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Iris，现在 28 岁。


我当时给老板做助理的时候，有一个本子，里面记着比如说：吃赛百味，要全素，或者不配洋葱，加什么酱，是蛋黄酱还是黑胡椒酱……还有我的另外一个同事不吃香菇，谁的生日是什么……我会把这些信息都收集起来，做成一个 Evernote。


我很多同事很不屑这种做法，觉得这有点奇怪。但是这是我学生时候遗留下来的作风，因为我原来学翻译嘛，有很多东西要随时整理，所以我以前就会这么做。等到我工作的时候用这个方法，我觉得是好用的。




老板说：“你去做一个调研，我需要横向和竖向的主流的几家解决方案公司的信息对比。”然后我就在网上搜，搜到一些公司，比如说甲骨文、奥美，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给一个公司打电话时，他说：“你好。”我说：“我这边想咨询一下你们这边能不能给我们提供整合营销方案或者是解决方案，我们有一些需求。”


他问：“您的公司是什么规模？”——这把我问蒙了，因为我没有想过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说：“我们公司比较小，也就几千万资产，大概几百个人。”我当时完全瞎编的，后来我一想，几百个人怎么可能才几千万？但那人估计也没在意。然后他就跟我聊，说他们公司能为我们提供什么。




我打完第一个电话，就把他问我的所有问题都写下来，包括他问我姓什么、怎么联系。


然后我再去打第二家，他问我：“你要不要来开个会？”我说：“可以，要不然这样，你把你们公司的简介发一个 E-mail 给我。”然后我就给了他我当时的工作邮箱。后来我一想，暴露了，因为我们也是做这个的。最后他没给我发。


当时那件事情做了挺久，做完了之后我还想着要让做出来的东西好看一点。我做了一个 16:9 的 PPT ，想一页把它说完，因为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一定要用一张纸说完，老板的时间很有限。我还在上面加了各种漂亮的符号，还有色彩。最后打印出来是黑白的，还 OK 。


我那天感觉老板看了几分钟都不到，就拿着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了。我大概做了三、四天这件事情，我一下子觉得原来这事也没有那么重要。我把它当做一个天大的任务，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还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去问有没有谁做过这个工作。那是我印象比较深刻的第一个工作。




后来转正的时候，我期待的比较多，因为之前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老板给的肯定比较多，我觉得她很认可我。 但是谈薪水的时候，她就跟我说：“我觉得你还可以更进步，所以现在可以低一点，我们以后再加。”我当时特别不成熟，就哭了。


我们当时坐在公司一个特别细小的走廊，人来人往，我老板问了我一个数值，我就告诉她一个我心中预期的，她说：“在你的预期上面我给你减一下，但我以后会给你加，行不行？”


我说：“我考虑一下。”后来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就把她拉过来，我一边哭一边说：“我觉得不行。因为我觉得我不止这么多，而且我觉得之前你对我很肯定。”老板说：“要是不给你加薪，你就会走吗？”我当时脑子里面出现了好多选项，我就说：“我必须要，你必须要给我工资，但就算你不给，我也不会走，但是你必须得给我。”然后我发现当时给老板的选择也很微妙的。她说：“老板只会为你过去的成绩买单，不会为了你未来的可能性买单。”


现在回想的话，我觉得即使是在那个时候，按照我的预期，我是能拿到那么多薪水的。但是我觉得我没有给老板传递出我到底做过什么的信息，而是一种纯情绪性的发泄，就很像小孩，你不给我糖我就得哭，但是没告诉她我为什么应该得到。


二


经过反思，Iris 接受了老板提出的薪资，约定转正半年后根据实际表现调整薪水。

转正后，她从助理职位转到了策略组。


那个时候想到的就是穿着那种 BlingBling 的衣服，在一堆客户面前，说我想说的东西。就是我脑子里面有一个东西，我要摘出来给你们看，然后大家一起去实现它。


我当时想的很简单，觉得只要去做就能做到，后来发现好难。以前我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我会经常怀疑我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到底能不能做成这件事情？


当时我工作了一年，领导让我写一份关于整个部门的计划表，比较策略性，我估计他只是想让我试着去写一写，后来他来来回回一共给我打回来几版，写到第九版的时候，我差点都哭了，我说：“我真不知道。”他说：“你为什么不求助？”因为我当时觉得你让我写这东西，如果我去求助的话，我 Leader 会说：“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了，我要你做什么。”




