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草庐芷甫[♂★★★升斗小民★★★♂] 于 2019-12-03 17:53 已读 6600 次 24 赞 | 草庐芷甫的个人频道 |
我常常会想起十九岁的那个夏天。 6park.com
6park.com那天，我，米米，大楚，老乐还有小宇五个人走在学校外面的小街上，六月的北方，天气炎热，大家都有点儿没精打采。突然旁边一家游戏厅里传出了扑克机爆机的动听音乐声，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宇，果然，只见小宇身体突然僵住了，嘴角和眼角同时抽搐了一下。我知道坏了，他的赌瘾又犯了。我装作没看见，拉紧米米的手快步向前走，小宇一个箭步挡在了我们面前，说：“借我点儿钱，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九十年代中后期北方，正值扑克机泛滥成灾，很多人为此倾家荡产。其实我们偶尔也都去玩玩儿，但只有小宇上瘾了。小宇，大楚和老乐是我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米米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6park.com
6park.com我没理小宇，拉着米米继续向前，小宇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沉声哀求道：“最后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感到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红着眼睛，目光既疯狂又自卑。他知道这些人里只有我身上还有二百块钱，这是过几天准备给米米过生日用的。这半年来，小宇沉迷赌博，已经借空了我们所有人身上的钱，包括米米，甚至我们几个有时还要帮他去借钱。我们五个里面除了米米，就数小宇家庭条件最好。他父亲是一家国企老总，母亲是一家中学的副校长，可他的父母已经怀疑他赌博了，所以他不敢再问家里要钱，只能吸我们几个的血。“你还要脸吗？你一老爷们儿说话还不如放屁呢！”我骂道。“我求求你了，最后一次。”我感觉他马上就要给我跪下了。小宇是我的兄弟，我不忍心他这么丢脸，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身上要是没有这二百块钱，你是不是就死心了？那好，米米，咱们生日不过了，谁让我有真么不要脸的兄弟呢？走，哥几个，咱们这就去把这二百块钱吃了，今天我请客。”米米乖巧的点点头，跟着我继续向前。 6park.com
6park.com我们来到一家烤鹿肉的馆子，开始胡吃海塞，目的就是把这二百块钱吃完。席间我和大楚，老乐嘻嘻哈哈地吹着牛，米米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乐，谁也没有搭理一边呆坐的小宇。突然，嗤的一声，只见小宇把烟头按在了自己的左胳膊上，米米惊呼了一下，我们三个都没动，甚至都没有过多的看他。这已经是他左胳膊上的第三个烟疤了，前两个是为女人，他用右手抽烟，所以倒霉的总是左胳膊。小宇一直摁着烟头，知道完全熄灭了才松开，呲牙咧嘴的说：“这一次我一定戒了，你们四个监督我。”'好，说话算数！“说完，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6park.com
6park.com吃完饭，把米米送回宿舍，我们四个就到小宇家打麻将，四个人兜里加一块儿也不到三十块钱，只能是闲玩。大概傍晚的时候，我的传呼响了。那时候传呼还是个稀罕物，学生里有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个传呼是米米她爸送给米米的，米米非要挂在我身上，说是找我方便。不用看，就是米米打来的，因为知道我传呼号的人除了她，都在这儿。我回过去，电话那头米米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赶紧过来一趟，我在老地方等你，有急事儿。”我吃不准什么情况，赶紧告了个罪，下楼拦了辆出租，直奔学校而去。我知道米米的父母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我们的事，态度是坚决反对，他们对米米的将来另有安排，所以我一路上忐忑不安，会不会是她父母那头儿有了什么变化？ 6park.com
6park.com来到学校的体育场，远远我就看到了米米在看台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和裙角在微风中轻轻舞动，金色的夕阳下仿佛是一尊晶莹剔透的雕像，美极了。我几步跑上看台，气喘吁吁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米米看着我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最近感觉身体不太对劲儿，就托小豆包帮我化验了一下，结果。。。结果是我怀孕了。”小豆包是米米中学时的死党，专科毕业后在卫校实验室工作。我一下有点儿懵，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米米比我大一岁多，我们俩都是第一次，而且总共也没有几次，怎么就怀孕了？我知道就是再慌，这个时候也不能怂。我把她抱在怀里，很认真的说：“反正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干脆偷偷把他生下来，先给我爸妈带着，毕业了我们就结婚！”米米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眸里柔情似水，她用一只手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揉着，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揉着揉着，她的眼里泛起了雾气，轻声说：“别傻了，这是不可能的，生下来这学就没法上了，我爸妈也非疯了不可；而且就是毕了业，你也才二十岁，还要两年我们才能结婚呢。我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去打了吧。小哥哥，我还是很开心你刚才说的话。”那天我们俩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坐到深夜才回宿舍，米米一直靠在我怀里，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我记得她说：“给他起个名字叫平平吧，不管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叫安安，也算是对他有个交待。”我说：“好。” 6park.com
