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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父亲的革命1部十二章1

送交者: mingxiaot[♂☆★★声望品衔12★★☆♂] 于 2020-11-04 10:28 已读 9046 次 8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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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抗战胜利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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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6park.com

大年刚过，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的硝烟。黎明起了个早，坐在窑洞的窗前削铅笔。铅笔是白丁弄来的，就一打，老上海的牌子货，黎明一直收着没舍得用。这会儿，他轻轻撕开胶封，只见上下各六枝笔整整齐齐躺在白皮纸盒中，红黑漆表面，锃亮的铜头包裹着挂霜的粉色皮擦，铅芯黑亮匀称，包木质地均一滑溜，还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平时，黎明他们用的都是些笔杆弯曲变形、笔端伤缺、裂缝、开胶、油漆坑坑洼洼，写字着色深浅不一，还动辄崩芯断芯的土产铅笔。比较之下，这盒笔真是上上品了。黎明拿起笔杆，先在手掌上掂了惦，然后把笔头凑到小刻刀前，用大拇指轻轻一捻，刀锋在靠近笔头处走过一溜浅浅的纹线。然后，黎明以纹线为界，旋转铅笔，慢慢削去笔头包木，露出一点笔芯，刮尖，修改掉包木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再用手指顺溜顺溜，感觉园润以后，方才把笔小心地放回到盒中。 6park.com

门帘“呼”地一声被掀开，旅政治部主任山路走进屋。他打了声招呼，看都没看黎明一眼，径直跨到火炉前，哈着气，烤烤手。黎明连忙起身，从屋角堆着的白薯中挑了两个大号的，放在火炉的生铁盖上。 6park.com

“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黎明问。 6park.com

“你回来得正好。”山路用冻得发红的手掌拔拉着白薯说：“部队刚招了千把新兵，教育，训练，问题很多呀。” 6park.com

“一次招这么多人？大扫荡以来头一遭吧吧？” 6park.com

“小日本快不行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反攻。你回来，主要负责新兵的政治训练，先要搞个大纲。” 6park.com

黎明递过去一沓子材料，拿出自己的钢笔让山路修改。山路刚在纸上划拉两下，纸就撕开一条口子。 6park.com

“什么破笔？不出水还尽划纸。”山路摇晃着黎明那支老旧的派克笔：“算啦，等打下邯郸给你弄支新的。宣传科长嘛，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成什么话？” 6park.com

“今天下午是民主大会，号召全体官兵对不良倾向作斗争。会后我们还组织了一些文艺活动，不要搞得太紧张了。” 虽然形势好转，但黎明觉得打邯郸还是猴年马月的事。 6park.com

“嗯，到底是大知识分子，办起事来有板有眼。”说到这儿，山路盯着黎明桌上削好的铅笔，闷了会儿才说：“竺青要走？” 6park.com

“嗯。” 6park.com

“我要是你，就不让她走。肉要烂在自己锅里。” 6park.com

“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儿。现在提倡妇女解放，你也不能藏着掖着的。”黎明做出一副豁达相。 6park.com

““抗大那伙人哪，” 山路摇摇头，就不再往下说。他继续扒拉着白薯，半晌才说：“几时走呀？” 6park.com

“今天。” 6park.com

山路蹲在火炉边一动不动，微微有些感叹地说：“有的人见十次你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样，有的人见第一眼你就会永远记住他。” 6park.com

“见十次还记不住？那是因为你官大架子大。”黎明语带调侃。 6park.com

山路啃了两口还没烧熟的白薯，嫌涩，又把白薯扔到火炉上，然后站起身，大声说：“说到记性，你倒提醒我了。过三天全分区要开英模会，部队提名好几十人，到现在连英雄事迹都没凑齐，怎么个上报法？你赶快带几个人下去，收集材料，写通讯，写报道。一定要简明扼要，有说服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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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6park.com

黎明的日记没有记下他和竺青的临别缠绵，只简单地写了这么几段话： 6park.com

“送青赴抗大。赠笔记本二，铅笔一打，青回赠乌枣一袋。 6park.com

返回途中遇雪。登高阜，品枣，略嫌酸。回首翘望，良久，不见人归，惟战士操演喊杀声，阵阵传来，怅然。”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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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6park.com

一九四五年，日本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八路军乘机开始局部反攻。一二九师部队首先拔除了日军安插在太行山根据地腹心的各据点，使得原本被分割的几个分区连成了一片。不久，传来希特勒德国投降的消息，部队士气更加高涨，连续向敌重兵把守的正太，平汉，白晋线出击。开春，黎明跟随赵保田的团打据点，平毁当面的封锁沟。六月初，又出击阳泉，打敌人的煤矿。日本人的煤矿守备力量比较弱，只有一些护矿警备队和伪军。前段时间拔据点，赵保田打顺手了，这时就有点贪心。他琢磨着：眼下日寇兵力不足，要组织点增援也不容易。等他弄清情况，磨磨蹭蹭搞好队伍，我们的仗也打差不多了。于是，赵保田把部队全部撒开，一个营打一个矿，连点预备队都不留。没想到正打接骨眼儿上，一个民兵气喘吁吁跑来报告：“后山小路发现一拨日军。” 6park.com