我那时候比较像沙和尚，我以为任劳任怨地去做，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做完，但我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


我当时忽然有一天睡不着，因为我之前也做过新媒微信运营的事情，然后我开始不停地梦到无限的瀑布流，怎么刷都刷不完。


有一天我看豆瓣标记我看了多少本书，那一年我好像就看了四本，我看的电影除了院线的电影之外，自己想看的也超不过十部。我觉得很可怕。


我觉得之前完全是工作导向，而且非常实用主义，但是我的价值取向其实不是这样的，我觉得生活和工作同样重要。那个时候我觉得工作就是一切，要什么生活？你连自己的基本财富自由都没有实现，想要什么生活？但我现在觉得不是的，我隐隐约约地知道，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想要时间去看书。


三


思前想后，Iris 决定裸辞。
她承认这个决定很冲动。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干了一年半。


辞完职，我就没有钱了。我当时没有出去，就在家做了好多手工，然后晚上去鼓楼摆地摊，卖发夹，10 块钱一个，看到我前同事来买 3 个，就卖 50 块钱 3 个。


卖的是那种特别简单的蝴蝶结发夹，不同的颜色，得去不同的店采购不同的东西，自己拼出自己想要的。


然后我又用缝纫机裁了好大一块布，把所有的发夹全部包起来，带着这块布就出去了。


后来我还做家教，做翻译，以前工作特别忙，我是完全没有时间做这些东西的。那段时间就是靠着打零工，养活我自己。我爸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当时有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去工作（可能有三、四个月吧）。


后来有一天我在家摔倒了，腰摔得特别惨，我就躺在床上想：没有医保可怎么办？我觉得不行，我还是得有一份工作，不能老在家呆着。


我想找一份跟之前不太一样的工作，就是说希望我之前学的东西、经历过的事情对我未来的工作会有帮助。但是我不想再重复那样的节奏，我想换一个新的节奏。




四


结束了无业游民的生活后，Iris 进入了一家奢侈品牌的市场部工作。

她原本以为，从乙方跳入甲方后，她会有更大的空间去施展抱负。


当时我们是做市场，我因为语言上有优势，有时候要陪老板去参加一些派对，派对相对比较高端，比如说阿玛尼之类的，那种 Party 就是各种各样的公关。


有一次我去参加水原希子的一个活动，我戴了一条项链，是我同事给我做的。然后有个人看到说：“哇！Nice！这是什么呢？”我当时真的特别虚荣，就说：“哦~ It was  made  by 辛巴王。”——因为我当时有个同事叫辛巴。他说：“我回去也要找（这样的）。”我又说这是一个设计师品牌，其实这不是，它只是我同事兼职的一个产品。


我当时有段时间被虚荣带走了。我也很想买一个很好的包亮瞎他们，买一个爱马仕什么的，并不是因为它好，而是我觉得在这种场合要靠这个东西帮我撑起来——我不自信。


这份工作让我觉得我没有做到真正的角色转换，还把我带得更浮躁了，我的欲望变得很大。




短短半年后，Iris 就又一次裸辞了。辞职后，她靠这几份兼职维持生计，同时寻找着新的机会。


我在兼职的时候认识了现在这个公司的 HR ，他告诉我他们在招人，然后我就去面试了。


这次面试特别逗，他给了我一个薪水，不是很高。我直接告诉他，我需要这么多，你给不给我？


其实现在想想我工资要的有点虚，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值不值这么多钱，但是跟第一份工作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会再从感情上说：“我一定要。”我告诉他我能做什么，我之前做过什么，我想做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现在在使馆工作，工作方向是我比较喜欢的文化新闻。我们使馆的工作不是特别忙，北京很难找到这种早上 8 点上班，下午 4 点半下班的工作，一年年假也有很多，我可以去很多地方看很多东西。


我现在的状态还可以，可能在社会的物质层面，我只是一个中下等水平，但是我自己内心的感受，我觉得是中上等，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如今，Iris 在工作之余，还会抽时间翻译一些英文小说， 还带了一些成人家教。
她很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份符合自己当下理想的工作。
她更庆幸的是，经过这几年历练之后，她终于不再去努力适应工作，而是让工作更加适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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