6park.com第二天，我特意穿了衬衫和西裤皮鞋，把头发用摩丝向后背起，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又从同学处借了二百块钱，从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知道，无痛药流是68元，剩下的钱我想给医生包个红包。米米头天晚上就和我说她还有钱，我坚决的拒绝了。我们去了一家离学校很远的医院，我曾建议去卫校医院找小豆包帮忙，米米死活不同意，这种事就是死党她也不愿意泄露。医院里人不多，接待我们的医生姓赵，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化验后确诊是怀孕了，约好第二天手术，开处方时，赵医生问我单位，我一时语噻，随口说：“我们是卫校的老师。”赵医生头也没抬的问：“你们卫校的无痛药流很有名啊，还要跑这么远？”我呆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赵医生笑着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临走时叮嘱，药一定要来之前再吃。第二天，我们如约而至，药劲儿上来后，米米开始剧烈的疼痛，我们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米米不好意思大声呻吟，只能死死地掐住我的手和胳膊，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肉里，钻心的疼，我不敢动，只能在她稍微松开的时候，换一个地方给她继续掐着。终于赵医生走了出来，说：“差不多了，进去吧。”我扶着米米走进手术室，就被赶了出来。我在外面焦急，彷徨，却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声音。不记得过了多久，门开了，米米自己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刘海儿贴在额头上，但步履却很轻盈，我赶紧上去问怎么样，她冲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说：“就在这里面，你等我一下，我去厕所把他扔了。”米米去厕所的空挡儿，我到赵医生的办公室掏出一百块钱表示感谢。赵医生拒绝了，笑着说：“孩子，别这样，省下来给丫头买点儿东西补补。”从医院出来，我想去吃个饭，米米说累了，想回家。我想起赵医生的话，就在旁边的水果摊买了两大串香蕉，然后打了辆出租，送米米回家。到家门口，她紧紧抱着我说：“我在里面的时候又疼又害怕，就使劲儿的喊你的名字，赵医生训我了，说你喊也没用·，他听不见。我知道没用，可喊着你的名字，我还是觉得踏实。你在外面听见了吗？”我说：“我都听见了。”几年后，我和米米在一起，每次吃香蕉时，米米都会打趣我说：“我那时好歹也算个月子，你就给我买了两串香蕉。”我无言以对。 6park.com
6park.com那年暑假，我第一次没有回家，我们五个人一起办了一个学生夏令营，我，大楚，老乐负责招老师和学生，租教室和器械，米米和小宇负责启动资金。我们快乐地忙碌着，每天都很开心。到八月底夏令营结束时，我们挣了一万多块钱，每个人差不多分了三千块，我用一千块买了个新的摩托罗拉的数字传呼机，把米米的还给了她，还预留出五百块准备买谭咏麟演唱会的门票，剩下的钱我准备留着毕业实习时和米米一起去上海。我记得夏令营结束的那天，我们五个一起去喝了一顿庆功酒，饭后，我们来到体育场的看台上唱歌，那时还没有开学，整个体育场空空荡荡。大楚会弹吉他，老乐会吹口琴，米米会唱歌。我们唱老狼，唱黑豹，唱四大天王，唱小虎队，后来我们还唱了那首郑智化的《未婚爸爸》，这首歌曲调轻快,但唱的时候,我和米米都落泪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的微风习习，那天晚上的琴声悠扬，那天晚上的歌声一直飘啊飘。 6park.com
6park.com开学后，我开始了忙碌的考研生活，后来听说谭咏麟的演唱会取消了，我很沮丧。 6park.com
6park.com一年后，我们毕业了，兄弟们天南海北，各奔前程。 6park.com
6park.com七年后，我和米米分手了。 6park.com
6park.com又一年后，我决定出国，在北京机场，他们四个都来送我，我和米米拥抱告别，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6park.com
6park.com我十九岁的记忆永远都停留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那是我无处安放的青春。 6park.com
6park.com我十九岁的照片有很多，都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今天我翻了出来一张张的看，想了想还是不发了，毕竟这里有着不能说的秘密。不好意思，朋友们，我发首歌吧。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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