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南塘听蝉[♂☆★江南布衣★☆♂] 于 2021-02-28 12:02 已读 6122 次 12 赞 | 南塘听蝉的个人频道 |
我的游侠岁月（本文纯属虚构） 6park.com 6park.com （一） 6park.com
6park.com 外公领我去拜见瞎子贤五，那是在七月下旬的某个黄昏，沿途高大的苍松老槐上，一直砸下好像暴雨一样掷地有声的蝉鸣——至今回想起来，耳朵孔里还会嗡嗡作响。当时，外公走在前面，手提一袋让我垂涎的腊肉，周边满布皱纹的双眼，笑得像是粘在了一起，难舍难分；我呢，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东瞅一眼，西望一眼。 6park.com 我们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气，沿着车来车往的国道线的路肩，走了起码半个小时：经过菜圃，经过稻田，经过五六户散落在江边的人家，经过平水圣王庙，终于到了瞎子贤五赖以栖身的那艘蚱蜢船儿系绳的岸边。 6park.com 那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蚱蜢船儿，当时泊在半月形浅湾里——给人的感觉像是江岸忽然主动以优美的弧线缩了进去，在苍翠欲滴的山峰的倒影上，随风轻摇。若是继续往前走大概15分钟，乘舟过江的话，就到了著名的石门洞——据说刘伯温曾在洞里苦读多年，还有狐仙相陪。 6park.com 我跟着外公收住脚步，瞧见瞎子贤五独自坐在船头抽烟。 6park.com “贤五兄弟，在啊。”外公在岸边高声道。 6park.com 瞎子贤五看来对外公的声音极为熟悉，听后面露喜色，在外公的名字后加上大哥相称。 6park.com “快下来，来船上喝一杯。”他说，声音听起来是一种胸腔共鸣很足的浑厚，给人襟怀坦荡的印象。 6park.com 外公快步踩着长满地菍的野径下到水边——身手敏捷到让我刮目相看，拉绳，待蚱蜢船儿漂近，借机纵身一跃跨上船尾。蚱蜢船儿随之一晃，船边漾开一圈一圈碧绿的波纹。外公把腊肉留在船舱里，坐在船头和瞎子贤五聊了起来。谈到后来，俩人神色格外严肃，应该在谈此番前来拜师学艺的事情。谈话结束以后，外公欣喜地高声喊我的名字。 6park.com “你也下来。” 6park.com 我闻声而动，从野径上狂奔而下，到了船边。 6park.com “后生细儿，确实想学笛子？”坐在船头的瞎子贤五语调庄重地问。 6park.com “想！”为了掩饰我的另有所图，我特意回答得超乎寻常地快速、响亮和坚决。 6park.com “想学可以，如果你能在江面上游个来回，我就收你为徒。”瞎子贤五指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江面道。细看他在坚挺的鼻梁衬托下，仿佛维京海盗一样深陷的双眼里面，唯见浑浊无光的眼白，任何与心理活动有关的线索，都是无迹可寻。 6park.com 我二话不说，立即除去衣裤跳入江中，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对岸游去——只是这么一说，理所当然，已经很多年不曾吃过奶了。本来已经在闷热的包围下，走出了一身黏乎乎的热汗，这么一来，能名正言顺地入水畅游一通，岂不快哉。外公笑而不言，他心里清楚横穿这段瓯江江面，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无论快慢，绝不至于会到丧命的地步。这些日子一到傍晚，我总和一帮狐朋狗友泡在江里，并且在暗里较劲看谁的发育更上层楼，谁的水性更胜一筹——在这样的嘻哈打闹之间，其实无所谓谁胜谁负——最后都以哄堂大笑收场，反正我的发育和水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因为急着表现——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会有超常发挥，我在前半程就拼尽了全力地抡臂蹬腿，勇往直前，回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颇有乘兴而往力竭而归的意思。因此，给我的感觉是返时的江面，远比去时来得宽阔，并且宽阔很多。