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乃一声山水绿 6park.com

 6park.com
      如果不是落了那场大雨的话，肯定也就没有后边的那些遭遇了——不过，若是这么说的话，多少有些把亡国的罪责一把推给红颜的味道。该发生的或迟，或早，都会发生——就算落雨也罢，没落雨也罢，不是么？当然，只是抖胆借用红颜祸水打个比方而已。其实，就算一切的的确确因着落了那场大雨而起，也没有发生一笑倾倒全城再笑颠倒众生的佳话，说是胡话也行。想来也是，在我这般不名一文的人身上，大概也只会发生这般不值一提的事吧。 6park.com
       细想起来，那是天气回暖的5月的某个周末。夜里11点30分，我背着吉他准时从Dm酒吧快步而出——那时的我压根就没有开一家饭馆的打算，准备和往日一样，骑上有点年久失修的嘉陵摩托车返回城郊的住处，结果迎面撞上恰恰落得起劲的大雨。在Dm酒吧的前门屋檐下来回跺步，瞪眼看那雨势，仿佛海峡两岸几十年未曾碰过面的亲人再度相逢时涌出的热泪一般，怕是积蓄已久，易放难收。无奈叫了一辆出租车。10分钟后出租车如约而至，一路扬起很有浮世绘风格的水花。在后排坐定以后，我抬眼望向车窗外空无一人的大街——若是以书法喻雨的话，比如说雷阵雨有着狂草的节奏，那么此时充盈天地间的初夏的大雨，和王右军的行书一样洋洋洒洒——这么想着，然后无意间瞥见身边的座位上挺立着一个女式手提包：水蓝色，看起来用料甚是考究，做工甚是精细，上面的无人不知的商标更是价值不菲的注脚。 6park.com
      这么说吧，出租车司机看起来不像是性取向已与欧洲的时尚圈接轨的样子，想来是此前的客人落下的无疑。 6park.com
      “师傅，谁把包落在你的车里了。” 6park.com
       “女式的？” 6park.com
       “嗯，还是响当当的法国牌子。” 6park.com
       “那肯定是早前的一对母女。” 6park.com
        从镜里瞥见司机的脸色，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有些抑制不住的焦躁。此后一路无话。出租车停在住处门口后，照着跳出的阿拉伯数字付款，我在心里迅速地把所需费用折算成泡面的数量——起码可以买上12包泡面。坦白地说，泡面的价格是我多年以来衡量物价的硬性指标，以我目前在Dm酒吧唱歌的收入来说，暂时只能过上敞开肚子鲸吞泡面的日子。 6park.com
      其实，无论是在Dm酒吧的老板眼里，还是众多酒客眼里，想必我只是一个烘托气氛的符号罢了，比如说吧，和身旁的那一株扭来拐去的罗汉松盆栽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两者都只是摆设，都只是点缀而已——而这一点，恰恰足以让我感激涕零。对我来说，这绝非自谦的套话——张嘴一唱就会跑调的毛病与生俱来，实在是先天不足后天难补。换而言之，我固然凑巧也能写出让自己感到欣慰的旋律，然而一唱，就会把里面所含的感情全都沥干了——荡然无存。唯一支撑着我继续埋头苦唱的是这句死党麦寇曾像狮吼一样喊出的至理名言：If Bob  Dylan can sing, then why can't you?  6park.com
       道过谢后，我双手怀抱吉他转身回屋——我可以淋雨，不过是洗个澡再擦干的事罢了；手里这把Takamine电箱琴却是不能。这时，身材魁梧的司机拎着那款女式手提包，活像仅仅揪住两只大耳朵一把拎起兔子一样，急冲冲地向我跑来。 6park.com
       “兄弟，交给你处理。”他说，把包塞在我的胸口和吉他之间的空隙里。 6park.com
       “……这是？” 6park.com
       “兄弟，我老婆在医院里，就快生了。我要立即赶去医院陪她了。这包，你看着办吧。”他边走边说，然后钻进车里，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我在门前的屋檐下，嘴里嚼着那一声来不及说出口的“恭喜”。 6park.com
