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临安城,破。三千守军尽殁。 6park.com破城之时有人看到一代红伶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死的面目全非。 6park.com只是,这人命如草菅的年月,兵荒马乱,皇帝都仓皇出逃,死了一个戏子又有谁会在意。 6park.com01. 6park.com正元六年, 6park.com玉安随师门一行入临安。 6park.com素纱蒙面,于各坊间以卖唱为生。 6park.com因歌声婉转平和也赢得不少喜爱。 6park.com这日西市开市后,她按往常一样和师傅在雁塔下一侧演唱。来往的行人似比以往要多少几分,驻足间竟得了不少赏钱。她欣喜片刻,如此下去再等上些数日,不说衣锦但终可以还乡了。 6park.com“此生笑傲风月瘦如刀,催人老 6park.com来世与君暮暮又朝朝,多逍遥” 6park.com刚把最后一句唱完,她抬首像人群致谢,瞧见了人群中一抹白色身影。 6park.com一个锦衣少年郎,正朝她笑着。 6park.com眉眼间有一股还未抹开的英气,嘴角却挂着如稚童般的笑意。说来倒真不像寻常人家。 6park.com他倒也好似不懂避讳,直直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锭银元宝郑重其事的递给师父,朗声笑道:“阁下是否来自燕都?不似一般呢喃软语,却是另有一番韵味。!” 6park.com师父连忙起身,微微躬身回道:“郎君说笑了,我们是幽州人氏。” 6park.com“幽州?” 6park.com少年眼中像是有光闪过,似乎想起什么。 6park.com“幽州吗,是个好地方。” 6park.com几日后,一位青衣老者寻到二人。 6park.com“近日公子府上有庆典,可否请姑娘来府邸演奏数日?” 6park.com02. 6park.com玉安抱着琵琶在晋王府邸的花园内缓缓走着,四下无人间步伐有了几分轻快。 6park.com盘过长长的长廊,来到一座小巧精致的湖心亭前。 6park.com亭中一人转身朝她笑着拱手说到:“玉姑娘可是来了!” 6park.com竟是那日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少年郎。 6park.com当今二皇子,晋王李贺。 6park.com此后,师徒一行人得晋王所助,在诺大的临安城也有了一处落脚之地。师父买下一处不大的商铺改为乐坊,宾客络绎不绝,玉安之名也越来越响,隐有当朝第一名伶之意。 6park.com这日,玉安因走的急了几分脸上以有几分红晕,柔声道:“不知公子今日寻妾来,所为何事?” 6park.com李贺闻言直起腰来,也未抬头,笑着从堆积的书卷中抽出一张画卷,缓缓摊开。 6park.com画的是副山水,嵯峨起伏的山峦,山脚下盘着一条长河,水势颇为湍急。唯有一点诡异,那河一端的枯枝上竟立着一只昂首的金丝雀。 6park.com所谓画由心生。 6park.com“公子所画可是幽州的景色?这山河已有妾家乡之韵了。 6park.com玉安看到这河心情一时有些澎湃,幽州水路发达,而这是出入幽州的必经之地。 6park.com“这。。倒是未曾去过。也只是凭书中描写所作,今日请姑娘来,就是想问问我画的像不像,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6park.com“可添几笔?” 6park.com“自然。” 6park.com即得了作画之人首肯,玉安走到桌子一侧,提笔稍想了一刻,便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6park.com画在那大河之中,一条墨色的鲤鱼正奋力往上游游去。 6park.com“公子可知鲤鱼跃龙门之典故,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人都说幽州水路的那一端就是大海。” 6park.com“可为何只有此一尾鱼?” 6park.com“公子这金丝雀不也仅有一只吗?” 6park.com李贺听罢抚掌笑到,“姑娘妙笔,我不及也。 6park.com可不知为何,玉安再看那画中鸟时,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悲凉。 6park.com细看下那金丝雀脚上竟是栓着几根细小的金链,而周围隐有朱红色点缀,像那未干的血迹。 6park.com这金丝雀看似以放归山林,重得新生,实则被拴于一方之地,这山水都是镜花水月。 6park.com而鲤跃龙门,逆水而上又谈何容易。 