无论如何，最终还是喘着粗气游回了蚱蜢船儿边。 6park.com “从今以后，喊我师傅吧。”稳坐船首的瞎子贤五发话，唇边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6park.com 我竖在碧绿的江水里，用掌心拭去脸上的水珠，想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时去见鹿鸣，喜形于色地大喊了一声：“师傅！”。 6park.com 我决心诚实地讲述这个年少轻狂的故事，因此必须不加掩饰地再说一遍，当时我一门心思惦记的是鹿鸣，而不是终有一日，学会像师傅那样把竹笛吹得出神入化，招蜂引蝶。而“鹿鸣”呢，是我的师傅为他唯一的女儿所取的名字。根据各种道听途说，她只比我年轻一岁，出生时的的确确有一群鹿在石门洞两侧的龙虎峰上欢鸣。 6park.com 初次见到鹿鸣的情形，尤其是她的比山巅的清泉还要甘澈的目光，以及这目光落在忽然从水里腾空而出的我的身上，引发的抿嘴淡笑，此后再三出现在我的梦里，至今想来依然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一样历历在目。我们之间的初次相遇，可以说是偶然，当然也可以说不是——如果非要深挖下去捋清前因后果的话，那么最好还是原原本本地从头说起。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二） 6park.com
6park.com 从时间上说，那是介于初中和高中之间的暑假——那一年我初中毕业，而且看似漫不经心地考取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只是看似漫不经心而已，换句话说，这是一直以吊儿郎当的形象示人的我有意制造的假象。其实，我为此悄悄在无人时埋头夜读凝神暗记，颇下了一番心思和苦功。虽然考试结束以后，我就把多数学到的知识或者空洞的自相矛盾的说教抛在了脑后——名不副实的形式主义无处不在，甚至有时让我觉得世上无所谓真理歪理，不过都是打着真理的幌子谋求或者巩固既得利益罢了。 6park.com 从地点上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外公家所在的镇上，就算偶尔心血来潮走得再远，也不会超过距外公家10公里的路程——我在心底莫名其妙地向往比风还远，远到说不出名字的远方，哪怕死在去远方的路上我也心甘情愿。然而，我既没有远游的打算，也没有远游的勇气。 6park.com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我在学期结束之后，就离开了此前寄宿的一位远房亲戚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独自坐车离城，几经辗转来到青田县境内的外公家里，就像寄居蟹终于寻到称心如意的螺壳一样松了口气。外公见了我，除了笑得好像嘴角已然裂到了耳根那里，没有其他格外亲密的表示；虔诚信神的外婆亲昵地拉住我的手，眉开眼笑地夸我：又长高了还冒出胡子了已经是大人了呢。 6park.com 对于我的外婆来说，外公就是她的天，而如今散落世界各地的子女就是她的命——她曾在那些物资极度匮乏的年月里生养了四男三女，因此如今我偶尔夜半或是清晨偷偷摸摸地在浴室里搓洗内裤，在她笑意盈盈的眼里应该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心里安宁了许多。我时常会搬来竹椅坐到在庭院里纳凉的外婆身边，俯身趴在她的膝上，外婆就会像是抚顺猫背上的毛一样轻抚我的后背。外婆对我的自然流露的呵护和爱意引来的往往是外公的斥责，就像如今我不该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闹，再留恋奶糖的回味无穷的香甜，再留恋冬日暖烘烘的被窝一样——我需要坚决地急速前跑，把幼稚和脆弱远远地抛在身后。外公得知我考取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以后，倒是双眼放光倍感欣慰，路上逢人闲谈就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该点，随便哪次说起都像猎人见到自己训养的猎犬独自进山咬回一只野兔一样喜上眉梢。 