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受笔名美女版主前几天的“骑木驴”奇文帖启发; 再看到约维尔大姐三十年前风雪奇寒，为儿子一往无前的动人文字，想起某去年的一则旧文，现在重拾故技，添枝加叶，增删点染，改头换面。就算重发，以搏诸位看客一哂。 6park.com
想当初，小生和笔名美女版主有过仿佛的经历。儿时多有追陪家母在医院上班的历史。医院那个地方，生死共存，吉凶参半；亦是现代社会人生长途从问世之始，到辞世之终的旅行中的总驿站。有些人看待去医院感到忌讳或者恐惧。我倒是没有那么敏感，从小就习惯了，反而觉得出入医院稀松平常。 6park.com
帝京大医院，早年间嘈杂混乱，主要原因是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极端过度于供给。可以说全国各地的病人，包括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蜂拥而至。所以，我对医院的门诊，尤其是急诊部分总体上比较反感，主要是那些区域人多，又脏、又乱、又吵，气味也不好。相比之下，内科的病房区还挺好，住院病人基本都比较乖地卧床，听医生护士的话，不在外乱逛。而病房区域更强调安静，来探视的家属朋友都有严格的出入管理。所以，当家母轮班到病房工作时，我有时会一整天都在病房区的会议室里写作业。 6park.com
在上小学到初中的几年间，有一段时间，我每天中午放学去家母的医院就食午饭。吃完后，等待下午回学校上课，中间大约总有一个小时左右无所事事，只能听家母和她的同事们，都是一群中年妇女的医生护士们，闲聊八卦。 6park.com
那时人们的生活还不宽裕，闲聊八卦是最为经济实惠的娱乐项目。家母所在的大内科医疗任务繁重，所以她们八卦自身科室的工作总是辛苦牢骚。可是提及相邻的妇产科，那里的故事就特别丰富多彩，很有些香艳了。可惜我当时年纪小，对很多大人之间的意味深长的对话朦朣无感，要是能记录下来，现在肯定能创作好些有趣的帖子。 6park.com
当时听家母及其同事们的聊天，印象里妇产科就是冰火生死两重天。快乐的一面是生，添人进口，无论生男生女，对每一个普通家庭而言都是喜庆的事。那时虽然还没有向医生护士递红包行贿的陋规，但是顺产之家喜笑颜开，当然都向妇产科的医生护士们表达自然淳朴的感激之意，每天红糖、鸡蛋、点心、茶酒绝对少不了，看得家母她们内科这边的医生护士们羡慕不已。妇产科也有“吃吃喝喝妇产科”的名声。 6park.com
可是就在同一个妇产科，也有那么几间手术室就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或者说是屠场也不过分。那就是阴森恐怖的人工流产的手术室。产房里是生的喜笑，听着婴儿的哭声都高兴，人工流产这里必定是死的哀伤，即使哭泣，也有很多是强自压抑。那时计划生育政策已经渐次严格展开，所以医院妇产科的人工流产门诊和手术已经总是人满为患。 6park.com
现在回想当年家母她们所八卦的故事，因为母婴健康原因之外的各种各样的形势所迫而导致的人工流产占绝大多数。有未婚先孕的，在大乱初定，国门微启的时代是完全不被社会习俗所能接受认同的，即使有很多有情人已经在认真筹办婚事，那个过于着急而早早到来的小生命也只能先流产再说。也有通奸偷情不慎的，当然更是大逆不道，那未成型的生命便无声无息地流失在手术室了。 6park.com
还有多次见面的老熟人。一年之间数次来访人工流产手术室，以至于医生护士们都认识那女的了。当事人当然知道如此频繁的人工流产手术对于身体的伤害，可是还是按捺不住故地重游。背后医生护士都感慨人本能欲望的野蛮强烈。通常说来，对于这类现象，鄙夷指责的矛头均指向那个男人，只顾自己享乐而惘顾女人健康。可是，受到过系统医学训练的医生护士们有更深入的看法，她们知道，也有时候并非全然是男人一面的责任，女人同样有欲望，女人的欲望同样也很强大。 6park.com
行文至此，还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 6park.com
平常，成年人们八卦那些香艳韵事，言谈话语都非常曲折暧昧，声调压低，还常常就说半句话，剩下的留白让对方去意会，显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一天中午的八卦闲聊之间，忽然一位老护士大声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当时实在是忍不住了”。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不该那么大声喧哗，就马上顿住无了下文。很惭愧，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听明白，就是因为这句话非常高声且突兀，所以一直还记得。直到后来我渐渐长大，回忆才略有领悟。 6park.com
