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初入单位


最早的时候，我对究竟什么是「驻社区协警」一无所知。直到招考完了还觉得，我是不是中奖了？


在山沟里参加完一个月速成的封闭式的培训以后，就被派到了下面的派出所，也就是我现在工作的这个单位，在这待了快六年了。


我们派出所目前是 38 个人。公务员编制的正式民警，即受人民警察授衔的是 12 个人，另外还有 4 个是事业编，剩下的全部都是协警。


去了以后，我就跟了我现在这个领导。他一看就是个警察样子，眼睛大大的，面露凶光。我心想，唉呀，跟这么个领导，日子应该不好过。后来确实也是。他人长得有点凶，但是为人很正派，就特别靠近平常电影、电视剧里塑造的警察形象。




2 . 入户登记的心理阴影


我去的当天干的第一个活，就是像居委会大妈一样，挨家挨户登记户口。


在我们这里，协警和民警的衣服是一样的，只是肩上的警衔还有胸前的警号不一样。内行人瞅一眼就知道谁是民警，谁是协警。但一般老百姓如果完全不了解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头两天，人家看着是警服，都比较热情，给我递烟呀喝水什么的。我登记完，跟人家唠唠家常。当时觉得这个职业挺好，活儿轻松，跟人聊聊天，登记登记也就完事了。


当时还感觉特别兴奋，我是不是当上警察了，成了电视里头那个正义的化身，还挺高兴的。


但这种自豪感仅仅维持了三天。第三天就碰了一鼻子灰。当时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的，30 多岁，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他上下打量我，最后目光盯在了我的肩头，他应该是懂行的，看出来我是协警了。


-「我是派出所的，过来登记一下，麻烦你拿一下户口本身份证。」
-「你是派出所的？有证件吗？」
-「我刚来，单位没给我发证件。」
-「那你没有证件怎么能证明你是警察呢？现在社会这么乱，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我确实是派出所的，刚来，就是登记一下，也没有别的事。」
-「这不行，你证明不了身份，我不能把我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你，你说对不对？不能说你穿上这身衣服，你说你是警察，你就是警察，你得证明一下。」





我没办法，给他晃了晃入户登记本。他看了一眼就笑了，「唉呀兄弟你不能这么糊弄我，你要证明不了你是警察的话你就回去吧，我不可能透露给你信息。」


我让他打 110 ，然后我就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他不关门，也不让我进来，就那样特别尴尬地等了十分钟。直到派出所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终于给我证明了身份，他又瞅了眼我的肩膀，说行你进来吧。


登记完出来，我听见门里头的声音，「这派出所真是没人了，派了一堆协警过来调查」。那个口气充满了轻蔑和不屑，我心里极其不舒服。


以至于我现在入户登记之前，都先检查自己的衣服整洁不整洁，状态对不对，工作证是不是拿上了。进了每一家都怕别人质疑我的身份。这事过去五、六年了，心理阴影一直都在。




3 . 颠覆三观


说一个跨省级的贩毒案吧。


抓捕线索基本确定，那次由所长带队，一共六个人去了贩毒地点，也就是他家。这个主犯是一个 60 岁的老头，1 米 6 左右，一只眼失明，肺癌晚期，还有梅毒。


当时家里还有一个女的，那不是他媳妇，也不是他情妇，刚买了菜、卫生纸、洗洁精，来了以后给他收拾家，做饭过日子来了。女的尿检结果是吗啡阳性，就是吸了毒，可以拘了。


我们通过老头的手机，在联络人里找了一些人到他家，进来一个按一个，基本都是吸的，全都是女的。只要身上没毛病的，都送到拘留所里去了，两个 80 后三个 90 后。「唉，好好的姑娘都让糟蹋了！」


那个老头当时拿的是 iPhone6 plus ，我打开他的微信，有一个群，里面除了他一个是男的之外，其余全都是女的，这个群里他的名字叫皇帝。


我们看了一下他的京东和淘宝的购物记录，什么情趣用品，针孔摄像头，避孕套的，全是这些。


他就是个卖海洛因的，我们这里俗称料子。指甲盖这么大一包，纯度高一点的好像是 200 到 300 。成色一般的可能是 100 多。没有钱的话也可以，我高兴了，也可以给你。至于我怎么高兴，那你自己看着办。他卖的毒，基本都是女的，没有男的，所以该怎么办很明显了。







4 . 差点丢了小命


前年的事，也是去了一个贩毒的家。当时有三个人在那，其中一个是卖的，另外两个是买的。两个都是老面孔，其实吸毒的人，我们都认识，因为他们不可能就吸一次。


另外一个人穿得西装革履的，还开着宝马。当时我们所长说这不像是过来吸或过来买的，就有点放松警惕。他说是跟朋友过来的，帮忙开个车。所长也没当回事，让我跟他一起回单位做个尿检，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让他走。


