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woshidayedi[♂★★★★閒雲野地★★★★♂] 于 2020-07-05 17:19 已读 4069 次 6 赞 | woshidayedi的个人频道 |
那是一個辛沒命地纏著我的冬天，我們坐在一個連鎖奶茶店裡，從吃完晚飯後一直到東方魚肚露白。一夜長談，主題是我們該不該分手。當年的我像是著了魔一樣，一心想再交往一個女朋友，大概是被那句「人不風流枉少年」給害了。而辛，並不能理解我當時的心理狀態，她片面地認為，從一而終是她的美德，而我是那個「一」。
我們還是一起回的家。辛在路上買了早餐，回到當時租的一居室小公寓的時候，她把豆漿全部倒進一個大碗裡。我如同被吸乾了血，僵直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辛坐在我身邊，一次次把一湯匙豆漿送到我嘴邊，又一次次用手帕擦乾那被我拒之嘴外而弄濕的嘴角，然後笑著告訴我，這就是我們老去時候的樣子。
「好人做到底！」辛把我扶上床，脫掉我的毛衣和鞋子，然後拉上窗簾。我還是一副要死的樣子，目光空洞，決心與國民黨反動派鬥爭到底。可沒過五分鐘我就再也憋不住笑了，因為辛趴在我胸口聲淚俱下地唱起了二人轉「小寡婦哭墳」。我覺得如果她唱「丁香花」效果會更適合我這種文青的氣質，可她覺得，我不可能「塵世間多少凡物，從此不必再牽掛」，我最多是「為了二兩燈油卻把命喪」。
之後我痛痛快快地睡了一整天才被餓醒。我揉揉眼睛，順便拍醒死死抱住我右臂的辛。她像只貓一樣伸出舌頭打著哈欠，然後又把頭埋得更低了。「再睡妳就真是小寡婦了，我餓死了！」我彎著食指敲她額頭。辛沒理我，而是把右手放在我腹部，一遍一遍地重複著說「乖，不餓！不餓，乖！」別說還真是不靈，她越摸我越餓，當心理戰遇上上甘嶺，那真是，解決組織問題，不如來碗豬蹄。糾纏了大概半個小時，辛終於覺悟了，或者說堅持不住了。我們用十分鐘的時間，完成了從床上到火鍋店座位上的空間位移。回民芝麻醬的味道，我到現在還覺得是天下第一。那是一個愉快的夜晚，飽，暖，肆，吟，浴。當我又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辛抱著那本「半生緣」，用她的播音腔調緩慢地讀著世鈞和曼楨的故事。辛總說是我的半生緣，從此往後的下半生。當她讀到曼楨終於可以單獨約會世鈞時，突然丟下書，跑到衛生間乾嘔起來。我抓起被子追了過去，把整個被子搭在她赤裸的後背上。「自助火鍋，別吃太多！看妳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你快進屋，別著涼了！我沒事，就是有點噁心。」辛歪著頭看我一眼，臉仍舊是對著馬桶。大概差不多五分鐘，辛終於可以站直了身體，隨後便立刻把我早已冰涼的身子也裹進被子裡。回到床上這一路，就像小時候運動會的娛樂項目，「二人三足」。可辛剛剛回到床上，就又跑進衛生間。我們就這樣重複著折騰了大概四次的時候，辛突然盯著我，「我們會不會要有一條小小魚兒了？」我嚇了一跳，這不可能吧？缺少性教育的我當時天真的以為，我是不育症的代表。因為之前從來沒有誰告訴過我說懷孕了，所以我自以為是地以為，這輩子不會有孩子。
又是一夜無眠。我恨之前的一晚幹嘛不好好睡一覺，可當我們把試紙拿在手裡的那一刻，那條清晰的紅線把我最後的精神力也吸成殘血。這是要幹嘛？辛剛上大學半年，難道我們家唯一的高學歷要輟學了麼？我們並沒有學半獸人成天翻滾，怎麼這麼快就懷孕啊？「你別再當二溜子了，找個工作吧！」辛認真地看著我。「幹嘛？要生下來？」我並沒有這個準備，心中的惡脫口而出。「不然呢？」辛用幽怨的眼望著我。我沒主意了，我才多大啊？這事情幹嘛要我決定？可辛更年輕，才十九歲，剛考上大學，花著高昂的學費，來賭明天的生活。我不喜歡小孩，也不想要小孩，我就是個小孩。我沒說話，可一切都寫在臉上。「睡覺吧！現在咱倆狀態都不好。」辛把頭蒙在被子裡，過了一會兒，伸出手把我抓進被子。
三天後去流產，這是辛的護士同學給出的時間。辛找出一部多年不用的相機，開始在街上不停地求人給我們三個合影，直到進手術室的前一秒。
冬日的陽光灑在陽台上，把一顆蘋果照的光彩奪目，那圓圓的樣子，像是一顆跳動的心。手機裡的短信剛被我查看過，上面寫著「還有一個小時就結束了。剛跳完一個舞，又在流血。」。我沒有回覆，而是讓陽光儘可能地照在我的臉上，這樣那兩行涼涼的線，會乾得快一點。
晚餐我們又去了火鍋店，辛把剛買的毛衣展示給我看。「真正的血汗錢買的，我深有體會！」辛把一塊被芝麻醬裹得看不見本色的羊肉塞進我嘴裡。那是情侶款，跟辛花了兩個月還沒織完的圍巾顏色相近。「你的圍巾我想改成一件小毛衣。就擺在我們倆的床頭吧。下次有孩子了就送給她！哦，還有這些，你明天有時間想辦法貼在牆上。」辛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那是流產手術前的兩天半時間我們一起拍的。當時我並沒有留意，可現在看到照片時才發現，每一張照片裡，辛都在腹部用手比了一個心。
那年我還沒學會這首rap「Happy birthday」，讓我們天涯共此時吧，whatever you would have been。。。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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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woshidayedi于2020_07_05 19:01:13编辑
贴主:woshidayedi于2020_07_05 19:06:09编辑评分完成：已经给 woshidayedi 加上 100 银元！
贴主:woshidayedi于2020_07_06 4:52:1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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