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南塘听蝉[♂☆★江南布衣★☆♂] 于 2021-01-27 12:38 已读 2237 次 7 赞 | 南塘听蝉的个人频道 |
欸乃一声山水绿（一） 6park.com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96444 6park.com欸乃一声山水绿（二） 6park.com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97029 6park.com欸乃一声山水绿（三） 6park.com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98158 6park.com欸乃一声山水绿（四） 6park.comhttps://club.6parkbbs.com/pk/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99300 6park.com欸乃一声山水绿（五）之落入怨灵世界之前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忽然一脚踩空，仿佛脚下的大地不愿继续为我提供任何支撑一样，我猝不及防地急速坠落，可是耳边既没有风声，也全然没有与空气，或是与其他任何介质，擦身而过的感触。时间一长，甚至感到自己已然失去所有重量，化成一缕轻烟浮在浩淼的水面上——只有跪伏在Yolanda身上的那一刻，其时年仅25岁的我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坠落的过程是如此漫长，而又出人意料——恰如搞不清楚一再受挫的欲望，会在梦境里以何种面目出现一样，以致于我在明白自己全然无力阻止这一进程之后，便开始听天由命，想着它会止与何处了。 6park.com 在此之前，我和紧紧挽着女儿手臂的淑娟一起，看了一场带有祈福驱邪意味的表演。这场表演的灵魂人物叶姓社长，面容清瘦，端坐在琴室门前的屋檐下抚琴，可谓物我两忘，背后挂着印满漏花薝卜纹的布幔，青底白纹。暗处还有一人，负责击鼓。 6park.com 我们三人，此外还有多位从未谋面的其他客人，在门前庭院里并肩而立，周边围着一圈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准确地说，有那么五位身强体壮赤裸上身的汉子，手持刀斧，戴着古朴而又狞厉的木制面具，围着我们挥臂顿足，跳起了恰如甲骨文一样神秘莫测的傩舞——这么直观地看来，似乎人和神之间，只不过隔着一个木制面具的距离而已。 6park.com 叶姓社长所弹的是古琴曲《神人畅》——若不是淑娟事先简单介绍过的话，以我浅薄的学识来说，恐怕又会像是面对“关于大象的饲养”这一问题一样无从谈起。坦白而言，对于古琴这一乐器所知寥寥，而且仅仅限于古诗文里的相关记载，此前我从未亲眼目睹过他人鼓琴抒怀的场面——唯一听过的曲子是张子谦先生演奏的《酒狂》，还是偶然间听到的，而且重点在于阮籍，而非古琴。此番从头到尾听罢，叶姓社长演绎的《神人畅》，和淑娟介绍的一样，可谓再现——或者说如实记录了，远古先民祭祀的场景：先是人遇大难，诚惶诚恐地跪地祈求。接着悲悯的神作出回应，其言如雷，在云层之上翻滚。最后，神屈尊而降，附体于人，人们仿佛灵魂里头醉了美酒一样，欢歌狂舞。与乐曲和密集的鼓声同步，围着我们的舞者——仿佛在与无形的恶敌鏖斗一般，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近癫狂——此时曲终鼓收，舞者的所有肢体表达应声而止，仰天齐喊——短促的喊声先平后扬，上升至最高处急停骤消——一切仿佛忽然雨收云散一般戛然而止，包括夜空里的月亮，似乎也静静地停在了原处。这声由丹田深处腾空而去的呐喊，如此近在咫尺地撞在了我的耳膜上，颇有一些振聋发聩的意味。 6park.com 返回百米之外的采蕨民宿的路上，淑娟轻声问我听曲的感受。 6park.com “还是蛮震撼的吧？”她说，或许只为打破沉默。 6park.com “嗯，即使说不上精神层面的共鸣，至少也多了那么一层和先人的情感上的联接。” 6park.com “是的呢。”淑娟笑着附和。 6park.com 月色如水洒落，古意盎然的石板路亮着清辉，路边幽暗的草丛里，断断续续传来虫鸣，和远处梯田里的蛙声一唱一和，仿佛两位情深似海的蓝调乐师在斗琴取乐一样——当然，与悲伤无关。 6park.com 如果不是淑娟给我打来电话，我原本以为，我们此生怕是再也没有碰面的可能。自上次一别后，回到住处，我就紧闭房门，埋头读起那本《摇摇晃晃的人间》，并且试着为其中几首撼动我心的短诗谱上旋律。无需多言，当我奋不顾身地——看起来或许是可笑的描述——在音符的无数种排列组合里面，不断做着最优尝试的时候，便把世间一切抛在脑后了——除了水和泡面。 6park.com 淑娟拨响我的手机的那一会儿，我正站在江心屿的东塔前，仰头望着塔顶的榕树——尽管看过多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身边的胜男正在全神贯注地想把眼前的美景，固定在相机里。 6park.com 说起来是当日清晨，当时我还在睡梦里——活像躲在被水草遮蔽的暗处捕食的鳜鱼一样，伺机而动——这次入梦的是一只企鹅，它的步态和我的舞姿一样笨拙。我呢，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水族馆里——居然空无一人，企鹅憨状可掬地向我走来。 6park.com “我们做朋友吧，”企鹅高声说。 6park.com “做朋友的话，倒不是说断然不行，可是，我不是企鹅啊。” 6park.com “怎么会呢，难道你家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吗？