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6park.com
白丁第一个看见了突出来的通讯员，马上组织火力掩护，旋即见通讯员身上血光飞起。这位十六七岁的机智孩子在牺牲前，还挣扎着掏出黎明的信，高举在手上，向白丁这边摇晃了一下。白丁用炮火阻隔敌人视线，派出两轮通讯员才把信抢了回来。 6park.com
陈锡联，赵保田看到黎明的信，认为黎明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决定暂缓对小冉庄的总攻击以便做更充分的准备，同时加强对崔庄和陈庄的牵制性进攻，尽力减轻黎明的压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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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6park.com
这期间，国民党军没有组织大的攻击，但火力袭击和骚扰性攻击一直没有停止，有一次甚至还打进了一座院子。黎明他们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竭力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危机。 6park.com
不多会儿，黎明听到不远处的敌占区域居然也有枪炮声。他跑进指挥所，见姚北山守在电话机旁，胳膊肘撑着头喘活气，劈头就问：“你们有没有人给丢在了那边？” 6park.com
姚北山睁开眼，想了想说：“没有，活着的全过来了。” 6park.com
“怎么那边有枪声？” 6park.com
姚北山坐起来听了听，也有些吃不准。他手下一个指导员说：“可能是兰安平的二连。” 6park.com
黎明勃然大怒：“乱弹琴，那里有部队，为什么不报告？” 6park.com
“我们以为他们都牺牲了。”指导员说。 6park.com
“难怪刚才敌人打了一下，又突然退下去了。”黎明嘀咕了一句，爬上屋顶认真观察了一番，确信那边是三旅的人，马上找到曹副团长和李广德说：“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帮助他们。”决定组织十多人，分批出击，尽可能牵制敌人火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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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6park.com
快到十一点钟，枪炮声再次停息，村庄里安静得让人害怕。黎明他们正在奇怪，就见对面院子的屋顶上有个国民党军官大声喊道：“共军弟兄们，别打了，你们的‘同志’要跟你们讲话。” 6park.com
接着，就见一个解放军干部被敌人五花大绑押上来，摁倒跪在屋顶上。众人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七团二营的连指导员宋国富。宋国富浑身血迹斑斑，显然是棍棒打的。他的脑袋恨不能挤到裤裆里，跪在那里嘟嘟几声，谁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国民党军官不耐烦了，照他脖子梗狠狠地砸了一枪托，大骂道：“狗日的，装什么蒜？赶快喊话。”用手抓住宋国富的头发，把他的脸扬起，冲着黎明他们。 6park.com
宋国富闭上眼睛，绝望地张嘴，断断续续地喊：“同，同志们，缴，缴枪吧。国军都，都准，准备好，好了。反，反抗没，没有用，用的。黎，黎政委，不要再，再充英，英雄，给共党卖命了。看在乡亲，不，同志，多，多，多年的份，份上，给，给大，大家留，留条活，活路吧。”他喘息片刻，又哀叫道：“姚大，大……，团长，你打死我吧，我，活不了哪。” 6park.com
不知什么时候，姚北山居然冲到黎明身边，气得混身发抖，提着枪黑着脸对黎明说：“黎政委，你下命令，老子一枪崩了他。” 6park.com
黎明说：“沉住气，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让他们喊去，时间拖得越长越好。赶紧抢修工事，把气都憋在枪膛上。现在是拼老命的时候，看谁憋到最后，只有最后的清算才最痛快，最过瘾。” 6park.com
国民党军官等宋国富喊完话就撒开手，后者马上瘫倒在屋顶上。军官跳到前面，挥舞着手枪接着喊道：“共军弟兄们，看清楚他是谁了吗？这就是对抗国军的下场。姓黎的，姓姚的，你们那点底细我们都清楚。国军马上就要攻击了，请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就那么几间破房子，几条破枪，撑得了多长时间？你们不是钢铁，是一团烂泥巴，狗屎，国军会把你们踩得粉碎。想当英雄?