6park.com李贺笑罢,抬头看着玉安 6park.com“我下月会请陛下旨意受封幽州,姑娘…姑娘可愿一路同行?” 6park.com03. 6park.com相濡以沫,形容玉安和李贺在贴切不过。 6park.com玉安跟着他,只因他笑起来如孩童般稚嫩。他温柔而且懂得她。 6park.com即使她出身卑微,永不可能被明媒正娶。 6park.com李贺护着她,因为爱她的清雅和自由,爱她的不假以颜色。她知他,亦爱她的一切。 6park.com李贺对她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6park.com受封礼已成,圣人已经拟好旨意,晋王受封幽州,可择日启程。 6park.com他想着一到幽州便可改掉她的户籍,再编个身份,想必赐婚之事父亲也不会过于刁难。 6park.com可世间之事谁人又可以如意。 6park.com中元佳节过后,当今太子恶疾加重卧床不起,太医束手无策,几日光景就故去了。 6park.com李贺听闻,伤心欲绝,终日粥食不进。 6park.com圣上只有他们两个子嗣,大哥打小都对他都疼爱有佳,每当他犯下过错时都偷偷替他揽下责罚,甚至不惜得罪圣上。 6park.com大哥临终前还特意嘱人写下书信,信中一再告诫他:“吾弟,你自幼顽皮最怕束缚又心无什么大的志向。而今为兄…怕再也护你不住了,朝堂险恶,你又是唯一的储君人选。日后莫要惹陛下生气,不可只凭喜好行事,切记切记。” 6park.com太子殒后,三月丧期一过,李贺就被召回,圣人当着他的面将那道受封幽州的圣旨扔进火盆中并当众立他为储君。在群臣的道贺声中,只有李贺一人面露凄苦这色,永不负卿之诺怕是终难兑现了。 6park.com身为东宫太子,婚事岂可儿戏。李贺请父亲答应他迎娶玉安为妻,父亲当着他的面摔了那盏最钟爱的砚台,并让他就此断了这个念想。 6park.com入主东宫的第二个月,圣上以太子已成年为由,下旨赐婚,择大将军之女为妃。 6park.com皇命难违。 6park.com“老师,我今已身为储君,玉安虽无显赫家世无法娶为正妻,但纳其为妾,你看?” 6park.com李贺也是踌躇了多日,才上门像自己的老师求教。 6park.com吴太傅年事已高却仍在朝为官,而且又身为太子之师,说话自不会像以往那般直白。他端起茶盏晃了晃又放下,“历朝历代,不说储君,各皇子的嫔妃皆出身官宦世家,何曾有过纳贱民的先例。” 6park.com“老臣自是知道殿下与这位姑娘是真心相爱,但祖宗规矩。殿下若还是一位闲散王爷,那此事最多就是些风言风语,不去理会就罢。而今殿下已身为储君...” 6park.com说到这,吴太傅珉了一口茶便不再多言。 6park.com李贺本以为玉安即便不会大闹一场也至少生上几日脾气。倒是玉安对此看的平淡,她也深知自己这个歌女的身份定是上不了台面。但只要日日能见上他几面便也是知足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再多奢求呢。 6park.com04. 6park.com临安乐坊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宾客每日都排的水泄长龙。临安第一名伶,玉安之名妇孺皆知。 6park.com名伶名伶, 6park.com世人皆以听她一曲为谈资。 6park.com她在台上唱着一首又一首悲情的诗歌,唱到情深处,已泪流满面。 6park.com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了熟悉的身影,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6park.com转眼间,又不见了踪影。 6park.com“殿下!老臣一再嘱咐,此事不可再提,您贵为东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纳此歌姬为妃,明日必有言官当朝进楝你德行不端,坏祖宗法制。陛下耳目众多,您要偷偷将其接入府中又谈何容易,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他日一旦暴露,您又以何面目示人?又至玉姑娘于何故?” 6park.com老师的话在他耳边萦绕。 6park.com李贺匆匆看了台上的她一眼,兀自离去。 6park.com都说皇家生来凉薄,为了权位世间万物皆可放弃,可唯她不行。 6park.com05. 6park.com整整十年。 6park.com他总是一身灰衣,站在乐坊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着台上的她。 