朋友。你明明就是一只企鹅啊。” 6park.com “请看清楚，我不是企鹅。” 6park.com “哪里的话，你就是一只企鹅。” 6park.com 这么着吧，接着我们就为“我到底是不是一只企鹅”开始争吵不休。 6park.com 这个时候，胜男敲响了我的房门——除她以外鲜有别人。 6park.com “干嘛？”睡梦至此而断，我睁眼迷迷糊糊地问。 6park.com “起来吃早餐了。” 6park.com “现在？”我问，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了多此一问的感觉。 6park.com “现在一闪而过，是将来行吗？” 6park.com ——不得不说，颇有哲理。 6park.com “还没刷牙呢，等我10分钟。” 6park.com “我还以为你从不刷牙来着，嘴这么臭。快点啊。” 6park.com “知道。”话一出口，我就挺身而起。 6park.com 胜男买回的早餐是浇汤糯米饭，油条和豆腐软。我们在胜男屋里——摆设颇有一些老上海租界里那些小酒馆的情调，边吃边聊。胜男难得心平气和地说了两件事：其一，她过几天要去景德镇参加一个当代瓷艺作品的展览。其二，她的新盖的工作室，一座独立的清水混凝土浇筑的两层小楼，在距楠溪江约两公里的一个古窑址附近，已经建成，简单装饰一下即可使用。换句话说，她很快就要迁往新居了。 6park.com “想在车库的铁门上来那么一幅带感的图鸦，你说选什么好？” 6park.com “想要让人过目不忘的话，可不容易。” 6park.com “废话。”胜男轻声咕哝。 6park.com “出于思维定势，我能立即想到的，都和音乐有关——离题太远。” 6park.com “说来听听。” 6park.com “比如说60年代末那幅著名的“Clapton is god ”的涂鸦，然后牵在路过的老妇人手里的狗，抬腿在上面撒了泡尿——这画面在我看来够酷。” 6park.com “你不是一天到晚听他的歌嘛？怎么，腻了？” 6park.com “哪里，还是百听不厌。不过我说的这些，和歌或者琴技什么的无关，只和造神有关——在这世上，谁不要进食排便，谁不是born to die，没人高高在上，就连Clapton 也不能例外，不是吗？” 6park.com “还是算了，已经不想玩深沉了，我还是干脆走唯美路线吧。” 6park.com “要不，直接来幅你的得意之作？” 6park.com “容我考虑一下。”胜男作思索状，想起的却是旧怨：“上次没来接我，把我独自扔在深山里，怎么忍心？” 6park.com “哪是独自，不是还有人陪酒吗？” 6park.com “吃醋了？”胜男凑近细看。 6park.com “吃错药了？”我慢条斯理地说，针锋相对。 6park.com “暂且放你一马。不行，罚你陪我去江心屿逛上一圈，答不答应？” 6park.com “去江心屿的话，逛上两圈也行。” 6park.com 这么着吧，吃完早饭我们就乘渡轮去了江心屿。登屿后，从江心寺一路慢慢悠悠逛到东塔前——胜男在前，我紧随其后；胜男或俯或仰忙着取景拍照，我亦步亦趋睹物思人——想起缩在历史褶皱里的一些古人： 6park.com 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西元1130年，金兀术兵犯临安，一国之君宋高宗赵构，居然望风而逃（南奔），几经辗转来到了江心寺。紧随其后，李清照在经历国破夫亡后，一路颠沛流离地南下温州，前来投奔在高宗身边陪侍的弟弟。据说在此期间，留下了一阕词《添字采桑子》： 6park.com 6park.com 窗前谁种芭蕉树？ 6park.com 阴满中庭。 6park.com 阴满中庭， 6park.com 叶叶心心， 6park.com 舒卷有余情。 6park.com 6park.com 伤心枕上三更雨， 6park.com 点滴霖霪。 6park.com 点滴霖霪， 6park.com 愁损北人， 6park.com 不惯起来听。 6park.com 6park.com 我在心里一路默念着着这首宋辞——晚年的李清照用淡墨绘出浓愁，直到置身东塔前，忍不住抬头向塔顶的那一株榕树望去——活像一首禅偈。恰在这时，手机响了——《Wonderful tonight》的前奏。 6park.com “喂？”我漫不经心地问。 6park.com “你好，我们在郭公村，有过一面之缘呢。能猜到，我是谁吗？” 6park.com ——淑娟的声音，透出一股栀子花的香气。 6park.com “你好，那是当然，说起来还有一饭之恩。请问，有什么事吗？” 6park.com “哪来一饭之恩，用词不当。听说，你在找一只土狗，昨天听工作人员聊起过呢，还要黄白花的，我就四处打听了一下，帮你找到一只，要么？” 6park.com “……真的吗？要啊！”我欣喜地回话。 6park.com “那么，是你自己来提，还是送到府上？” 6park.com “我自己去，理所当然。那你现在，在郭公村吗？” 6park.com “是的呢。” 6park.com “可以的话，我尽快动身，应该两三小时后就到。先行谢……” 6park.com “见面再谢，也不迟啊。” 6park.com 挂了电话，我催促胜男加快脚步，直奔西塔观赏一番就回住处。或许在此时的胜男眼前，正在徐徐摊开一幅踏马赏花的画卷，这让她多少有些踌躇满志，见山即是景，见水皆是情，总之逸趣横飞游兴正浓，听后甚是气恼。 6park.com “谁啊，狐狸精吗？”她高声问，“一个电话，就把你魂都勾走了？” 6park.com 6park.com评分完成：已经给 南塘听蝉 加上 2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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