请便，要活命趁早。” 6park.com
朔风呼啸，沉滞的云烟压着树梢顶缓缓地流动，弥漫，然后凝聚成大团乌黑的铅块，天色又昏暗下来。黎明突发奇想，问身边的通讯员：“有信号弹吗？” 6park.com
“砰”，一颗信号弹冉冉升空，在铅色的云团中炸开，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精纯红光。红光照亮了天空，轨迹仿佛沿着叠叠云团的乳白色边际线滑动，弯弯曲曲地下落。雪花又开始飘撒，飞絮环绕着短暂而美丽的精灵舞蹈。黎明手下的干部战士最初都有点懵，但很快明白了黎明的意思。他们血往上涌，咬着牙，紧握住枪，等待最后的判决。 6park.com
三旅指挥所的人也看见了信号弹。赵保田最初也是一愣，但随即一拍大腿，喊了声：“好样的，黎明。” 6park.com
陈锡联握着望远镜，有些激动地嘀咕一声：“黎明，真是好样的。” 6park.com
赵保田嚷道：“叫驴，这才是三旅的人。看着，老子一棒子下去，要把小冉庄砸个稀巴烂。”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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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6park.com
国民党军也懂得了黎明的意思。那个屋顶上的军官恶狠狠地骂了句什么，用手枪照宋国富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然后跳了下去。 6park.com
第三轮攻击开始了。 6park.com
第一波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密集打击。虽然因距离太近，敌人没有使用重炮，但小炮已经足够了。炮火呼啸而来，如同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劈头盖脑砸下来，让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6park.com
黎明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原来一发炮弹正巧落到了地窖口上，把地窖内的一家老少全部震死，只剩下偷跑出来给孩子找食物的那位老奶奶。老奶奶找到东西回到地窖边，发现全家连同四五岁的小孙子一个不剩，悲痛欲绝，顿时嚎啕大哭。黎明跑过去，一枪托把老奶奶砸昏，叫通讯员帮忙把她拖到屋角处放下，又赶快前去参加战斗。 6park.com
这一次国民党军改变战法，一部从正面以火力牵制，另一部隔着院墙偷偷挖洞，试图穿过墙洞直接进入屋中，打黎明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时枪炮声嘈杂，战斗紧张，几乎没人注意到敌人的企图，幸亏一个刚受重伤的战士躺在屋中听到了动静，他大声呼喊。黎明赶紧调来一个机枪组，不想姚北山也跟过来。 6park.com
“让我守这儿。”姚北山黑着脸，瞪着眼说。 6park.com
黎明骂道：“你不是受伤了吗？赶快闪开，别碍事儿。” 6park.com
“滚，再说老子要杀人。”姚北山咆哮起来，一使蛮劲把黎明推出门。 6park.com
他抓过机枪，两眼死盯着墙面。屋内似乎很静，就听到墙后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墙皮也簌簌落灰。两边的战士心里发急，想催促姚北山赶快行动，他却纹丝不动。就在敌人的镢头刚在墙皮开了个小眼，姚北山犹如火山爆发，一声霹雳般地吼叫：“妈拉个X。”上前猛地一脚，把墙踢开一个大窟窿，端起机枪就往外屋扫。墙外其实是东院的另一间房，房内十多个敌人猝不及防，纷纷被打倒。接着他犹如旋风冲出屋门，见人就打。其他战士跟着他，把敌人赶出正屋和东屋，硬是夺回了东边的一座院子。 6park.com
与此同时，敌人从正面开始强攻。李广德的西大院位置最为突出，承受了最大压力。敌人从四面八方呼啸而上。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眼看就要崩溃，而黎明和曹副团长都被敌人死死拖住，无法前去支援。 6park.com
又是姚北山，提着机枪，虽有些瘸，但行动敏捷而气势汹汹，带着几个人跑了过去，发疯似地大吼：“一人拼命，十人难当。把窗户通通打开，给我扫。” 6park.com
敌人不顾伤亡，拼死突击，扑进了大院西屋，姚北山想跳过去支援，敌人在院子大门坎架上机枪封锁住院子中央，鬼都没法出屋。姚北山在北屋喊叫：“广德，坚持住，我姚北山在北屋支援你们。”他命令战士一边挖墙洞，一边用机枪和大门口的敌人机枪对射。 6park.com
