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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帖: 父亲
送交者: 一江小鱼[★★声望品衔10★★] 于 2020-06-26 17:11 已读 2002 次 9 赞  

一江小鱼的个人频道

(麻烦狐版兔版笔版降权加精,多谢。) 6park.com

我妈说她第一次看见我爸的时候,还是初中生。学校组织各年级联欢活动,我爸代表高中生上台表演了一段二胡独奏。 6park.com

我猜那年代的二胡独奏就相当于后来在台上抱一把吉他,自弹自唱《恋恋风尘》吧。 6park.com

我妈嫁给我爸以后才知道他挺神的,不只会拉二胡,还会很多别的东西,而且基本上都是自学成才的。比如摄影,这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不多见。当时单位里的相机由他保管,大小活动都是他在拍照。还会电工,还有木工,他跟我妈结婚时的家具都是出自自己的手。 6park.com

我跟我哥差三岁,两个男孩,喜欢打打杀杀,整天鸡飞狗跳。他从来不恼,也不拦着我们,有一次我们跟他抱怨买来的刀剑玩具都是塑料做的,轻飘飘,对打不了几次,不是断了,就是弯了。结果没过几天,一把刀和一把剑横空出世。实木做的,发沉,涂上银漆,刀柄剑柄处有红色小楷,一曰“倚天“,一曰“屠龙”,银光闪闪,寒气逼人。 6park.com

虽然当时一帮小屁孩并不知道倚天屠龙的来头之大,但凭借这两利器,我哥在孩子群里一跃为王,威风凛凛。我是他亲弟,妥妥的亲王。 6park.com

我爸虽然手巧,但在下厨这一点上,却跟我恰恰相反,很讨厌做饭。家里什么他都干,如果我妈不逼他,厨房他是基本上不进的。然而很不幸的是,生活充满玩笑,你越不想干啥,就越得干啥。 6park.com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出国潮,以两类人为主,一类是留学生,另一类是偷渡者。他们的共同点是年轻,大多20来岁。我爸很另类,不属于这两类人,而且出国时已经40好几了。我妈说他纯属为了我们三兄妹有个像样的未来。 6park.com

他有个好朋友,早在80年代初就在美国了,开了好多家餐馆,问我爸想不想出国,他负责劳工签证,三年后可以申请到技术移民绿卡,然后全家移民。条件是要考一个三级厨师证。于是从来不做饭的我爸,辞了工作,报名烹调学校,跟一帮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小屁孩一起,每天琢磨蒸炸煎炒煮,油盐酒糖醋。 6park.com

后来就出国了,在他朋友的餐馆干了三年,一根手指被切肉机从中间剖成两半,后来虽然愈合了,那根手指也废了。 6park.com

拿到绿卡后的第一天,他就辞了餐馆工作,从此连家里的厨房都不进。我可以想象,他抛弃国内舒适的生活,背乡离井,一个人在餐馆后厨的这三年多,得有多憋屈。 6park.com

后来我爸把我们一家都带到了美国,出国那年我十九岁,很张扬也很任性。当然,现在我作为老男人,依然不够沉静内敛。 6park.com

刚出国的头几年,我边上学边在酒吧打工,干满一年,暑假一开始,就辞了工作,半年的积蓄,给了我妹,那时她也刚上大学,学费不菲。再用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6park.com

我的哥们都劝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为一个不知有没有结果的未来,不值得。我妈也这样劝过我。 6park.com

但我爸从来没有反对过,也没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6park.com

现在回想起来,我爸是绝对是中国父亲里的异数。大多数父亲的教子之道是,没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我身为广大熊孩子中的一员,据我妈描述,属于破坏性极强,曾经把年轻女老师气哭的那一款。但搜遍我的记忆数据库,只有极少数被我妈打骂的索引,却找不到任何我爸对我动手的碎片。 6park.com

每次回国,他都坚持送我去机场,我觉得不好意思,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送吗?而且他还很老套地塞钱给我:“回去一趟不容易,好好吃,好好玩。” 6park.com

再后来漂洋过海去看的那个人成了我老婆,我们有了个女儿。有过孩子的人都知道,第一个小孩是最难养的,打个喷嚏你都要担心是不是着凉了生病了,更别提半夜要起来好几次,喂奶,换尿片,哄她睡觉,感觉每天都缺觉,昏昏沉沉。没有小孩之前,我们从来不吵架。有了小孩,多了很多琐事,就慢慢开始失去耐性,会为了一些小事吵起来。 6park.com

好在女儿两岁以后,一切慢慢好转。老婆好了伤疤忘了疼,想再要一个,我痛定思痛,坚决不再受二茬罪。老婆看我那么坚决,就不再坚持。这样过了几年,大概觉得留给中国足球的时间不多了,有一次跟我妈聊天时抱怨了一下。 6park.com

我妈转身就跟我爸说了,然后我爸就破天荒地第一次对我的人生提出建议。 6park.com

我们出生的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是头等大事。我们一起玩的小朋友,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无论以前三兄妹一起玩,还是现在几大家子时不时聚聚,都让朋友们很是羡慕。 6park.com

我爸没给我说再添个孩子的事。他只是跟我聊当年因为超生他们怎么被罚款被处分被降职,说得很平淡,但很多事,于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末了他说,我和你妈要的不是多子多福,而是希望你们以后,哪怕没有别人了,至少还有兄妹做个伴。 6park.com

我明白他的意思。 6park.com

后来我们就有了小女儿,精灵可爱。 6park.com

我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位父亲,于无声处教我对与错,教我安静处世,教我温柔待人,教我做他那样的人。 6park.com

。。。。。。。 6park.com

我爸的毛笔书法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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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橡皮泥捏的小动物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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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小女儿去摘樱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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