赵保田有点抓瞎，马上对黎明说：“你带上警卫连，赶快去把他们给堵住。” 6park.com

黎明二话没说，出房门招呼上部队就走。一通小跑，赶到一个小山包前，正碰上日本人稀里哗拉往上涌。黎明心里发毛：我的个乖乖，这多少得有两百来人吧，自己手上名义上是一个连，其实也就八九十号人，能顶得住吗？不过，当时也想不了更多。既然见面，就甭讲客气，先用手榴弹招呼。没想到手榴弹一扔，黎明乐了，感情您都是新兵哪。要不手榴弹炸开以后，这些鬼子怎么不到土坎后面躲弹片，反而尽往石头堆里钻？看着手榴弹爆炸激起的石头碎片打得敌人鬼哭狼嚎，黎明完全放下心来。他让警卫连长用多半拉兵力控制要点，剩下的全留后面充做预备队。赵保田的这个警卫连，人数虽少，个打个都是老兵油子，一人能顶好几个，外加地形也有利，小鬼子想通过，门儿都没有。矿井那边战斗结束后，赵保田派人通知撤退。黎明大致估算了一下，伤亡只有个位数。 6park.com

黎明追赶上大部队。赵保田看见他们很高兴，说：“你们来得正好，帮忙拿点东西。”说着往黎明怀里塞上两个黄澄澄的油布包。 6park.com

“啥玩意儿？”黎明问。 6park.com

“炸药。” 6park.com

“啥？” 6park.com

“炸药，听不懂吗？”赵保田闷声说：“天快亮了，每人都得分摊几个，要不队伍跑不快。” 6park.com

黎明拿着炸药，心头有些发慌，要是天亮遇到敌人的飞机怎么办？唉，也怪土八路穷，见啥都是好东西。 6park.com

东方渐渐发白。杂乱的阳泉城如同生盐从混浊的卤水中解析从出来，露出了栉比鳞次的房屋和褐色的城墙。黎明他们顾不得其他的，只是加快脚步赶路。 6park.com

世界上的事儿就是怪，真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快到山口时，黎明他们听山背后传来巨大的马达轰鸣声，紧接着两架乌黑的巨型怪物几乎贴着大家的头皮掠过。赵保田的队伍略为有点凌乱，四面八方都有人高喊：“隐蔽，隐蔽。” 6park.com

半山拦腰连个沟坎都没有，根本就没个地儿躲藏。黎明索性站直身体，走到山岩边，心说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站这儿，要清清楚楚见识见识飞机的模样。 6park.com

飞机没有注意黎明这伙人，而是飞到阳泉城上空不住地绕圈子，阳泉城内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 6park.com

“飞机怎么没画红膏药？”赵保田觉得纳闷儿。 6park.com

黎明看见机腹上涂抹着一个硕大的白色五角星，猛然醒悟：“是美国飞机，不是日本的。” 6park.com

顿时，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纷纷伸长脖子去看飞机，七嘴八舌地议论：“打个小狗日的。”“嘿，扔炸弹呀。”“这是战斗机吧？没炸弹。”“打机枪也行。” 6park.com

正在这时，就见一列火车，肯定是小鬼子的军列，冒着白烟扑哧扑哧从远处开来。黎明他们很高兴，纷纷喊叫：“打火车，打火车。” 6park.com

火车也发现了天空中的美国飞机，拼命加速，白烟冒得突突突突，几乎没有一个间歇。黎明他们知道火车前方有一个隧道，司机肯定想抢先冲进去躲藏，于是所有人都跺着脚，冲飞机大声嚷嚷：“快快快，赶快扔炸弹，打，使劲打，唉，先扫射也行，只要不让火车进洞。” 6park.com

两架飞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依旧不紧不慢在天空溜弯子。就这工夫，火车呼地一声冲进了隧道。黎明他们顿时泄了气，个个摇头晃脑，嘴里胡唚海骂：“老狗日的美国佬，没用的东西。”“扫兴，这叫什么玩意儿？”“ 美国佬呀，美国佬，你究竟打的是仗还是在搞对象？”“到天上逛大街，真有功夫。” 6park.com

唠叨还没完，就见其中一架飞机来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从半空中倒栽下来，然后贴着铁路线飞行一小段，冲着隧道口发射了两枚火箭弹。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隧道两头红光外迸，黑烟滚滚，扭曲的火车头和破碎的车箱跳跃着从隧道口飞出来。而那架美国飞机好像穿梭在火光和烈焰中的小鸟，沿着山坡弧线略一抬头，轻飘飘地又回到半空。 6park.com

