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沙喉咙[★★声望品衔10★★] 于 2020-04-21 17:36 已读 1933 次 11 赞 | 沙喉咙的个人频道 |
裴多菲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虽然他传入中国的诗作并不多，但至少在我们那一代人，有谁没读过他那首由殷夫翻译得朗朗上口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爱情与自由》呢？他的另一首歌颂爱情的《我愿是激流》，也由于谌容的小说及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人到中年》而广为人知，成为朗诵会上的常见节目。另外，裴多菲的在中国享有大名，也还由于在历来的政治运动中，“裴多菲俱乐部”成为了一个松紧随意、大小由之的政治紧箍咒，它的定义的不确定性以及适用的广泛性，足以让一众对现实小有腹诽的读书人噤若寒蝉了。因了这样一个背景，这次我去布达佩斯，寻找裴多菲就成为我的一项重要议程。而寻找的结果却不能不让人失望甚至感到几分悲凉：在我看来，在他的故乡，这位被称为“匈牙利伟大的儿子”的裴多菲，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不错，在穿城而过的多瑙河临近茜茜公主大桥的一侧有个小小的裴多菲广场，广场上有他的全身塑像。诗人一手握着诗卷，另一只手高扬，似乎在讲述着什么。在离广场不远的国会大厦广场上那个纪念1956年“匈牙利事变”的纪念馆里，就有当年民众聚集在裴多菲广场，在这尊塑像下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的照片；但我在布达佩斯的几天里，能够见到的有关裴多菲痕迹的，也就仅限于这个广场和这尊塑像了。临去匈牙利前做了些功课，得知在布达佩斯有个裴多菲纪念馆，但网上的信息并没有给出纪念馆的具体地址，去了以后才知道：在并不算大的布达佩斯城里，寻找这个纪念馆也不是件易事。
首先，各种旅游书籍和地图上，都没有提及这个纪念馆。在大街上向当地人打听呢，很多年轻人居然不知道裴多菲是谁，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向稍稍上了点年纪的人问吧，又大多不谙英语，难免鸡同鸭讲，双方都不得要领。几个回合下来，我都不免有点沮丧了，却碰巧有个居住在当地的中国年轻母亲正带了孩子在一旁嬉戏，见我向人问路的样子，便很热心地走过来提供帮助。但她也没听说过裴多菲和这个纪念馆，不无歉意地向我解释说：虽然在布达佩斯有年，但她很少关心博物馆纪念馆之类的。遇此挫折，我心底甚至为裴多菲悲哀起来：人们啊，你们果真就这么健忘、这么轻易的就忘却这位在匈牙利历史上曾经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历史人物了么？要知道，裴多菲不仅仅是位诗人，被认为是匈牙利文学的奠基者，他同时还是个战士，为争取匈牙利从奥地利的统治下独立出来，裴多菲不仅以诗歌唤醒和激励和人们，他还曾经横枪跃马，在战场上和敌人兵戎相见呢。“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中国士大夫阶层千百年来尊崇的那股“浩然之气”，在他那里竟也可以表现得那般饱满和鲜活。
到底是有心人天不负，后来我在一个老者的指点下，终于在一条略显僻静的小街上终于找到了裴多菲纪念馆。纪念馆的门面小得近乎寒酸，除了门上方有块不大的匾额外，和周围的其他门面并无二致，稍不留神就很容易走过。进得门来，有一台老式印刷机原物，裴多菲当年的很多诗作就是在这台机器上印刷出来的；印刷机旁立有一个真人大小的裴多菲人像模型－－居然是硬纸板做的平面的。纪念馆规模不大，一二十分钟就可以看完，展出的除裴多菲的诗稿原作外，还有一些他生前用过的物品。比较引人注目的，是陈列在一个立式玻璃橱柜里他穿过的军装和佩用过的军刀，睹物思人，不免让人肃然起敬。我去的那天是个周末，参观者也就五六个人而已，并且从他们的行头装束上看，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旅游者。几个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的样子，见有参观者进来，都很热心地向我详细介绍馆藏品，那份热忱和殷切，也着实让人感动。离开纪念馆时，我随手翻了翻门口小桌上的留言簿，同胞们的留言还不少，大都也是抄录裴多菲的那首《爱情与自由》，这就很让人感慨了：到底还是咱中国人念旧么！
至于裴多菲的最终结局，传统的说法是他死于和奥俄联军血战的疆场上，得年仅二十六岁。也因此，在匈牙利人民心中，除诗人外，他更是个英雄。但有关他被敌军在战场上俘获，并最终死在流放地西伯利亚的传闻，一百多年来也一直没有停息过。前苏联解体后，大量原苏俄档案解密，人们在当年那场战争中被俘获的匈牙利战俘的名单上，赫然发现了裴多菲的名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由专家组成的匈牙利调查团在西伯利亚发现了一具被认为是裴多菲的遗骨，在中国法医的帮助下，后来确认这具遗骨就是裴多菲的。如此说来，他并没有如人们一直相信－－或者情可相信－－的那样，死在与敌人拼杀的战场，而是成为了俘虏，在敌国的土地上隐姓埋名，又忍辱偷生了几十年才默默死去。我不知道这个发现会不会减损匈牙利人民对裴多菲的尊敬和推祟，而我，一个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度来的文学爱好者和裴多菲的敬重者，还是为有机会能在他的故乡为他献上一瓣心香而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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