6park.com 我原本以为若是出色完成考上重点高中这一父母视如珍宝的心愿，他们或许再也不会离我而去。然而，这一点并没有发生，甚至根本无人提及。作为出色完成人生阶段目标的奖励，我听到了很多亲友当面热情洋溢的称赞，以及一笔足以供我呼朋引伴招摇过市的零花钱。 6park.com 倒是外公四处夸耀我轻松考取了重点高中这点，我不知道外公是否故意为之，结果出乎意料，反正原本亲密无间的狐朋狗友得知我是让他们的父母都会啧啧称赞刮目相看的正派人物以后，就像终于识破了我精心伪装的特务身份一样，纷纷敬而远之。 6park.com 为了证明我和他们确实是志同道合的一丘之貉，甚至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把自己对形式主义的全部理解加以灵活运用：在他们无耻下流的时候，我表现得比他们还要无耻下流；在他们肆无忌惮的时候，我表现得比他们还要目空一切——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拍马也追不上那些敢于喊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革命前辈，这让我心生终究还是比不过大人的忧伤。总之，我们五位年龄相差无几的混世后生聚到一起，臭味相投，自然有了显而易见的叠加效应，无不沾沾自喜有恃无恐地以吊儿郎当为非作歹的反派形象彰显自己。我学着他们装模作样地抽烟，虽然我只是把烟吸到嘴里，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吐了出去。我学着把生猛的脏话说得就跟背诵唐诗一样抑扬顿挫，虽然刚一开始总被牙齿拦截半途而废。时间一长，我就不再满足于那种千篇一律的表达了，我非但要把脏话说得声情并茂，还要别出心裁。比如： 6park.com “捣你孃。”长得细皮嫩肉的路生因为我对马丽莲出言不逊，对我这样轻声咕哝——据说还在去医院的路上，这家伙就迫不及待地从他妈的肚子里像泥鳅一样钻了出来，所以我们都叫他路生。无论怎么说，这句极具地域特色的脏话，对动词的选用已经足够精彩。 6park.com “我端着你孃捣了两个小时。你孃挂在我的头颈上，就跟一只树懒一样。”我这样慢条斯理地回话，接着响起的就是让路人纷纷侧目而视的哄堂大笑。 6park.com 我们无话不谈，从曾在台海危机里登场的那两艘美国的航空母舰，到最近发生的帮派斗殴的各种内幕消息；从举国振奋的香港回归，到猜测刚刚从我们眼前经过的阔臀女人的内裤颜色——眼里齐齐射出仿佛随时可以拿起手榴弹去炸坦克一样奋不顾身的亮光。诸如此类，难以一一详述。当然，我们嬉皮笑脸地坐在十字路口的栏杆上俯看人来人往，以最肮脏下流最恬不知耻的态度谈得最多的还是那些艳名远播的风骚女人。其中各位狐朋狗友最常提起，每每说起都会心摇神荡的那一位，据说姓马，伙伴们都意味深长地称她马丽莲。 6park.com 6park.com （三）
6park.com 6park.com 初遇鹿鸣的那日傍晚，我和那一帮年龄相近的朋友，跟往常一样在瓯江里戏水消暑，打闹嬉笑。海潮最多只能涨到五十多公里以外，因此这里的江水远看，总是和山色一样翠绿，就像外婆做的翡翠豆腐一样；若是站在齐胸的水里近看，那么连水中成群的游鱼、脚底板下色纹俱美的卵石，以及透入水底随波荡漾的阳光都清晰可见。 6park.com 细说起来，那一帮朋友除了路生以外，还有三位分别是：河豚、门神和三杯倒——无一例外，它们都是绰号。“河豚”是因为他的水性出众，就算逆流游得也是去势汹汹，好像急着赶去瓯江上游产卵的河豚一样；“门神”是因为相貌堂堂，以及总是摆出一副横眉冷眼看红尘的样子。看似高深莫测，其实一开口就会结巴，非得把话说得磕磕绊绊支离破碎不可；“三杯倒”不用多说，自然是因为酒量，而且是指三杯啤酒——最早一次，我抖胆请他们去江边的小摊吸田螺喝啤酒，这家伙确实只喝了三杯，就像电视里的男中音歌唱美好生活一样，声情并茂地唱起了市井俚曲——这是摇滚，他在倒地前说。 6park.com 当时，就是三杯倒别有用心地怂恿我和河豚比试水性，门神和路生跟着起哄。作为回应，我和河豚合力把三杯倒按到水里呛了一通，然后看似满不在乎地开始暗中较劲，我们顺着水流往下急速畅游，河豚在前，我紧随其后。河豚骤然加速，我也跟着加速；河豚放慢抡臂的频率，我也跟着放慢。