黎明他们那支千把人的队伍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搂着几包可怜巴巴的炸药，一动不动，好像僵死在原地。直到飞机已经无影无踪，赵保田才啐了一口痰，恨恨地骂道：“他妈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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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6park.com

对黎明他们来说，日本投降就像天上掉下个馅饼。经过八年浴血奋战，胜利似乎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6park.com

那天晚上已经吹了熄灯号，就听见屋外一个小通讯员，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路高声喊叫：“日寇投降了，日寇投降了。” 6park.com

通讯员声音不大，但很亮，很清晰，余音也很长。好像一颗光溜溜的鹅卵石落在平静的湖水中，激起道道涟漪波纹，飘摇着滑向远岸。 6park.com

然而，短暂的静谧之后是爆发的欢乐。战士们从床上跳起来，套上鞋，抓起衣服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嚷嚷：：“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 6park.com

赵保田从床上跳起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下好了。该老子穿皮鞋，进石家庄住大洋房了。” 6park.com

黎明抱住白丁的头就想啃，白丁抓住黎明的头发，跺着脚哇哇乱叫：“黎明，你干什么？这是日寇投降，又不是老子。” 6park.com

冲出房屋，四下里简直人山人海。官兵民，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亲热。你拥抱我，我捶打你，喊，叫，唱，跳，个个都像发了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山里山外；咚咚锵锵的锣鼓声，村头田间。几条汉子跳上房顶，从箩筐中抓起大把的沙果，红枣，瓜子，花生往天上抛，往人群中撒。他们边撒果子，边红涨着脸膛兴奋地喊：“快吃胜利果，不要钱，尽管吃。” 6park.com

人们手舞足蹈，很快组成一支秧歌大军。大姑娘扎起红头绳，舞着红绸缎；青年后生扎上羊肚白毛巾，敲着腰鼓。媳妇，大妈转团扇；老汉，大爷耍拐杖。当兵的啥也没有，将就挥舞皮带或背包带。大家混杂一块，三步一前，两步一后，和着北方高呛的唢呐声，连扭带唱。更有一梭子幼童在人群中传插滑跳，平地给已经饱和的喜庆气氛增添几分釉彩。黎明不太会扭秧歌，开始还不好意思，等看见赵保田的模样也就理所当然了。赵保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楞要把硬棒棒的行军步伐揉和些纤巧，看去实在别扭。他老兄走哪儿，哪儿的舞蹈就乱套，整个就一拱上沙滩的大螃蟹。就在这时，只听对面山腰上也欢声四起，是前面村庄的秧歌长龙过来了。人们像洪水漫滩，欢呼着冲过去搅起来，把欢乐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6park.com

白丁过来悄悄拉了把黎明。黎明问他干什么？白丁说：“光闹腾有什么意思？你就不想安静一下，到山顶看看日出，胜利的日出？” 6park.com

“就我们俩？嗯，”黎明觉得这主意不错，想了想说：“那干脆，要去就上西峰。” 6park.com

西峰是方圆百里的最高峰。 6park.com

“黑灯吓火，得十几里地呢。” 6park.com

“要的就是这个气魄。”黎明兴致勃勃：“等进了城，再想跑这么远就难了。” 6park.com

“好，老子今天舍命陪君子。” 6park.com

说完，两人离开大队，一路往大山顶子爬。半路上不时碰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不管熟不熟，都彼此招呼，互相庆祝，只是越往前走人越稀少，最后只剩下黎明和白丁在夜幕中呼哧呼哧。黎明笑着说：“没人了，但愿别碰上妖魔鬼怪。” 6park.com

白丁说：“胜利了，那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要有也就是狐狸精，碰上算你运气。” 6park.com

话音刚落，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哭泣，两人停住脚步，感觉四周冰凉。 6park.com

“快到山顶了，还上去吗？”白丁有些犹豫。 6park.com

一阵寒风吹过来，又带来一阵戚戚切切，悲悲惨惨。 6park.com

“声音是从山顶传下来的。”黎明肯定地说：“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鬼？走，上去看看。” 6park.com

两人嘁哩咔碴爬到山脊线，探出头往前看，只见峰顶的大青石头上跪着一个黑影，四肢着地，面向东方，边哭边扣头还边咿呀咿呀哼哼什么曲调。不一会儿，太阳光好像从地底钻出来，拂去了夜色的昏暗。刹那间，天光地明，万物沐浴在亮丽的晨曦中。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下，黑影露出了人形。他猛地跳起来，竭尽肺腑狂吼一声，震得林木枝叶颤抖，然后颓然倒下，如同一滩烂泥趴在大青石头上，从此了无声息。 6park.com

“是小野。” 黎明在任各庄抓住的那个俘虏。 6park.com

“走吧，我们就不打扰了。”白丁冷冷地说：“积点儿德，让他自己难受去。”说完扭头就走。 6park.com

黎明和白丁在下山途中，不住地哼唱当年的一首流行歌曲：“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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