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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十月二号，一辆黑色宝马停在了我们小区。付国华和牛静这两口子回到家里，不过就他们俩，宝马是开不起的。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我的一个表兄江涛，他一直在深圳做生意，现在生意越来越大、生意越大也就越顺、越顺于是也就越大，形成良性循环，于是开起宝马来。他选择宝马既不是因为坐着舒适，也不是因为品牌价值，他只不过是看上了宝马的“BMW”这三个字母。按他说来，“B”者，“Boss”也；“M”者，“Money”也；“W”者，“Women ”也。倒也是。他现在是大老板，有钱，虽然他从不承认，不过估计周围女人不会少的。 
江涛说是表兄，其实大我还不到一岁，他出生在年前，我出生在年尾。当年两个一起穿过开裆裤、一起睡觉、一起读书，当然也一起逃过学、一起挨过爸爸的骂，一起跪过搓衣板————可是这东西已经成为了历史，而博物馆又不肯收藏。所以当我们聊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付蓓蓓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搓衣板是什么东西，跪搓衣板是不是很好玩？” 
他们仨的到来，使我们家顿时有了人满为患的感觉。虽然十月份了，可是现在全球变暖，十月份还酷热如夏。7个人挤在这么个小房间里，小房间顿时变得象烤箱一样，虽然那台老吊扇以最快的速度叫着唱着转的正欢，大家还是汗如雨下。江涛开了口：“舅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家怎么还是不与时俱进？姐姐姐夫这次回来，可要给舅舅家装台空调。”牛静也忙道：“可不是嘛，给他们说过几次，每次都说房子老，电线线路老化，线路再老化，难道就挂不起一匹的空调了？这次小弟也回来了，可由不得爸爸妈妈了，明天就去把空调扛回来。小弟也是博士毕业的人了，现在虽然有点不顺，以后也很快就能赚钱，爸妈你们这么省干吗？你们那点工资，每个月自己吃完喝完也就是了，莫非你们还想留钱给小弟娶媳妇呀？说实在的，就算想给小弟娶媳妇，凭你俩那点钱，也派不上用场。”江涛连忙附和：“正是，正是，我结婚那次，真是省了又省，可是最后还是花掉十几万。” 
江涛这家伙，当年高考运气比我还差；比我少了几分，决定了他与我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我虽然没能嫁入豪门，但好歹还算是嫁出去了；他则成了找不到婆家的姑娘，一怒之下，不干了，南下深圳，当起打工仔来。父亲常常为他感到惋惜：“江涛这孩子，也还是蛮聪明的，可惜运气差点，高考差了两分。因为这两分，就只能打工。”妈妈却不以为然：“江涛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如唤海，高考只差两分，是因为江涛本来实力就更差些。”不过，随着江涛这几年奇迹般的崛起，爸爸不再说江涛运气差，妈妈也不再说江涛实力差，特别江涛前两年又读了国内顶级大学的MBA后，跨入儒商一族，爸爸妈妈更加不做声起来，只是在我考上博士后，爸爸妈妈感到自己儿子也有了出息，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了，却没料到这两年博士暴增。而与江涛财富暴增显著不同的是博士暴增后接踵而来的贬值。于是父母亲见到江涛，也就分外客气：“唤海真是要向你学习，唤海学的那点书本知识，其实是根本不管用的。他的社会经验太少，江涛你要好好帮帮他。”江涛赶忙道：“让舅舅舅妈笑话了，其实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感觉自己书读得太少，简直有些力不从心。真是很羡慕唤海，能够有时间充实自己。”他很会说话，又自信表达能力强，见舅舅舅妈的话里客套成分居多，赶忙也跟着客套一下。 
付国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的女儿，现在见了面，一把抱到手中，和她聊了起来：“刚刚你问的搓衣板，爸爸告诉你，就是用来洗衣服的。是一块木板子，在上面一条一条的，刻了好多沟，这样在上面搓衣服的时候，就能够把衣服搓干净。可也是因为刻了好多沟，跪洗衣板那可是很痛的。”“那外公罚干嘛要罚舅舅跪洗衣板呢？”付蓓蓓想不通面慈心善的外公为何要对舅舅施此酷刑，不过眼珠一转，她就明白了：“那肯定是舅舅不听话吧。”一家人便笑了起来。爸爸接过贝贝的茬：“对，舅舅小时候要是有我的乖孙孙一半听话，外公也就不会打他了。”妈妈却感慨道：“哪里是这么回事情，那时候多苦，一家人要吃饭，工资又低。