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6park.com
最后一天，一千多名英雄骑着高头大马，被红布，带红花进入大会场。他们前面是高跷队，腰鼓队引路，周围是秧歌队簇拥，后面是唢呐队压阵，十里八乡的男男女女全到了。号角阵阵，锣鼓铿锵，鞭炮噼啪。野司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宣布表彰大会开始，场外顿时大炮轰鸣，军号齐奏，掌声四起，欢声雷动。 6park.com
英模会结束，白丁带队伍先回三旅，黎明到纵队参加了一个小会。会议由吴梦迟和韩枫主持，主要是布置下一步的工作。陈锡联看见黎明，非拉着他，帮忙给邵耳寨战役总结报告做点文字修改。 6park.com
第二天，朔风劲吹，彤云密布。黎明回到三旅想先休息一下。他进屋就闻到一股馨香，接着就见屋内的两张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床单和被褥全是新的，还摆了一个红漆大柜子，柜子上放着一面圆镜。正在奇怪，就见竺青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束绢花。 6park.com
“你怎么会在这儿？”黎明有些愕然。 6park.com
竺青眉头一跳，俯首弄花：“你不高兴？” 6park.com
“竺青同志，”黎明勃然大怒：“你是新华社记者, 应该追着新闻跑，那儿有新鲜事儿就往那儿去。我问你，这次英模大会你怎么不到场？” 6park.com
竺青抬头冷眼看看黎明，说：“黎政委，我不是你三旅的人，想干什么不需要你批准。” 6park.com
“你不是三旅的人，但是三八五旅的老人，难道和三纵一点关系也没有？”黎明鬼火乱冒，说话也就有些语无伦次。 6park.com
“我是党的人，关系在野司政治部。你想要，可以找张际春副政委调。”竺青依旧冷眼看着黎明。 6park.com
黎明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口传来白丁大大咧咧的声音：“竺青，都布置好了吗？旅长他俩口子说到就到。”进屋，看见黎明，顿时一愣。 6park.com
竺青有些不自然，转身把绢花放在镜子旁边，用手指轻轻梳理微微卷曲的花瓣。黎明偷眼从镜中瞄见竺青半个脸庞，因生气而涨得通红，好像怒放的牡丹。他心头一紧，赶紧把目光转开。 6park.com
“呃，我还有事儿，你们先聊。”白丁见状不妙，说着想要离开。 6park.com
“秀珍同志来了？”黎明故作矜持地问。 6park.com
“她是随老区慰问团过来的。正巧竺青同志在这里，我就叫她帮忙布置一下房间。不过，政委同志，这儿的卧榻也没你的地盘了。我在那边给你找了一间房子，你将就点吧。”白丁说。 6park.com
“房间布置得不错。竺青同志，我代表三旅感谢你的帮助。”黎明转了一圈，打起了官腔。 6park.com
竺青咬唇蹙眉，推开绢花往外走。 6park.com
“竺青，”白丁说：“别生气。兵慌马乱的，我们难免照顾不到。” 6park.com
黎明也想说什么，还没出口，就见众人簇拥着赵保田和郭秀珍进了屋。竺青转眼面脸带微笑，过去搀扶郭秀珍。 6park.com
赵保田看见黎明，挣扎着说：“等等，我还和黎明同志呆一块儿。” 6park.com
“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蒜？你先和秀珍嫂子去商量。”白丁拉过赵保田，把他往床上一推，竺青和其他女眷也把郭秀珍摁在他旁边。大家嘻嘻哈哈出了门。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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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6park.com
风停了，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6park.com
白丁大声说：“竺青同志，你得回村东头吧？就顺道带黎政委去他住的地方。”说完和着大家离开。 6park.com
黎明的警卫员牵着马在小院门外等候，院内就剩下竺青和黎明相向而立。 6park.com
竺青：“干嘛发那么大火？” 6park.com
黎明：“我，我，也许是应该见到你，没看见。” 6park.com
竺青：“你好像，总要我呆在附近，又不愿意和我靠太近。” 6park.com
黎明：“那只是你的感觉，我们平时都有很多工作，都挺忙。” 6park.com
竺青：“那我就先走一步。” 6park.com
黎明：“等等。” 6park.com
竺青正想说什么，屋里传来一阵打情骂俏声。黎明眉头略略皱了一下，说：“都过来人了，还这么腻味儿。” 6park.com
竺青：“你不习惯？” 6park.com
黎明：“总觉得共产党员嘛，不该这么俗气。” 6park.com
竺青抬头，淡然地：“秀珍同志怀孩子了。” 6park.com
“这么快？没看出来。”黎明颇感意外。 6park.com
“你尽关心英雄去了，哪有心思过问家常事儿？”竺青又低下头。 6park.com
“怎么我们岁数越大，感觉好像越别扭？”黎明想轻松一下气氛。 6park.com
“你指工作，还是其他？” 6park.com
“工作之外，还有其他？” 6park.com
“孙教育长几次对我提过那事儿？”竺青突然说。 6park.com
“什么事儿？”黎明有些心慌，他知道‘那事儿’就是‘那事儿’。缓口气后他说：“他好像知道我俩？” 6park.com
又是一阵打情骂俏声传过来。 6park.com
竺青看看那边屋的窗户，答：“他说你软弱、虚伪、没出息，不值得好。” 6park.com
黎明心头好像被扎了一针，但他故做轻松状：“好家伙，白丁也老这么说我。看来我真得做点检讨。” 6park.com