有一次，我和家母走在医院的庭院里，路过妇产科的人工流产手术室。忽然一个家母认识的老病号点头哈腰地过来打招呼。那男人年岁应该不大，但是肤色黝黑，显得挺老。盛夏天气，他短裤拖鞋，很是邋遢。家母以为他又来找理由泡病假，他讪讪地笑着指向手术室方向，原来他老婆又进去了。家母知道情况，教训他不能让老婆频繁到那间手术室，身体还要不要了！那男人嬉皮笑脸，连说下次不敢了。据家母讲，那人其实没什么病，不过心思灵活，频繁找借口泡病假是利用那时间去干私活赚钱。那次是我第一次正面观察到陪老婆来做流产手术的男人，形象可不怎么光彩。 6park.com
现在回想，当年我从大人们晦涩隐蔽的八卦交谈之中能够大约勾勒出比较奇葩的事，比如由警察监护来医院人工流产的。真有多重偶然蹊跷重合因强奸致孕的，警察跟着来医院监护受害者也是刑侦任务的一部分，而医生护士见到这样的阵势当然心里有些害怕。 6park.com
还有更奇怪的是服刑期间的女犯人神秘地怀孕，由警察押解来流产，那件事其背后的水极深，医生护士谁也不敢问。可是越是表面上故作若无其事，越会引发人们的好奇，这种怪事预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极大，家母她们一连八卦了好几天。 6park.com
最曲折隐晦的还有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发生了畸形的关系，酝酿出了本不该出现的生命，则必须尽快处理。一般来说，人工流产不算大手术，多数情况都无须住院。但是由于来就诊的人很多，候诊的地方总是非常拥挤，而一些特殊的案例往往以各种理由托熟人，找关系，或者倚仗强势夹塞抢先。现在再回顾，细思极恐，竟然杀人付死还要争先恐后走后门。 6park.com
这些迫不得已来人工流产的男男女女都万分尴尬难堪，身体的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共同加诸于一身，很难想象他们如何坚持着活下去。相比之下，婚内避孕失败而超生的去人工流产的两口子居然堂而皇之，显得理直气壮而不避讳。甚至，为遵循了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而沾沾自喜。 6park.com
1970年代初期，家母曾经参加过为期一年多的赴西北贫困地区的医疗队，走遍了甘肃河西走廊的诸多县市，骑过骆驼，横穿沙漠，也有机会参观还没开发旅游的敦煌莫高窟。那时，计划生育政策日趋严格。而西北民众贫苦，生计艰难，也根本无力养育过多的子女。在边远地区的有些人工流产或引产手术，现在说来，极其残酷，有已成型的生命已长到七个月，强行剥离母体后，还要用力摔在地上了结。真不知那所谓的杀孽该如何结算。家母回来多次提起那些惨状，都庆幸她没干妇产科的工作。 6park.com
还是到了近年，我读莫大作家（莫言）的小说《蛙》，理解和感慨更进一步。莫言在那部书中，对计划生育严苛政策下的民众和妇产科医生的生活，有生动细致的描写。 6park.com
我后来稍微长大一些，听家母她们故事讲多了，就壮起胆，好奇地去医院妇产科探险。我对医院的布局结构很了解，作为一个小孩也不太引人注目。所以有机会在妇产科的区域穿梭。不过检查室，手术室和产房是不可能放我这样一个无关的孩子进去看的。我去病房那边看过，满是病患和产妇，拥挤不堪，也远没有内科病房安静，婴儿的嘈杂啼哭和难闻的气味没让我感到有趣。 6park.com
有些意思的还是妇产科门诊的候诊区，特别是人工流产的诊室门外，我见识到了人间百态。有男人陪着来流产的女人，那男人畏缩逃避的眼神和如惊弓之鸟般的神态，可以明显看出他不是那女人的丈夫（惟恐被人认出来）。更有独自来的女人。满面愁容，默默饮泣。还有非常年轻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学生，以我当时刚上初中的眼光去看，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一个比较深的记忆是，来到妇产科人工流产的女人，好些虽然不施粉黛，面色苍白，但都长得很有姿色。有清秀型的，也有艳媚型的。用现在的话形容，可以说是素颜值都很高。后来我逐渐成长才明白，漂亮女人故事多，面临的诱惑和危险也多。所谓红颜薄命，也竟然曲折体现在医院的妇产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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