我，有时候还会大声对朋友说，「你们看，大胸女来了」。 


有一次课间，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做值日，突然就发现那个女生站在窗外，像只头狼一样在窥视。偏偏这个时候，我很想上厕所，但是又不敢出去撞见她。 


过了好一阵子，我以为她走了，就赶紧出门往厕所去，可没想到她竟跟了过来。 


我至今都记得，那段一个人躲在厕所隔间里的时间是有多漫长。我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什么事情也不敢做，眼睁睁地透过隔间门下方的缝隙看着她走来走去。 


她会进来吗？这个锁严实吗？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我听到厕所里有别的人进来了，于是赶紧拉开隔间门冲了出去，飞速跑回班级。 


如今回想起这些经历，我对这个女孩的行为还是有一点费解，也做过一些猜测。但无论她的动机是什么，她的行为都给那时候的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 插画 | Ruth Basagoitia


3 . 我想重新定义自己 


事情的反转发生在初三。 


我们初中是四年制的，那个女生本来比我高两届，留级了一年，所以当时读初四。 


有一天放学，我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突然感觉到车被撞了一下。我一回头，发现是她，愣了一下。她一发现是我，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就从错愕和歉意变成了挑衅，好像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一刻，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身体的反击意识在万分之一秒间压过了头脑里的恐惧和怯懦。 


我调转了车头，朝她的前轮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在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反击」。 


她似乎吓到了，慌不择路地开始小声嘟囔，好像在说这个大胸女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再次激怒了我，于是我又撞了一次，把她的车头给撞歪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幕的画面就像电影里一样。我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理站在那里和她对峙，周围则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但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仿佛被消音了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她，以及我们手中的自行车。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收场的，大概是她被自己的朋友劝走了。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我做出了第一次有意识的反抗。我终于意识到，他们不过如此，他们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坚不可摧。 


我不再害怕了。 


从那以后，到高中，到大学，我开始试着去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我既然懂得了「胸大无脑」只是一个谎言，我就想让更多的人认可我的头脑。那些年，每次上台演讲，或是打辩论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也很清楚，在那个时候，他们看的不是我的胸。 



■ 插画 | Peter Oumanski


4 . 这不是我们的错 


这次之所以想给「故事FM」讲故事，其实有一个契机。 


当时，我在微博上看到了蒋方舟被性骚扰的事情。有一个大 V 发微博说，在那次的性骚扰事件中，蒋方舟在社会地位上明明是处于强势的一方，她有机会喊停，但她没有，那这就是她的错。 


他还强调，蒋方舟之所以不该站出来，很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是一个饭局，她不该破坏这个一团和气的氛围。 


这条微博令我感到非常愤怒，也勾起了我小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像蒋方舟那样遭遇性骚扰的女性有义务为了饭局的「和谐」而闭口不言，这就像我小的时候，为了不被同学说「开不起玩笑」，而默默忍受精神上的欺凌一样。 


包括当我长大以后，进入到工作环境也是一样。 


我还记得刚入职场的时候，有男同事当着我的面开黄腔。我当时翻了脸，说「这个一点都不好笑，以后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那个男生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愧意，反而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企图用这种常见的话术息事宁人。 


更让我生气的是，有一次我夜里加班回家，在地铁站被一个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胸看，后来还差点被他尾随回家，假装报警才逃过一些。可是后来，当我把这个遭遇告诉我的室友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是不是穿得太暴露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小时候，在我最自卑的那个时候，我肯定会忍不住以为，肯定是我的错，都怪我的胸太大了，才会被人盯上。但如今，我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了。我是受害者，我没有错，我值得被尊重、被保护。 


无论「性骚扰」「歧视」这些问题的界限有多么模糊，多么难以界定，我的看法是，对女生来说，只要你觉得你遭遇到的是一种伤害，你就可以喊停。这是一个女生该有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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