我们对待嫌疑人和群众是不同的，如果已经确定他是吸的或者是贩的，那不管是谁的车肯定是我们的人来开。但如果不确定，把他当一个普通群众的话，他自己的车当然是他开了。


我坐在副驾上，他坐在主驾上，我负责指路，开上了我们城市的二环路。二环路比较繁华，车也比较多。他越开，我就越觉得不对。我说你慢一点咱们不着急。


他一直看着前方，「兄弟啊，哥有家有业的，出来也不容易。哥不想去你们单位。你呢，放哥一条生路，哥也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非要带我去你们单位呢，咱们就一直这么开，啥时候撞了啥时候算。」


我当时看了一眼迈速表，已经从 85 跳到 90 了。好几次险些撞上周围的车。


本身我这个身份就挺尴尬的，我说，「哥，你我就是个上班的，我回去就说，尿检过了，你也正常。你把车停下，我回我的你回你的，咱们俩就当互相不认识，行不。」


他仍不信任我，一直开。「哥，这真没必要。你看你身份这么高，因为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再说了，我就一个人，你要不配合我咋可能把你带回去？」说了好几轮终于信了，终于慢慢地把车停在路边，之后扬长而去。


我当时下了车，整个腿是软的。在路边蹲了好久好久，缓过来以后打了个车回单位，回来跟所长如实说了。




5 . 千万别沾毒


咱们国家的禁毒法应该算是这一系列法律里最残酷的一个。头一次吸被公安机关抓获，就会列入档案里，行政拘留 15 天。第二次再被抓，只需要一张 A4 纸打印出来的尿检报告，就可以把你送进去两年，那可是两年的自由啊。


在咱们国家，犯了别的法，如果上升到刑法这个高度的话，都得前期做特别大量的材料，移送到法院。你可能把人打得特别严重，但判你一年半或者一年也就顶天了。


不管是看守所戒毒所还是拘留所，在入所前都需要去医院体检，如果你的健康程度达不到一个标准的话，即使你犯了事，你也就没事了。


很多吸毒的人利用这一点，一旦被抓住，手里可能握着刀片铁丝打火机之类的，立马想方设法地吞到肚子里去。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直接就跟医生说胃里吃了个打火机，医生 CT 一照，确实这样。我们也知道咋回事，骂了两句也没法办法。


有些人并不是说生理上戒不了毒，是那个社交圈子和这个社会已经不容纳他了，他想回到这个社会都很难。







6 . 扫黄经历


我唯一一次参加的扫黄，是在我来派出所的第一年。


那天我值班，所长风风火火地就来单位了，把治安组的同志们都叫来，跟着一起坐着警车就往洗浴中心走。


所长安排完了工作以后，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声气说，「唉我是真不乐意，让你们这些未婚的人参加这个案子。」我当时愣头青，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是第一次参加抓捕案，特别新鲜，也有点紧张。之前我从来没去过那些地方，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上到四楼以后，电梯门一开，整个是昏黄的粉色灯光，气氛一下就变得很暧昧，哇，这样的。


一个特别漂亮也特别瘦的女孩过来迎接，「哥，洗浴是吗？」我说是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嗯嗯嗯。


后来我知道那是人家的妈咪。她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头，其实就是咱们普通住的宾馆的标间，一进门是卫生间和澡堂，再往里面走是两张床。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一开门是一个穿的……怎么形容，就是小女孩穿得比较暴露的那种小睡裙。


「哥，行吗？」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叫「行吗」，当时比较紧张，我说啊行行行，「那哥你等一下」，她提着包进了澡堂。


我赶快掏出手机给所长发了个短信，我说有，然后就等着了。她要是脱了，我该怎么办？我当时脑子是乱的，应该现在表明身份呢还是过一会儿表明身份，考虑这个事还比较紧张。


进去了也就一两分钟，我听见外面乱哄哄的。行了，兄弟们来了。然后到浴室门口，「咔」我直接把门打开，我说「你出来吧，警察」。那女的以为我跟她开玩笑，还嬉皮笑脸呢。





抓这个吧，一定要抓到现行。有几个标间的门是锁着的，里面肯定就有。敲门不开，我们其中一个防暴队特警出身的同事，一脚把门给踹开了，整个门框跟着门一起下来了，我当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看场子的小弟还有妈咪都被关到卫生间里，小姐们在另一排关着，一对对的嫖客跟小姐都被抓了现行。当时带的手铐不够，都给我拿胶带给捆上了。


嫖客跟小姐是一样的，行政拘留 15 天，罚款 5000 元。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有一个小姐是 93 年的，那时候好像还没成年呢，特别小，看着怪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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