竺青掉转头，抹着泪，快步跑出院外。她径直跑到村外的小树林边，扑在一棵枝叶尽落的树下抽泣。黎明赶到她身边，缓缓地说：“竺青，其实你想的，我都懂。但眼下我们不能太讲感情。” 6park.com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讲？再等八年？或者十年？等到我们都老掉牙，老得走不动路再说? 除了英雄、同志、还有战友，你还能想到别人吗？那些空对空的理想和干巴巴的原则，你去对你的战士们说，我不爱听。革命也包括生活；吃喝拉撒睡、家庭、亲人和孩子、责任和负担。我讨厌韩枫，他自己结了婚，却兴冲冲地去批判别人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参加革命入了党，人就只能清心寡欲，做一条剔去腮帮，刮掉鳞甲，掏尽腑脏的死鱼？革命应该足够宽广，容得下一丝温馨，一线感情，一点恩爱和一段地久天长。”竺青抬起头，忍不住大声喊叫：“你懂不懂？女人的好日子就这么几年，我不想白白浪费。” 6park.com
小树林外，稀稀拉拉落着几丘土坟，坟上覆盖着鹤羽残雪。 6park.com
“你没在部队，你不懂。我周围，上下同级都有眼睛，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黎明有些急。 6park.com
“那赵保田怎么没人盯着？他怎么就能自由自在地和秀珍同志好？” 6park.com
“赵，”黎明好像噎住了，他还不能把党内会议的情况告诉竺青，只好婉转地说：“这个嘛，秀珍同志是地方慰问团的负责人。都结过婚了，总得叫人家见一面吧。” 6park.com
“那我们也打申请，马上。” 6park.com
黎明噎住了，半晌才喏喏地说：“竺青，战场上枪子不长眼睛，……。” 6park.com
竺青扑进黎明怀抱，大声说：“我不怕。如果运气好，你只是缺胳膊少腿，我们照样相伴终身。如果运气不好，不，你不会运气不好，八年抗战都过来了。你说，我要你保证，永远不会离开我。” 6park.com
黎明抱着竺青，茫然地说：“别想太多。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仗会打得这么狠。我们只能低头看路，不能抬头看天。” 6park.com
竺青抓住黎明的手，抬眼望着他，情绪激动地说：“黎明，我不想看路，就是瞎着眼，从山上连滚带爬摔下来也不在乎。只要我们好，哪怕就好过一年，一个月，或者就一天。” 6park.com
“竺青，你冷静些，冷静些。” 6park.com
“黎明，你喜欢过我，拥抱过我，就不敢再靠近我一点吗？” 竺青眼中带着期盼，眸子像熔融的黑色石英胶。 6park.com
黎明犹豫很久，终于说：“孙大头，也许，他是对的。你一个女同志，需要一所院墙。” 6park.com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黎明的脸上，竺青瞪圆眼睛，嗔怒地高喊：“混蛋，胆小鬼，不敢负责。告诉你，我不是非赖着你不可。从今往后，我发誓，绝不踏上你三旅的门。”她挣脱黎明的怀抱，扭头跑到另一棵树下。 6park.com
黎明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手抓住一根粗大的树枝，使劲一掰，树枝‘卡巴’断了。他扔掉树枝，慢慢地，重新走到竺青身边，摩挲着竺青的肩头。 6park.com
“对不起，黎明同志，是我不好。”竺青掏出手绢擦拭眼角的泪花：“我以为革命会让人刚强，可怎么也过不了这一关。” 6park.com
“革命不是狗皮膏药，包治百病。还是忘掉一些过去，这样将来会轻松些。”黎明想略带些调侃。 6park.com
“黎明，我好像真不了解你。告诉我，你心头究竟想些什么？”竺青睁大眼睛看着黎明，目光中含着一种无以言状的幽怨。雪花在飘，消失在枝桠间，消失在衰草中，却钉落竺青的黑发，挂上竺青的秀眉，让竺青红润的面庞蒙上一层冰凉。 6park.com
“竺青，感情的话不是几句能说清楚。我不是犹豫，而是害怕，害怕感情太多会伤害对方。战场上的屠杀，双方相互间掐着脖子。飞机、大炮、手榴弹、地雷、致密的机步枪火力。人一排排倒下，革命和反革命都在一瞬间归并到同一条死亡直线。激情当不了饭吃，我不能为了自己，置你于万一而不顾。腻腻歪歪，只会让人飞蛾扑火。” 6park.com
“对不起，我有点冷，让我走。” 竺青摆脱黎明的手。 6park.com
“竺青---，” 6park.com
“别碰我，我会走路。”竺青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大失所望。她带着无尽的惆怅走向远方。 6park.com
黎明额上青筋突起。他双拳紧握，亘直地站在冰凉；死板；沉重的土地上，冬日下的背影孤独而僵硬。 6park.com
他需要的是时间，可是时间悄没声息地在他和竺青之间砌起了一堵高墙。他想伸手穿过高墙抓住竺青，感觉却像是崂山道士徒劳无助。他不敢面对竺青清澈透底的眼睛，也不愿意开出一张空头支票，最后只好无奈地在原地等待。 6park.com
黎明没想到，他很快要面临一场生死之战。 6park.com
第一部及二部1-4章 目录检索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61599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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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mingxiaot于2020_12_25 11:08:25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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