总之，我们都年少气盛不服输，游了大概20多分钟自然仍是难分高下——就在我转头换气的间隙，瞥见了泊在半月形浅湾里的那艘蚱蜢船儿，以及穿着印花长裙，蹲在船舱里俯身洗菜的鹿鸣。我没了继续比试的心思，收势悬停在水里，恍惚地望着眼前这位清丽媛子，心里不知为何想起李清照的词：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真是莫名其妙的联想，一点根据也没有——眼前这位媛子，非但不愁，眉目还含着笑意，嘴里还轻轻哼着山歌儿呢： 6park.com 6park.com 栀子开花嘛香满坡 6park.com 香满山坡嘛摘一朵 6park.com 摘下一朵嘛耳边戴 6park.com 戴在耳边嘛 6park.com 等你从门前经过 6park.com 6park.com 我听她像云雀一样唱完，心里暖乎乎美滋滋的——就像俗话说的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样，想着前去逗她一下，于是一个扑腾潜入水里，泅到她的身前，然后从水里猛跃而出。鹿鸣见状，仿佛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一样，既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抿嘴淡笑而已——诚实地说，这般水灵的双眼，这淡然一笑，直接把我的心摇乱了，把我的魂收走了。当时我全然忘了自己身在水中，忘了蹬腿，忘了拂臂，直到江水突然涌入鼻腔，狠呛了一口，才回过神来。此后三番五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鹿鸣这淡然一笑，不惊，不惧，不羞，不恼，恰如一尊博物馆里的北魏佛像一样，深遂而又祥和。 6park.com 从此以后，我对鹿鸣一直念念不忘。 6park.com 当天吃着晚饭，我就看似随意地问起了那艘蚱蜢船儿，自然是问坐在旧式的八仙桌对面的外公。外婆坐在一边，一直笑而不语。 6park.com “那是瞎子贤五的船儿，他住船上。”外公回答。 6park.com “住船上？”我诧异不已。 6park.com “嗯，外地来的，逃难随船漂到这里，就住下了，以前吃住都在船里。很久以前，那会儿你还没出生。” 6park.com “那现在呢？” 6park.com “后来瞎子贤五外出讨生活，带回一个外地女人，长得确实清秀。见他实在可怜，大家商量以后，让他护庙，这样一来两人住到了平水圣王庙里。这女人给他生了个囡儿，可惜没过多久，就跟一个流氓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他的囡儿住庙里，瞎子贤五住船上。他说还是在船舱里睡得安稳些，其实吧，是因为囡儿长成媛子了。” 6park.com 我听后沉默不语，魂不守舍地埋头扒饭，几乎把半碗的米饭都塞进了嘴里——已经满到没法咀嚼。说句实话，外公见多了人世悲欢，自然说得稀松平常，然而这番话对我的心理冲击，几乎足以把我掀翻在地。我一时无法相信，也难以接受，鹿鸣的身世和经历竟会这般不可思议，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6park.com 吃完饭后，外公拿起蒲扇，去庭院里乘凉。 6park.com 外公家是旧式的青砖房，门前种了三棵树，居中是一株强健的柚树——当地俗话依然沿用古越语称“抛”，高及屋顶；两侧是一棵栀子和一棵石榴，高及屋檐，正热热闹闹地开着繁花——栀子吐香，石榴争艳。此外，屋边还种了许多红花石蒜、萱草和凤仙花，据外公说这些植物有防虫防蛇的功效。 6park.com 我搬了一把竹椅坐在外公旁边，还在翻来覆去地回想外公的话。 6park.com “什么是讨生活？”我问外公。 6park.com “就是讨饭。” 6park.com “啊？” 6park.com “也不全是。瞎子贤五会吹笛子，吹得那叫一个妙。隔段时间，瞎子贤五就会外出，上丽水下温州，去城里闹市吹笛子，等路人给赏钱。” 6park.com “有人给吗？” 6park.com “有的，听说还不少呢。瞎子贤五吹笛子的本事，瓯江两岸没人比得上。他吹春天，你会觉得花都开了；他吹秋天，你会觉得叶都落了。” 6park.com “这么厉害，那他收徒弟吗？”我听完灵机一动，急切地问。 6park.com “想学笛子？” 6park.com “嗯，想学！