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睡梦周公，吹皱池水浑不知；清茶佐清谈，波澜不惊讲故事。 6park.com
这是我在工作中向诸多客户学习到的一则有趣的工业历史。  6park.com
铅是人类很早就认识到的金属。铅比铁稳定，不生锈，古罗马人已经能够熟练冶炼金属铅。他们用铅做的水管，到现在还能用。古罗马人也用铅制作精美的食器和酒具。但是铅是有毒的重金属，这个特点古人并不知道。古罗马灭亡的诸多原因里，就有一种推测是大量使用铅器盛装饮食，使铅毒慢慢侵入人体，损害了罗马人的健康。铅具有神经毒性，还是慢性中毒，故古代铅中毒的后果是长期的，人到深度中毒会有神经病，举止异常，可显疯狂。 6park.com
除了金属铅本身，含有铅成分的铅白也是过去广泛使用的白色无机颜料，在建筑，绘画等方面有好多用途。铅白也具有慢性毒性。所以很多画家，长期接触白色颜料铅白，到晚年精神颠狂，其实并非艺术家的灵感爆发，而是深度中毒，身不由己。 6park.com
进入现代，科学进步，人类逐渐了解认识了铅的毒性，希望找到能够替代铅和铅白的产品。在金属方面，更轻便安全又廉价的铝出现，取代了金属铅的日用地位可以做成锅碗瓢盆。铅退居二线，只保留在和人类距离比较远的特殊工业等领域，利用铅的特性，继续发挥其作用。比如，在医院里，沉重的铅砖仍然用来作为防护设备，在做医学影像检测的放射科使用，阻挡放射线。 6park.com
可是在寻找替代铅白的白色颜料方面，进展缓慢。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大规模研发生产另外一种安全，廉价的无机化学颜料，配合当时已经起步飞跃发展的塑料工业，首先需要找到恰当的候选产品，大千世界，在哪里？ 6park.com
同时，在世界的另外一角，还有一批工程师在苦苦思考如何处理越来越多，几乎无用的废渣。 6park.com
铁是人类自古以来就认识开发的工业金属。人类冶铁历史源远流长，技艺娴熟。有很多原生态的铁矿石并非单独含铁，还伴生有其他一些化学元素。其中，钛、铁共生的钛铁矿就很常见。铁是主产品，在利用钛铁矿石冶炼铁的过程中，含钛的黑色余料被认为是副产品，废渣，俗称钛渣(Titanium Slag)，人们不知道如何利用。 6park.com
在钛铁矿冶炼厂，大批的铁锭作为成品进入市场，而废渣（钛渣）只能找闲置荒地堆积如山。那种固体工业废料的处理很麻烦。 6park.com
稍微扯开一点，我从前去开采油砂的矿区实地参观过。洗砂炼油的同时，自然而然产出了一种还真不能算废物的副产品，就是纯度很高的硫磺。油砂的产地位于内陆，不通铁路。炼出的原油还可以通过管道运输，但是固体形态的硫磺如果用卡车陆路运输到销售市场，其燃油成本超出硫磺价值很多，得不偿失。 6park.com
所以，油砂厂家为源源不断的高品质硫磺很苦恼。只能暂时找空地堆积成金字塔形状的四面锥体露天存放。还好，油砂产地地处偏远，人烟稀少，荒野空地还够。我远观过硫磺金字塔，蓝天白云之下，整齐排列，明黄耀眼，非常壮观。厂家介绍，那完整的一座硫磺金字塔，记量足有一百万吨。 6park.com
回到钛铁矿渣的利用研发，首先还是在实验室里取得的突破。钛渣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钛(TiO2)。高纯度（百分之98以上）的二氧化钛是颜色洁白的粉末，具备极其优秀的颜料用途。因为钛、氧之间的结合非常坚固，二氧化钛的化学性能极其稳定，不受酸、碱作用，是非常安全的白色颜料。其安全性使高精度的二氧化钛可以放心用于食品，医药和化妆品行业。 6park.com
所以，二氧化钛应该是理想的取代铅白的安全白色颜料。 6park.com
从黑乎乎的炼铁废渣到洁白无暇的能吃的颜料，这里的跨度比较大。工业界经过长期努力，终于设计出一系列加工工艺，逐步逼近成功。 6park.com
炼铁废渣里的钛含量在百分之40以下，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后来的白色颜料面目。所以工程师们开始用高浓度盐酸清洗钛渣，经过反复洗涤除去杂质，把钛含量提高到百分之70以上，钛渣开始改头换面。不再是脏黑的样子，呈现出淡棕色的干净面貌。 6park.com
从此开始，经过进一步的深加工，当把二氧化钛提纯到98%以上，成品钛白粉横空出世，以其安全，稳定，高效的特点，飞快替代从前的铅白，广泛应用于衣食住行各行各业。现在时值盛夏，大家普遍涂抹的防晒霜里就含有大量高级（化妆品级）钛白粉，不仅防晒，而且美白，美女，才女们尽管放心用。 6park.com
如此一来，炼铁厂的工艺也相应调整，从前弃之无用的钛渣，现在身价十倍。工厂原来以炼铁为主，现在，产销加工钛渣，甚至直接卖粗钛渣的利润就高出卖铁锭许多。所以，工厂里原来堆放钛渣废料的荒地，现在竟颠倒用来堆放卖不出去的铁锭。铁钛易位，真此一时彼一时也。 6park.com
行文至此，还有一段趣闻。国际贸易，无奇不有，钛渣红火以后，天朝有商人闻风而动，也希望进口这种资源。通常而论，国家层次对这类有战略意义的资源产品，比如原油和铁矿石的进口都给予各种政策优惠，象特殊低关税，但是对于天朝并不丰产的钛渣进口的关税门槛很高，以至于进口商无利可图。 6park.com
逐利商家打听其背后的原因，哭笑不得，原来并非贸易战等政治因素，倒霉在钛渣的名字不好，坏就坏在那个约定俗成的“渣”字，就连英文的原文”Titanium Slag”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意思。所以海关老爷们望文生义，主观认定这东西是废物，类似于洋垃圾之类的货物，而洋垃圾进口必须严加管束，所以，对钛渣的海关税号归类文不对题，简单粗暴地课以高税率。一众进口商多方游说，费尽口舌去解释此“渣”非彼“渣”。 6park.com
钛白粉生产现在已经形成规模产业，广泛结合其他细分工业，成为人类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产品。但是，大规模生产钛白粉也带来了新的挑战，一是耗能，二是污染（钛白粉生产会用到大量浓酸）。这些副作用，在钛白粉取代铅白的初期并不是很引人注目，随着社会和技术的进步，耗能和污染逐渐成为新的社会热点，钛白粉的生产也遭到一些指责。 6park.com
现在要重新发现一种能够全面取代钛白粉，同等安全，高效，还简约生产的新白颜料没有可能。比较现实的解决办法是从钛白粉的生产工艺中寻找灵感，改进出节能、减污的新工艺，适应配合新的社会环境。 6park.com
工业进步，永无止境。钛白粉取代铅白，有机缘巧合的因素，但是一次全方位的革命；现在，钛白粉自身的生产，仍然面临挑战，没有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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