6park.com她却总是能在那个角落找到他,目光交汇,辗转间像有千言万语的思念。 6park.com又是一年上元佳节,太子奉旨替圣上于寺庙祈福。 6park.com这一次换她藏在人群中,偷偷望着走在前端,身穿冕服的太子殿下。 6park.com也许是见惯了他身着灰衣不起眼的模样,如今见了,才发觉当年人群中那个展颜微笑的少年郎如今已蓄起了短须,眼神早已深邃起来,却再也没了当年爱笑的模样。 6park.com此次祈福,太子妃准与世子同行。 6park.com她乖巧的跟在世子身后三步外的距离。 6park.com寺院外的石梯有几分陡峭,太子妃一身华服加身行走自是不便。走在前面的李贺似是有所察觉,于是停了步伐,牵起太子妃的玉手,又顺手抱起年幼的世子,一路前行。 6park.com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6park.com玉安看在眼里,心底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6park.com至少他是幸福的。 6park.com06. 6park.com李贺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练字多日,最近心烦之事越愈来愈多。 6park.com皇家父子向来谈不上亲情。 6park.com自己已为太子数年,羽翼逐渐丰满,而父皇逐渐老去。一开始还对他时有嘉勉,而现在局面竟有水火之势。 6park.com这位在位二十多年的老皇帝终于开始忌惮自己仅存的子嗣了。 6park.com在他的暗示下朝廷里的一些官员开始事事针对,参他的奏折逐渐增多起来。 6park.com他拔出佩剑,剑锋渗着丝丝寒气,李贺看着剑身中倒映的自己。最近几年,他很少笑。 6park.com储君之路,如履薄冰。暗潮汹涌,一个不小心恐怕自己连块骨头都不会剩。 6park.com而自己这一系的人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6park.com东宫卫有千人,平时就驻守皇宫一侧。太子妃又乃当朝大将军之女,军权在手。若说谋一谋那个位置,筹码也是够了。 6park.com但他下不了那个心,那位虽已有害他之意,可毕竟还是他的父亲,此等不忠不孝这事,史书上又会如何评他呢。 6park.com哎,若大哥还健在该有多好,自己早已远离朝堂,和自己心爱之人... 他愤然把佩剑插回剑鞘之中。 6park.com07. 6park.com益州乃当今圣上嫡系所在,却突发兵乱。直指临安,兵锋所至正是重阳节,普天同庆的日子。 6park.com叛军一路竟未遇任何抵抗,势如破竹眼看离临安不过一日行程。 6park.com老皇帝平静的览着奏折,丝毫不理会以跪在台阶下多时请罪的太子。 6park.com“臣一时疏忽,治下诸多疏漏,竟至临安于兵患之险,臣请罪,请陛下责罚!” 6park.com虽说这股叛军来历蹊跷,一路未占一城一池,似直奔临安而来。可现在形势紧急,也没时间多做推敲。倘若临安有什么什么差池,也是太子之罪。 6park.com帝王永远不会犯错。 6park.com圣上听了此话,脸上竟有了一丝和蔼之意。他道:“叛军即日便开到临安,太子且随朕暂避行宫” 6park.com“儿臣请留临安!” 6park.com“哦?”老皇帝眼中突然精光一闪,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6park.com“若临安遭兵难之险,臣难辞其咎。臣若虽陛下暂避,至临安百姓何故?且陛下于临危之际弃城而去,史官又会如何评价陛下。如今之际,唯有让臣留守临安以尽儿子之责,尽储君之责。” 6park.com李贺并非愚钝之人,这电光火石之间也是明了。这叛军怕是冲他而来。皇权在前,他的父亲终于出手了,一出手就是杀招。 6park.com老皇帝摆摆手,堂后走来一个公公,将手中用朱漆封好的匣子放在他的一侧。李贺打开,里面是一道拟好的圣旨。 6park.com“虽太子有失责之罪,至临安于兵祸之危。但感其死战不退,以帝王礼厚葬。其子立皇太孙,太子妃仍保其封号,得善终。” 6park.com李贺苦笑,只要他死了,众生皆好。 6park.com08. 6park.com大战将至,太子妃替他穿上盔甲,细心整理,一脸忧心忡忡。 6park.com“殿下……” 6park.com“放心好了,等我守临安几日就快马加鞭来寻你,所以你要和逸儿要好生照顾自己,安心等我回来。要记得注意身子,你身体不好,舟车劳顿最容易得病。” 6park.com话毕,他轻轻抱住妻子,又逗了逗熟睡中的儿子。 6park.com在转身时,眼底以无悲无痛。 6park.com目送着兵将护着妻儿离去,东宫一千亲卫及两千戍卫以集结完毕。