       回到住处，从来不称其为家，不过是我在世间的落脚之处罢了——话说回来，谁又不是这个纷扰尘世的寄居者呢？尽管只有区区20平米，我还是觉得太过空旷了——自从女友在两年前，活像弃暗投明一般毅然决然地离去之后，这无边无际的空旷更是日甚一日。准确地说，从女友离去的那日算起，直到今日，仅差三天就刚好满两年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干脆利落地把缀满雏菊图案的内裤、白色的棉质文胸、黑色的吊带丝袜一股脑儿塞进便携式行李箱的情景。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却是拼尽了全力，硬把咬在牙间的“别走”二字咽回肚子里。 6park.com
      你只会在原地转圈，她淡漠地说，然后快步走远了，头也不回。此后数日，高跟鞋急促地敲打在水泥路面上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忽然醒来，然后便再也难以睡去。 6park.com
      说是原地转圈也算确有其事吧，只是观察角度的问题——归根到底，我只不过是想过简单的生活，只想自食其力而已。换句话说，我只是不想依附任何现成的机构或是组织罢了——不管是行政的，还是商业的。如此一来，难免，贫穷就像影子一样，或者说活像饥饿的猛兽一样，时时跟在我的身后。 6park.com
      淋过浴换上睡衣，随手按下手机里的播放清单，Orange小音箱里传来的是Eric Clapton的《My Father's Eyes 》——私生子写给父亲的歌，当然值得一听。我去冰箱里取出一罐百威啤酒，拉开猛喝一口，然后准备就算像是突然闯入他人的卧室一样冒失，也要打开那款手提包一查究竟——若是能找到联系电话或者家庭住址这类有用的信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6park.com
     手提包里有：一支桃花色口红；一盒绛色胭脂；一个古朴的薝卜纹香草袋；一部因为电池耗尽已经休眠的苹果手机；一本新到没有一丝折痕的书——准确地说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淡雅的封面上印着书名：《神的孩子都跳舞》；还有一张照片：一位头戴草帽身着连衣长裙的中年妇人，在石径上对着镜头淡然一笑，身后的台阶上卧着一只闭目沉睡的黄白花土狗。妇人唇红齿白，面目颇有一些蒋雯丽的风韵。可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6park.com
     我把这些物件，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逐一排列在餐桌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推测着照片里的女人的种种。应该会是一位知性的女士吧，总把生活规划得一清二楚那种——唯有聪明绝顶的人才能忍受这种一眼见底的人生，我想。年龄或许在45岁上下，或许55岁，谁知道呢？反正肯定已经到了绝经的年龄，维持体面生活的压力恐怕时时如乌云压城一般，狭意的性生活已是可有可无。膝下育有一女，或多或少已有病痛找上门来。若是在这般年纪回想往日的话，她会是哪种心境呢？自然不得而知，我也适时止住如此这般的胡思乱想。 6park.com
     这本短篇小说集《神的孩子都跳舞》，我是翻阅过的，在20多岁的年纪，留下的阅读感受非同一般，仿佛跟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在瓯江上游载酒行舟一样畅快——或许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共振吧，这让我对照片里的陌生妇人多了几分好感。香草袋上古朴的薝卜纹，让我想起了本地盛产的栀子花，如今应该已是含苞待放蓄势待发了——只要开出一朵，香味随风一散，就会得到同伴漫山遍野的呼应…… 6park.com
     总之，我对着这些来自陌生人的物品，随性而思，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直到睡意袭来，才把它们依次放回手提包里，然后随意把手提包搁在书架上空出的一角。 6park.com
    在熄灯前，我躺在床上，又抬眼看了一下那个高高在上的手提包，此时它看起来像一道刺眼的伤疤，也像一个虚妄的黑洞。我不愿多想，闭目，睡觉，醒来就已经把它抛诸脑后了。 6park.com
     再次想起，已是两周以后。
     （待续）
评分完成：已经给 南塘听蝉 加上 20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