心思一天到晚都放在怎么吃饱上，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宝贝孩子？孩子一调皮，你心情再一不顺，那孩子还能不跪搓衣板？”爸爸默然一阵，也承认妈妈说的不错：“你说的也是不错的。现在和过去比，真是天差地别。一代比一代幸福。我还只有6岁的时候，也就比贝贝现在大一点点，我爸爸就死了。我妈妈一个人撑着这么个大家庭，那时候才真是苦！那时候江涛的妈妈也就2岁，我妈妈下地去做事了，我就带着江涛妈妈。每天又吃不饱肚子，哪里象现在天天吃鱼吃肉。一年中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我妈妈会烧上一碗红烧肉，又肥又厚的一块，油淋淋的，那真是美味。可现在谁还要吃那东西？我十四岁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好几百里地，到中州去读书。家里供不起读高中，只能读师范，可以不收学费。一个班六十几个人，我算是最穷的。大冬天的，还穿双草鞋，只是晚上睡觉前才能洗一盆热水。可也怪，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也就这么过来了。” 
江涛赶忙道：“可不是！舅舅和我妈妈小时候都吃过好多苦。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姐姐啊，姐夫啊，还有唤海，小时候也还是挺苦的，不过比舅舅你们是好多了。我们几个小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要爬起来，坐着舅舅的自行车，我和唤海挤在前头，姐姐坐在后面，就往学校里赶，那可真是瞌睡啊。可能也是小时候睡眠太不足的缘故，所以我现在，只要有可能，早上就要睡懒觉，不到十点，决不起床。失去的东西总是要补回来的，哈哈。只有贝贝这一代，才真是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真是幸福啊！” 
牛静显然受到这种忆苦思甜的感染，也开始追寻起童年：“可不是，我们小时候，哪里穿过什么象样的衣服，都是补丁加补丁。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不是红薯，就是南瓜，每人还只有那么一点，根本就吃不饱。那时候最想的，就是妈妈一个礼拜会给我们烧一餐肉。比爸爸小时候是幸福，我们每个礼拜，也还有顿肉吃，不过你们这两个饿鬼，每次吃肉就是一通猛抢，只管自己过瘾，也不管爸爸妈妈吃不吃。小弟，一回来你就给我告状说贝贝是个典型的自私自利的家伙，我看你小时候也好不到哪里。” 
江涛来了，我本来就有些感觉不自在，现在没想到我也会卷入到这场讨论来。我便一把把付蓓蓓拉到自己跟前：“别听他们的，你舅舅小时候可幸福了。你舅舅上树掏过鸟蛋，下河捞过鱼虾。怎么样，好玩吧？”付蓓蓓果然睁大了眼睛：“真的？那鸟有没有咬你，你抓到了几条鱼啊？”我见她上钩，继续逗她：“舅舅还玩过弹珠、拍过画片、丢过沙包、滚过铁环、打过陀螺，怎么样啊？”这下付蓓蓓陷入到了对我的无限的崇拜中：“舅舅舅舅，什么是弹珠，什么是画片，什么是沙包，什么是铁环，什么是陀螺？好不好玩？”我哈哈一笑：“好好玩的，让你爸爸给你做。”于是成功把有关我小时候的糗事话题安全转移。 
果然付国华接过茬来：“你们几个，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和舅舅，还不知足，好意思说自己小时候苦。要知道我家可是出生在山沟里，世代赤贫。我都还没有诉苦，你们就诉起苦来了？唤海说得倒也不错，也不见得小时候的东西就都糟得一塌糊涂。比如天气，我小时候那可是四季分明，哪儿像现在，简直就只有冬夏两季，而且冬天奇冷，夏天奇热，都十月份了，气温还有这么高，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呀！”他本来就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再加上又当了副处长，这几年便日渐发福，格外怕热：“爸妈，我们已经在县宾馆订了房间，你们待会就坐江涛的车过去。牛静，你带贝贝陪爸妈一块过去。唤海，我们俩留下来收拾屋子，我还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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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取个笔名真难于2020_09_05 14:09:4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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