尊太子殿下之令,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6park.com城中百姓提前得了消息,能走都朝着城外散去。一时间人潮涌动竟比每年的春节灯会还要热闹上几分。 6park.com乐坊也早已关门,师父却怎么也找不到玉安。 6park.com惊慌出逃的人群之中,有一人逆流而上。一如当年画中的那条墨鲤, 6park.com“妾陪君。” 6park.com一句就足够了。 6park.com09. 6park.com玉安醒来的时候正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马夫抽打马儿的声音如雷在耳。 6park.com她慌忙拉开车帘。 6park.com是出临安的路。 6park.com“停车!停车!” 6park.com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叫喊,车夫都不为所动,也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玉姑娘多有得罪,但末将受殿下军令,说什么也要护姑娘出临安。刀剑不长眼,姑娘不走必死无疑啊!” 6park.com玉安眼见再喊下去也是无果。她一咬牙抽出插在发髻间的玉簪抵在喉咙间:“你若再不停车,我便自我了断,看你如何和殿下交差!” 6park.com车夫霍霍停下马儿,也是一头的无奈,急着道:“姑娘这又是何苦?殿下也是一片护你的心意啊!” 6park.com“咱们幽州女子认准一个人就一生跟着他。他要活,我陪他。他要死,我也陪他。” 6park.com10. 6park.com三千守军抵三万大军,无异于螳臂挡车。战死是唯一的下场。 6park.com但所有的军士都未退一步,只因当朝太子冲在他们前面。“末将等,愿与殿下共赴生死!”他们红着眼冲向对面数以十倍的敌军。 6park.com长剑穿过肩胛,胸部连中四箭。 6park.com这已经是在被军士拼死保护下落得的最好结果。 6park.com他早已无力再战,只得靠在城墙边喘息。 6park.com血流得似乎越来越慢,只是耳边还能零星听见些厮杀声。这仗已经接近尾声了。 6park.com“姑娘快去看看殿下!乱臣贼子,爷今日跟你们拼了!” 6park.com李贺挣扎着坐起身,捂着胸口慎人的创口,嘶哑着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6park.com“此生不能与君共,下去的路我陪你。” 6park.com女子如此道。 6park.com11. 6park.com玉安抱着李贺以冰冷的身子,轻声唱着些家乡的小曲。罗衫一半都被染成了血色。 6park.com叛军终究还是围了上来。 6park.com玉安小声说,如果有来生,我们去幽州好不好?然后抱着李贺不假思索,从城楼一跃而下。 6park.com李贺,你说若有来世,我们去幽州好不好? 6park.com我们去河边, 6park.com我们去山脚。 6park.com摘下山里的果子, 6park.com捞起河里的大鱼, 6park.com你不是显贵的太子,我也不是贫苦的歌女, 6park.com我们就自由自在的过一生,好不好 6park.com12. 6park.com叛军仅占领临安两日, 6park.com圣上率镇军平反, 6park.com叛军稍作抵抗便大军撤退,临安夺回,兵乱平息。 6park.com太子以帝王礼葬于皇陵。其子受封为皇太孙,授封地与其母一并迁入。天下大丧,祭太子守城之气节。 6park.com而雨安也被妥善收殓,被师父安葬在瑜山山顶,立无名碑,远远守望着远处山下的太子陵墓。 6park.com终. 6park.com“姑娘,这鱼为何只有一尾?” 6park.com“那我就在旁边再添一尾好了。” 6park.com 6park.com分割线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米
祝各位圣诞快乐 6park.com初雪和热咖啡,麋鹿和圣诞树,新年的钟声和倒数计时,所有糟糕的都是经历,所有的美好都会在最后相遇。 6park.com评分完成:已经给 小米辣田螺姑娘 加上 500 银元! 评分完成:已经给 小米辣田螺姑娘 加上 500 银元!
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19_12_24 12:50:52编辑
贴主:小米辣田螺姑娘于2019_12_24 22:00:26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