反正闲着没事，连作业也没有。”我轻声说，心虚地把目光投在拖鞋上。 6park.com 外公听后喜出望外，连声说好。翌日傍晚就领我去拜见瞎子贤五。没有跪拜，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在江里游了一个来回，就顺利成了瓯江流域第一吹笛人的徒弟——如今想来，师傅答应得这么痛快，不是因为我的天赋有多高，而是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四） 6park.com 6park.com 在此之前，具体地说是大概两周以前，我见识到了那个在当地无人不知的风骚女人马丽莲的照人光采——据说她的老公因为贩毒关在牢里，怕是要蹲到天荒地老。当时我们一如往常坐在国道边最热闹的十字路口的栏杆上，饶有兴趣地听三杯倒旁若无人地高唱市井俚曲——这家伙能把所有美好的歌都唱得没羞没臊不堪回首，比如：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性生活，没有性生活就没有你和我；又或者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光良的《掌心》，从他嘴里出来就是这样：摊开你的双腿，让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无论我们笑得如何前俯后仰，他都好像跳忠字舞的红卫兵一样庄严而又狂热地认为他唱的就是摇滚，无比神圣的摇滚。他心潮澎湃边摇边滚翻来覆去地挂在嘴边的一句歌词是：我要把我的热血和大便都统统抛在这旗帜上面。在查阅了各种资料以后，现在我确定三杯倒唱的确实是本土摇滚，这首歌是“地下婴儿”乐队的作品《觉醒》；而初遇马丽莲那一次三杯倒唱的确实也是本土摇滚，是90年代初期一支短命的摇滚乐队“红色部队”的代表作品《累》： 6park.com …… 6park.com 总想尝尝爱的滋味 6park.com 可却总是没有这个机会 6park.com 空荡的房间里没人作陪 6park.com 只有去那街头看看姑娘的腿 6park.com 6park.com 这首后劲很足的歌活像醍醐灌顶一样，在我们心里引起强烈的共鸣，这次我们史无前例地没有掐三杯倒的脖子，而是准备听他把歌唱完，他却突然噤声不唱了。紧挨着我的门神不停地用手肘提醒我立即进入橙色警戒状态。顺着他们齐刷刷的目光望去，我见到一位穿着紧身短裙风姿绰约的少妇，手里提着一篮菜蔬，目不斜视地向我们走来——马丽莲，路生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敢保证，当马丽莲踩着银色高跟凉鞋，步态优雅地从我们身前经过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全都觉得像是穿越了整片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样口焦舌燥。我们恋恋不舍地目送马丽莲远去——圆润的两瓣屁股一步一摇，看起来比高挂枝头随风轻摆的乌紫发黑的杨梅还要诱人。话题自然无可挽回地落在内裤颜色上，我们根据幻想凭空捏造各执一词，其实马丽莲的短裙虽然紧得曲线毕露曲径通幽，同时也紧得密不透风固若金汤——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然而无不以虚张声势的腔调故意振振有辞。当他们心有灵犀地向我投来仿佛信徒恭听喇嘛解经一样求知若渴，热切期盼我能拔刀相助传道解惑的目光，我的心底当即涌出一股汹涌澎湃并且比血液还要粘稠的献身精神，毫不犹豫地从栏杆上以尽可能潇洒的姿势一跃而下，大步流星地追上马丽莲以求解开谜底。 6park.com “打扰一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故作轻松地干咳一声，模仿电影里能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国家干部的语气问道。 6park.com 马丽莲视而不见，对满脸堆笑五官变形的我不理不睬。我抱定即使爬雪山过草地也要忍辱负重百折不挠的坚定信念，死皮赖脸紧追不舍。 6park.com “我来帮你提吧。”我见势不妙，准备采用以农村包围城市的迂回战术，说完就去抢要马丽莲手里的看似满载而归的竹篮。 