这时，敌人也发了疯。刚才打死宋国富的那个军官凶神恶煞地喊道：“妈拉个X，就这么几个共匪窝在院子中，不信消灭不了。给我冲，谁后退一步，老子枪毙他。” 6park.com
紧接着姚北山听见西屋传来肉搏的声音，正好墙洞被打开，姚北山当头带人冲过去。房间狭窄，挤着十来个国军士兵和李广德等几个人。姚北山端着刺刀，象一头黑豹扑上去，没有战术，就戳下去，拔刀，又戳下去，一连刺死三四个敌人。正打得昏天黑地，就听屋顶‘嘁哩喀喳’响，原来敌人使用了燃烧弹，把房子点着了。后边的一个指导员赶紧喊撤，姚北山好像没听见，兀自往前冲，其他战士赶紧把他往回推。他们刚跨进北屋，房梁就掉了下来，正好把李广德砸在下面，接着整个西屋的屋顶也轰然倒塌。 6park.com
西屋屋顶刚一倒塌，姚北山马上又跳了回去。虽然他胳膊上添了一条正在嘟嘟外冒的血柱子，但气势依旧。正好二十多个国军士兵也冲了进来，双方一阵机枪扫，手榴弹炸，刺刀捅，国军倒下一多半，姚北山身边也没剩几个。 6park.com
由于敌人实在太多，姚北山他们最终还是被压迫回来。敌人得以依托西屋的残壁全力攻击正屋和东屋。姚北山在北屋和东屋之间跳来跳去，不住地叫嚷：“同志们，坚决打。坚持到天黑，为工农大众，为自家兄弟，要死死一起，打狗日的，为人民报仇，不当狗熊，人人是英雄，绝不投降。” 6park.com
乱七八糟的战场和着乱七八糟的口号，反而激励起战士们的士气，枪打得更准，手榴弹扔得更猛。那个叫喊的敌军官忍耐不住，亲自跑到西屋，操作火焰喷射器向东屋喷扫。一束准确的火焰从东屋的窗户飞进去，把两个战士烧成了火球。火焰一停，屋里的空气还烫人，姚北山已经冲到刚才火焰经过的窗户前，正好和国军军官打个照面。两人仇恨的目光对视了一秒，也许更短，却如同古战场上的英雄叫阵，酣畅淋漓地表达完各自的意思。接着便是闪电式决斗。就一刹那，姚北山抢先扣动扳机，一个点射，正好打中敌军官身边的汽罐。巨大的火团爆裂开来，气浪甚至把东屋的屋顶掀去了半拉。 6park.com
这是整个大冉庄战斗最疯狂的时刻。所有物体---大地；房顶；门窗；墙垣；石头；树干乃至人，不管死活---统统在跳动；颤抖；冒烟；吐火；嚎哭和嘶喊。聚合的分崩离析；横竖的上下错位。红血洗去黑血，脑浆重叠脑浆，空中飞的不光有鲜活的肢体，还有死亡者的断肢残臂。李广德牺牲了；曹副团长胸口挨了一枪，奄奄一息；只有姚北山受伤的脸看上去在笑，或者说狞笑。这时已经没有任何物理或社会的准则。勇敢身在地狱就是残暴；正义面临绝望只有无耻。一个机枪手倒下了，第二个战士马上扑上去，你甚至听不到一点射击的间歇。哀恸的发不出第二个音符；求饶的无腿下跪；彷徨的马上被打倒；畏缩的只有玩完，兴许还是背后挨枪。这里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观念，整个世界就如同在火上煎熬的两味药材:混乱物体和焦虑情绪。煎熬咕嘟的气泡叫疯子，苦腥的怪味叫鬼魅。疯子和鬼魅在昏暗黝黑中毫无次序地绞结，缠绕，冲撞和吞噬。黎明的最大奢望就是抱着一挺机枪，一支步枪或抓着几颗手榴弹补在一个缺口上，不动脑子，什么也不顾地只管杀人，杀人。 6park.com
然而，他必须清醒。他除了自己动手，还要绞尽脑汁指挥别人去杀人，否则就只有被杀。他感觉每一座屋顶都要垮塌；每一堵墙壁都要倒下；每一个敌人都迅捷如飞；每一点分秒都要崩溃，但只有冷静、不慌、不发火、不咆哮，才能有办法、有信心、稳定士气，从而尽可能地稳定局面。跳得高不如咬得狠，坚持就是拉扯住牛皮糖的最后一根筋。他就像劣势下的棋手，面对敌手车马炮齐全的凶猛攻势，就是只能调动几个小卒去左支右绌，也要做到每一步都是最佳的落子。巨大的压力之下，黎明的脑子好像快要散架的钟表，螺丝在飞，弹簧在跳，但指针还得摁在表壳里转。这是被人五马分尸，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6park.com
终于，国民党军首先退让了。乘着东面的局势稍稍缓解，黎明集中全部可以调动的人员、机枪和手榴弹压向西院，把狂风暴雨般的金属和炸药抛掷到敌人头上，终于和姚北山一起将敌人赶出院子。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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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mingxiaot于2020_12_29 9:28:3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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