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奥斯维辛（一）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180107 6park.com

 6park.com
        我要去的那个县是我市排名倒数第二贫困县，县一中坐落在东郊，是高中，高三文理科加在一起总共有十一个班。我是去高三一班借读，所谓借读，就是我还要回原来的学校参加高考，这是我原来学校的校长找到我爸争取的结果，因为我的成绩高考是没有问题的，在那个升学率至上的年代，考上一个大学生就是一份政绩。在路上，爸爸告诉我，高三一班是所有高三班级里最好的，班主任姓齐，管得非常严，我这几个月不用住学生宿舍，估计我也住不惯，爸爸让我和他一个朋友的孩子住在一起，他朋友的孩子姓陆，在一中门口租了一间房，我这次去是和这个小陆合租在里面，因为学校门口的房源很紧张，而且俩人一起也有个照应。爸爸还特意提到小陆是个老高三了，这应该是他的第四个高三了，但他成绩很好，要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向小陆请教。第四个高三，我不由目瞪口呆。 6park.com

 6park.com
        小陆高高胖胖的，人很开朗，也很健谈，丝毫看不出他已经受了四个高三的折磨。他和我说了很多学校和班里的情况，尤其重点强调了班主任老齐的严厉。老齐是教生物的，那时候理科高考生物只占70分，分量相对轻一些，所以老齐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班级里。高三一班之所以是最好的不是由于生源好，就是因为老齐这个严师。比如说学校统一的早自习时间是广播体操后，六点十分进教室，老齐就要求早上五点必须进教室，他一大早就站在班级门口，去晚了也没二话，上去就踹一脚，无论男女。晚自习学校规定是九点放学，我们班要求就是十点，他会亲自守在教室门口，不准提前回家。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别的班同学可以回家直到星期天下午三点才返校，而我们班星期天一早八点就必须进教室了。听完小陆的描述，我感觉头皮发麻，这哪是学校，分明是纳粹集中营啊。最后小陆看了我一眼，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老齐最不喜欢学生穿得花哨，越简朴越好，你有工厂的工作服吗？那个最好。我默默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赶紧点点头。 6park.com

 6park.com
        第二天一早，我被两个大闹钟的铃声吵醒，睁眼一看，四点四十五分，头一天睡觉前小陆告诉我我俩的闹钟都要放到门口离床最远的地方，否则叫醒的只是你的手指。我俩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一路小跑进了县一中的大门，寒风凛冽，地上还铺着厚厚的雪，就这样我的奥斯维辛生活开始了，然而现实的残酷还是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老齐果然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面无表情，我前面的同学在他面前鱼贯而入，没人说话，我跑到跟前自我介绍了一下，按照爸爸的吩咐掏出二百块借读费递给老齐，老齐喷出一口烟，呲着满口的黄牙冲我笑了一下，说：“来了，赶紧进去吧。”我后来一直怀疑这两百块钱是给老齐的好处费，要不他怎么会冲我笑得那么灿烂，要知道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对学生笑。我一直想描绘一下老齐的形像，直到看到了玉米穗兄文章里那幅张贵彬老师的插图，我觉得把眼镜去掉就是一样的。我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面，据说这个班有九十名同学，坐在最后向前看只见黑压压的都是头，而且高三一班还是人数最少的，其他班很多都在一百以上。整个早自习我就是在和睡神的交战中度过的，六点五十五分，小陆拍了我一下说：“快走，去吃饭。”说完就拿着窗台上的饭碗跑了出去，我不及多想跟着他快步跑出教室。路上小陆对我说，别的班早饭时间是一个小时，我们班只有二十分钟，所以老齐特意让我们班早下课五分钟，这样就不用排队直接可以打到饭。早饭就是两个馒头，一碗玉米碴子粥，一勺不知是什么的青菜，总共两毛钱。打完饭，小陆领着我走到操场边上，把碗放在地上，蹲下来就开始吃，周围还有很多我们班的男生，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黄色蓝边儿的搪瓷大碗，这种碗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没想到在这里成了同学们的日常装备。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小陆笑道：“别看了，没桌子，大家都是在地上吃的。”我看了看，操场旁边有很多水泥的乒乓球台，女生们都围着乒乓球台站着吃饭，看来即使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男人们依然保持着绅士风度自觉地把桌子留给女生使用。我勉强蹲了下来，早上起得太早也不是很饿，吃得不快。只见旁边的男生们转眼吃完了两个馒头，又端起粥一仰脖子就像漏斗一样倒了进去，这时小陆在旁边说：“快点儿，没时间了。”我赶紧喝了一口粥，很烫，真无法想象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的嘴难道都是铁铸的？我突然灵机一动，在地上干净处，用勺子舀了两勺雪，倒进碗里搅了搅，然后也学着他们一饮而尽。刷碗的时候，小陆和我说，不用洗那么仔细，涮涮就行，这样碗上还能保持点儿油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这样也行？ 6park.com

 6park.com
        回到教室，时间刚刚好，七点二十，老齐已经在门口站着，像是典狱长在监督着犯人们放风回牢房。一天的课程这才正式开始。县一中高三总共有十一个应届生班，另外有两个复习生班。那一年不知省教委还是市教委发了神经，下文件说以后不允许办复习生班，也就是剥夺了学生复习参加高考的权利，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县一中还是偷偷办了两个复习班，被安排在教学楼外的一栋不起眼的平房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大门落锁，学生解散回家，等检查过了，再重新开张。像我们应届生班里也安插了不少复习生，当然都是多少有点儿关系的，我们班教室的后三排大部分坐的都是复习生，小陆作为老高三坐在我的左手，我的右手边是一个应届生，他叫小勇，年龄很小，坐在后面是因为老齐不喜欢他。我的前面坐着一位老哥哥，之所以叫他老哥哥，是因为他创造了一个县一中的记录，小陆告诉我这是他的第八个高三了，在这样地狱般的高三生活了里呆了八年，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老哥哥姓董，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头发是花白的，不知是少白头还是累得，脸上满是沧桑。 6park.com

 6park.com
        第一天剩下的时间就是上课吃饭，再上课再吃饭再上课，回到住处已是晚上11点了，我顾不得刷牙洗脚，倒头呼呼睡去，真得是身心俱疲。
评分完成：已经给本帖加上 20 银元！
评分完成：已经给 草庐芷甫 加上 20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