6park.com “说吧，你想怎样？”她终于停下脚步，迅速把竹篮从左手换到右手。 6park.com “只想……问个问题。”在她坦然的目光的注视下，我无可救药地露出仿佛红卫兵背不出毛主席语录一样的羞态，差点说得语无伦次。 6park.com “问吧。” 6park.com “你……最喜欢哪种颜色？” 6park.com “白色。”她答，嘴角露出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一样的浅笑，像是在说老娘出马，纵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炸弹扔于厕而身不移——这革命觉悟让我望尘莫及自叹不如，我顿时觉得地动山摇，接着从内到外土崩瓦解，既没了继续纠缠的底气，也没了逼问真相的胆量。 6park.com “……谢谢。”我说，话一出口就追悔莫及——终究还是没有革命接班人该有的把老师大师上师天师都按倒在地肆意羞辱狠加批斗的思想觉悟。 6park.com 出于掩饰窘态的迫切需要，我特意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打着响指，装出旗开得胜春风得意仿佛正在跟随蔡锷北伐或者邓公南巡的样子。 6park.com “怎么说？”路生翘首而盼。 6park.com “全错。” 6park.com “怎么说？”居然问得众口一词。 6park.com “……没穿。”眼见他们如此虚怀若谷嗷嗷待哺，我随机应变不容置疑地这么回答，觉得唯有如此才足够耸人听闻足够惊世骇俗足以给人三日不思肉味的满足。我临阵倒戈为马丽莲颠倒众生的风骚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言罢不禁为自己的另辟蹊径不落俗套言有尽而意无穷啧啧称奇沾沾自喜。 6park.com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6park.com 终于门神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跑来找我借钱，本就结结巴巴的门神面如重枣把话说得吞吞吐吐，原来他家附近的天香楼最近来了一位比苏东坡还要豪放的北方大娘，见他经过都会挤眉弄眼掀裙抖奶搞得他心花怒放一柱擎天夜不能寐。我摆出仗义疏财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态度一口答应了门神的恳求，并且强烈要求门神助人为乐，先让我开一开眼界亲眼见识一下玄之又玄的秘密——一念之差，我的游侠岁月就此结束。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五） 6park.com
6park.com 这个年少轻狂的故事只有开头和结局。我和师傅之间的离合，我和鹿鸣之间的悲欢，我和马丽莲之间的恩怨，我和伙伴们在镇上各种娱乐场所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兴风作浪这些或风流或下流或深水静流的往事，我都略过不提，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发挥狂野的想象在留白处随意补充肆意涂抹，我只说故事的结局。 6park.com 在天香楼，那位骨架宽大的北方大娘进门之后，干脆利落道法自然地脱去衣服裤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印着大朵牡丹花图案的床单上，我面红耳赤双眼迷离心惊胆颤地抬头望去，所有美好的幻想在潮湿的腥味里砰地一声迅速破灭，犹如青花瓷器落地一般。在我活像被贼人调戏被无赖欺骗的黄花闺女一般满腹委屈落慌而逃的那一刻，这一生最无忧无虑肆意妄为的游侠岁月宣告彻底结束。这一念之差一眼成灾，还留下了终生无法消除的心理阴影，让我从此再也无法像一名合格的革命接班人那样满怀深情地直视北京天安门，我想起的唯有追悔莫及的那一眼的所见所感，一言以蔽之曰：毛遮洞。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 6park.com评分完成：已经给 南塘听蝉 加上 200 银元！
评分完成：已经给 南塘听蝉 加上 100 银元！
请点这里投票，“赞”助支持！